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的退休后生活》蒿草半车

21、021 懦夫

　　李离略微叹气。
　　心知说是说不清的，他将十几年前佟后的密令拿了出来，还有一块龙形令牌。

　　看到那块龙形令牌，宋城志心头大震。

　　佟后手下有一个暗卫组织，名为神勇军，佟后一派的人皆知，能调动神勇军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手持风形令牌的金芙女帝，还有一位是持龙形令牌之人。

　　原本这龙形令牌在佟后手上，佟后死后，令牌不知所踪，他们还以为令牌是在金芙女帝手上，只是她一直没有拿出来过。

　　如今见到这块令牌，宋城志对李离的说法早已信了一大半，他只是还有些困惑希望李离和李老太爷解答。

　　李老太爷哈哈一笑，代替李离，讲出了十几年前那段秘闻，“周仁帝薨前一年，身体虚弱，头脑也越发昏聩，所发政令从不体恤民情，皆为皇族利益，我开始虽因佟后是女子，不喜佟后，后来也不得不承认，要不是佟后拦着周仁帝的那些政令，周朝估计早已败落，故而我向佟后投了诚。”

　　“但佟后到底对周仁帝还有几分情意在，她害怕若我也站在女帝一派，周仁帝估计会气急攻心，身体会更加不说，佟后也害怕周仁帝会因为想与她做对，在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于是对我说，若我想投诚，最好的方法不是站在周仁帝的对面，而是退隐归乡，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于是我就开始做准备，想找个机会退隐。万万没想到，我上表陈情之后，周仁帝看完我的奏折后立刻病重，缠绵病榻一个月后就这样去了。我内心实在惶恐，本打算就这样随先帝去了……佟后思虑再三，告诉我大皇子还活着，希望我能做大皇子的老师。但当时京畿实在太过凶险，大皇子若是回去，怕会遭人毒手，佟后思虑再三，将我送至此地，若不是大皇子，我怕是早已随先帝去了黄泉之下……”

　　宋城志听得瞠目结舌，这些皇家秘辛实在劲爆，听得他下巴都合不拢。

　　“那那那那……”宋城志想起早上他们敲门的时候，李离还和佟十七躺在同一张床上，顿时急的直结巴，“你和佟大人……岂不是……”

　　李离严肃的摇了摇头，“十七并非佟后所生，真正的金芙公主根本就没能生下来。”

　　原来当时女帝怀金芙公主的时候，思虑过重，不到五个月的时候就流产了。

　　而佟十七是佟家在佟后生产之际，找到的一个生下来就被父母抛弃的孤儿，为的是帮助佟后固宠，但谁也没料到，十二年后，不知是佟后贪恋皇位还没有来得及将大皇子未死的消息公之于众，她本人就因为殚精竭虑突患疾病猝死了。

　　原来这才是所有的真相。

　　匆忙间登上皇位的金芙，原本不过是一个和皇家毫无干系的孤女。

　　她本不该被搅进这皇权纷乱之中，却因为不得已的原因，登上皇位整整四年。

　　金芙在位的四年，是乱象横生的四年，女帝一派和周朝遗老明争暗斗打的不可开交，她为求保命，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装成昏庸无能好色之辈。

　　“宋将军，”李离轻唤宋城志的名字，“既来了此地，便留下吧，佟十七那边由我来劝。”

　　“殿下，你难道不想拿回属于你的江山吗？”

　　宋城志急道。

　　李离轻轻晃了晃扇子，“成王败寇，拿的回的话是我的江山，拿不回的话要的是我的命。”

　　“你看看这里天高皇帝远，”李离伸手理了理自己宽阔的袖子，伸手推开不远处的窗子，“小爷在这里有钱有美人，做什么要干那要命的勾当。当年我母后将我送来此地，其实就没有想让我回去的想法，她知道皇宫是龙潭虎穴，她好不容易把我送出来，是绝不可能希望我回去的。”

