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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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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君万万没想到,在这里一呆,就是一年多。
这一年里,她和病已的儿子刘奭都已经一岁,病已也登基为帝一年,本来是她和小高一起住,后来此地被病已派来的侍卫重重把关,好生看守着,病已却一直未曾将平君接回长安。
“我的小病猫是不是变心了?他现在坐拥天下,女人要多少有多少,可能已经把我忘记了吧。”平君哄着她与病已的可爱孩儿心不在焉地玩耍着,一次又一次望向门口,望穿秋水。
平君不知道,这一年里,病已根本没有半丝空闲。
每日与霍光和他朝中遍布的自己党羽们周旋,心累。
每日看霍光喝他的党羽们欺骗自己,与之虚与委蛇,拆招过招,更累。
霍光一手提拔起来的田延年,连为卫太子修建皇陵的费用都敢贪污,他忍;霍光遇事自己说了算,病已还得忍;甚至霍光一次次要求病已娶霍小妹,病已一次次打太极,在他根基不稳之时,他哪里敢将平君母子接回。
病已也曾想过,就这样当一个傀儡皇帝,放弃与霍光算计,他做不到。病已为了稳住霍光,更是将全部政务的决定权都交给霍光,细水长流地,一日一日地将自己的势力和根基稳固着,他终于将平君接到宫中,这一次见面,平君觉得,她与病已的距离,比在深山中思念他的时候更远。
“臣妾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平君十分不情愿地给病已下跪,病已连忙扶起她,将平君和孩儿一并抱在怀里。
“委屈你了平君,这些礼仪,若不在人前,你不用这样。“病已轻吻着平君的额头,接过他从未抱过的孩儿:“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臣妾不敢。”平君说,话语里,还有着十二分的不服气。
平君十分不理解,她是他的发妻,怎么称号就得自称为妾,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是皇后,一进宫中竟然被封为三品婕妤这么小的妃嫔名字,她却不知,病已为此争取了许久。
“你不用自称臣妾,你想说什么,就是什么。”病已抱着孩儿,牵着平君的手,一并前行。
平君更不知道,为了换取她母子平安,病已坚持了一年,终于答应赢娶霍小妹,在平君被接回宫中的当天,霍光主动把女儿霍小妹也送入了宫中。
平君只知道,病已不再完全属于自己了,如今的他,属于大汉江山,属于社稷,甚至,还有一部分要分给别的女人。
病已当日只同平君和儿子玩了半个时辰,就回去处理政务了,直到晚膳时,方才再次来到平君的宫中。
“平君,我多想让你和奭儿一起搬去未央宫与我同住,可是,霍光一定会害你,所以,我不能。”病已说。
“没关系,你是皇上,哪儿有皇上和皇后用一个宫殿的。”平君说。
本是口无遮拦的一句话,没想到,病已却真的动心了:“你想当皇后?”
平君先是点头,又摇头:“是,不对,不是。”
在平君的心中,他是病已的发妻,她早在一年前病已离开的时候,就以为自己是他的皇后了,如今,等了一年,她也未曾等到,于是,她知道,这皇后之位,怕不是她的。
“如今这大事小事,朕都让他做主,除了皇陵一事,朕未插手过什么,自己后宫的事,这次朕必须自己做主,你给朕一点时间,你要的,朕都给你。”病已果决地说。
可病已何尝不知道,当年霍光可是干预刘弗陵接触上官小妹之外的所有美人,导致刘弗陵致死没有子嗣,死得还不明不白,可病已再也不愿负平君。
平君入宫之后,病已一直把握着与之密切的度——不过分亲近,也不会冷落。然而,霍小妹的宫殿,他一次都没有去过。
病已甚至为了不让宫中只有霍小妹和平君二人的关系,把王晟也接入宫中封为荣华,为了能封平君为皇后,他不惜私下单独约见了许多大臣来来支持自己,甚至连富平侯张安世都亲自央求了一番,然而,朝堂之上,病已封平君为后一事,还是遭到了霍光率领重臣强烈反对。
“陛下,许婕妤乃平民出身,并非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恐难以母仪天下。”
“陛下,霍婕妤兰心蕙质,饱读诗书,乃是立后的不二人选。”
“陛下,此时还得从长计议。”——意思是等霍小妹诞下子嗣。
抗议声不绝于耳。
病已早有打算,他把宝剑从腰间拔出,道:”诸位爱卿,朕刚丢失了一样东西,还望爱卿们帮朕找回。”
诸位大臣忙问是什么。
病已把寒光凛凛的剑微微一亮,剑指群臣,笑道:“朕年幼贫微之时曾有一把旧剑,现在我非常怀念它,众位爱卿能否帮我把它找回来呢?”