　　“啪——”木制的衣架摔落在木制的走廊地板上。

　　不远处屋子的拐角处，佟十七苍白着一张脸，她手上刚刚熨烫好的那件大袖衫已然落地。

　　佟十七泪流满面，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

　　原本她是要多熨烫一会儿衣服的，但不知怎的，她心跳的实在慌乱，好几次差点将这件价值不菲的金丝大袖衫烫出几个窟窿来。

　　思虑再三，她捧着衣服匆匆回来了，院门口是有侍卫的，本来想要拦她，可看到她身上挂着的印又退开了。

　　佟十七只觉得自己这十九年来活的就像是个笑话。

　　她本想回京都为十几年前惨死的哥哥报仇。

　　她花费了数年才打探到，她的哥哥是被听了周仁帝指令的周朝遗老福亲王秘密下药毒死的。

　　但却原来，她的哥哥好好的活着，并且还是和她在同一间院子里面生活了三年的李离。

　　她原以为对她最好的母亲，原来只是把她当成挡箭牌，代替她的亲子，去面对权势所带来的的生命威胁。

　　她所经历的这些，原本不该是她的人生。

　　她本来不过就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孤女，本应当冻死在那个被人抛弃的夜里的……

　　“十七，”李离推开房间的门，疾步走到佟十七的眼前，佟十七苍白着脸看向这个生来就雍容骄矜、风度翩翩的少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对视了片刻，李离轻轻呼出一口气，蹲下把大袖衫捡了起来，李离试图挽出一个故作轻松的笑容，但很显然他失败了。

　　“很早之前，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是我坐在那个位置上面，除了母后之外，我是第二个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女人，从坐在那个位置上开始，我就很害怕，我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经常要大殿里面通宵的燃着烛火我才能睡着……”佟十七的脸色并不好看，她低垂着眼帘，娓娓的说着这些话，她的声音喑哑，语气带着一股悲凉。

　　“十七……”李离只感觉心脏被一把钝刀狠狠的划过，他想打断佟十七的话，但佟十七却没有停下来。

　　“我无数次的告诉自己，谁让我生在皇家，我享受这些钟鸣鼎食，就活该要承受这些责任。我从小就学无数的礼仪，生怕对不起自己皇女的身份，但很显然这个身份要面对的不仅是礼仪嬷嬷，还有无数次的被下毒、刺杀，被朝臣顶撞，被民众议论纷纷……但凡天下苍生有一处除了问题，那就是我的罪过。”

　　“三年来，我日日夜夜都活在良心不安之中，我一次又一次的问自己，我是不是个懦夫？我自私自利，就是为了不想承担那样大的责任，所以才选择了临阵脱逃。我日夜活在煎熬之中，因为我不知道我自己做的对吗……或者说，我根本就知道，自己做的是错的……”

　　“但我一想到，要回到那般的囚笼之中……我就……我就……”

　　佟十七哽咽起来，她不知何时早已红了眼眶，滚烫的泪珠从她那漂亮的眼睛里面落下来，留下一道道深深浅浅的泪痕。

　　李离只觉得那根本不是泪痕，她这是在往他心上划刀子！

　　从他认字开始，母后每月的迷信都会提到这个小女孩，那个时候她还在陆金芙，母后说如果有机会一定要让他见见这个表面乖巧，但酷爱调皮捣蛋的妹妹。

　　母后的信中，但凡提到金芙，用词一定是快乐的。

　　那个时候的离城还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山村，他每月最盼望的事情就是收到母亲的信，听她讲述那位古灵精怪的妹妹的趣事。

　　终于，十几年后，一次机会，他终于见到了这位妹妹，虽然她人在珠帘之后，但是只是听到她，他整个人就快乐起来。

　　后来听闻京城情况不妙，他费劲心思，动用了不少母后留下的人脉，才将信送到佟十七手中，他写道：若君有远意，臣愿待君来。

　　三个月之后，他在离城听闻她退位，让位给了一位亲王。

　　再过了一个月，他在离城的门口见到了跌跌撞撞来投奔他的女孩，但是她的脸上却再也没有古灵精怪的笑容，乖巧的像是一个没有了感情的机器。

　　大概是日夜活在情感的愧疚之中，她心理上突然产生的巨大焦虑和临阵脱逃的耻辱感生生压垮了她。

　　李离有很多次机会能告诉她真相的。

　　但他害怕。

　　怕她知道真正的懦夫并不是她，而是在这离城躲了整整二十三年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