霍光犹豫了一下。他当即就悟出了这道圣旨的真实意味:连贫微时用过的一把旧剑都念念不忘,自然也不会将自己相濡以沫的女人抛舍不顾。
这小皇帝对自己言听计从,什么事情都不计较,今天却执意向自己发这个脾气,看来,他若不册封许平君是不会善罢甘休,于是,霍光对诸位大臣们使了个眼色,于是,大臣们纷纷松口,联合上书封许婕妤为后。
病已万万没想到,自己对平君的允诺,却换来了的后果。
“就算你当了皇后,又如何?许平君,你可知道,皇上对你的许诺,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危险吗?”霍光的续弦——霍小妹的母亲霍显时不时的来宫中搅和,这一次,她带着鸩毒而来。
“我来告诉你,昌邑王为何只当了27天皇帝就被废。这昌邑王向来好色,没想到偏偏看上了年仅十六岁的皇太后上官小妹,发疯一样想立上官小妹为后,也算是个情种了,他没有履行立我们家成君为后的承诺,我们家老爷生气了。”霍显说。
“霍夫人,奭儿要午睡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您慢走不送了。”平君抱着孩儿,不客气地说。
“许皇后也不用拿孩子来炫耀,是女人,谁不会生孩子?”霍显冷笑。这一点确实有点戳她的心窝子。这位少年皇帝自封霍小妹霍成君为婕妤之后,还未曾在她的宫中留宿过,这让霍显每每想起来都气炸了肺。
“我没有这个意思,奭儿是真的困了。”平君起身要送客。
“许皇后,皇上生于民间,你觉得他的根基比先帝深吗?还是说他比先帝更加铁血有手腕?或者说,他如昌邑王一般能够讨人欢心?先帝是如何龙御归天的?昌邑王是如何在27天内被废的?你可想清楚了。”霍显威胁道:“皇上想要为了你对抗的人,他完全不是对手。”
许平君愣住了。
趁此机会,霍显将那雪白的瓷瓶放在了桌子上:“许皇后,您是个聪明人,为了皇上的人身安全,您敢不敢为他牺牲?不过,你不牺牲也没关系,惹怒了不该惹怒的人,怕是谁也没法子在这宫中周全了。”霍显说完,大笑着离去,她刚走,奭儿便大哭不止,像是知道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
那夜,病已依旧留宿在许平君的宫中,如寻常夫妻一般,许平君也努力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皇上,我给你新做了点心,你尝尝!”
“皇上,我给你做成的药丸,我不能随时跟随在你身边,你得好好备在身上!”诸如此类,喋喋不休。许平君向来叽叽喳喳,病已开始并未察觉她的异样,直到刘奭哭闹不止,病已亲自把他抱在怀中,不停地兜圈,又亲手喂孩子吃饭,逗孩子开心的时候,平君的眼泪刷地落了下来。
“皇上,你看,奭儿可爱吗?皇上你一定要疼爱他!以后生了新的皇子,也要好好待他呀!”许平君倚在病已的怀中,如是说。
“我们将来还会有许多孩子,但奭儿是长子,他一定会是太子,只不过,为了你们母女的安全,朕不能立刻册封他,你给朕一点时间。”病已郑重承诺:“就像这一次,你想要的,朕都会给。”
病已再次把母子两人搂在怀中。
就是这个承诺,一诺倾国。
成年后的奭儿,懦弱仁孝,却十分迂腐,他脆弱的肩膀完全不具备扛起大汉江山的智慧和能量,病已一次次想废太子,甚至说出“乱我家者,太子也却一次次原谅了他——若这般懦弱的人,被废,他将何去何从他的弟弟们,将把他安置于何方?这是病已想都不敢想的事。
那一晚,平君一直同病已聊天聊了许久。
“皇上。”平君说。
“这里没有别人,你高兴喊我什么,就喊什么。病已,小病猫,我许久没听你喊了,反而不习惯。”
“小病猫,大病猫,我的猫。”平君顽皮地拧了拧病已的鼻子,还去揉了揉他的眉心:“你看你还没到弱冠之年,就像个小老头一样,有了抬头纹,你可是要多笑笑呀。我的夫君这么好看,非要装作一个小老头,可惜了。”
“好的。”病已真的就笑了:“这是你的特权,记住,你想看到我的笑容时,我就会让你如愿。
平君却再次哭了,却把眼泪生生憋了回去。
“不要哭,我知道你委屈,我们相处的繁文缛节让你不舒服了,对不起。”病已拍拍平君的脸,平君忽然就十分主动地亲吻着病已,主动到近乎发狂,病已虽然劳碌了一天,见平君这般反常,想到白天里有过耳闻霍光的夫人前来捣乱,知她委屈,于是努力配合着……
两人终于累了,病已也抱着平君昏沉睡去,第二日下了早朝,病已刚却听到了今生最不愿意听到的话:许皇后服毒,殁了。
病已疯了一般冲进了平君的寝宫,床头,依旧放着一只白瓶子,瓶子里是病已日常服用的药丸,还有一封密封的娟,病已拆开,只有一句话:小病猫,切勿为我再与霍家起冲突,愿你平平安安。
病已当场发病,晕了过去,这一病,就是一个月。
病已病愈之后,绝口不提平君一事,乖顺地封霍家小妹霍成君为皇后,却未曾踏入过霍皇后的后宫半步,只是从此专心地宠爱照料刘奭的王晟王荣华,对王家一时盛宠。
病已的心思越发深沉,他对霍家所有人的恩宠,让霍家所有人无所适从,霍禹的两个侄子霍云和霍山也封了中郎将,甚至封霍云为冠军侯,然而,霍禹与病已关系越发的疏远。
六年后,霍光老死于家中,病已风光大葬,以国丧事之,并封霍禹为大司马,然而,霍家一族却被病已宠坏了,骄奢霸道,到最后,霍云霍山竟然谋反,病已毫不犹豫地将霍家灭族,独安排史高将霍禹以假死搭救,从此,霍家名义上仅剩下宫中的霍小妹一人。
因为家族的原因,霍小妹被剥夺了皇后的封号,打入冷宫,霍小妹爱了病已一世,终于不堪承受病已的一世冷漠而自杀。至此,病已终于为平君复仇。
没有了霍家干政,病已终究成为一代明君,亦是他在位时,全线击垮匈奴,然而,汉宣帝刘病已刘询之后,因为他对太子的错误选择,西汉就此衰落。
病已年少时,因寻找那心中的一抹红衣的影来到长安,他本愿护佑那红衣的人,却什么也护不周全,几次还差点命也没了,待他为了她成为天下的主人时,他却再也没有她。
他的天下,唯军心不可负,然而,他的天下,却如同他幼年时的那个梦,万里河山,却痛失一臂,从此,山河无华,日月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