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五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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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原委
姚璟知道了太后懿旨进宫已经是三个时辰后的事了，林谭找他找的腿都跑断了，仍旧用了三个时辰，林谭觉得天大概要塌下来了，太后岂不盛怒难平？
姚璟换了掌印服饰，一路小跑往宫里赶，舒婷送他到宫门口，然后在值房里等他，也是担心的不知怎么好。
姚璟平日很少到太后面前绕，都是和少帝相处多些，太后有亲近的老太监伺候，很少传唤他们司礼监，倒是朱季明很喜欢到司礼监耀武扬威，还经常来索要宝贝要布匹什么的。
到了慈宁宫门口，姚璟小心翼翼往殿门上看，就见到朱季明很是嚣张的昂头站在门口，嘴角带着看好戏的坏笑，他知道，朱季明这表情他只敢悄悄给他看，平时在太后面前那可是一只小白兔。
王湛和霍德思也在，看来这太后一声召唤，宫里大小太监都到了，就他还在外边游玩了。
他撩了衣角上月台，到朱季明跟前，朱季明探头过来，“快进去请罪吧，太后娘娘可着实候着您呢，哼哼。”
紧接着王湛微微一笑，凑过来跟着哑嗓子道：“姚璟，你让我不好受，我也不能让你好受，对吧？这回你退一层皮，也是你自找的。”
王湛就是个损人惯了的，哪怕辫子捏在别人手里，他还是忍不住想看别人受罪，就这些人看热闹的心态实在是毫不掩饰，说完还装模作样的做了个请的手势，表面很是谦恭，可内心却是讽刺。
只有霍德思是担忧不已，使劲给姚璟使眼色，叫他小心。
姚璟冷着脸接招，迈进门槛后就换了副表情，也是十分的谦恭起来，太后对下人不假辞色，一定要小心，不能让她找到任何错处。
他略低头进去，才看见缀了暖玉的鞋头，就已经跪在了地上毛毯上，头狠狠低下去，“臣参见太后，太后金安。”
太后身边还有个人，他也没细看，不过从鞋面上的四季鸟纹样看应该是刘氏的绣工。
头上没声息，只有碗盖擦碗沿的兹拉声和微微的喘息声，姚璟不敢怠慢，“太后娘娘叫臣来可是因为西域刚刚进贡了两头狮子，太后娘娘想看个新鲜吧？臣这就去安排。”
头上冷哼一声，“还看狮子？哀家只想好好看看司礼监的掌印是什么人物，连皇家亲封的娘子都不好好照看着。”
姚璟一个头磕下去，“太后娘娘冤枉臣了。”
太后像听了笑话，“冤枉？哼，哀家倒要听听怎么个冤枉法。”
朱季明和王湛跟在后面很是得意，看姚璟怎么解释能让太后满意。
姚璟直起身子，作着笑脸，“其实臣是在外头置办新的拔步床，想着要做好了抬回来，给娘子一个惊喜的，谁知道惊喜没成，反而让太后误会臣了。”
太后抹搭着眼皮，完全不信他这套推辞，冷不防低下眼皮，一眼瞧到了姚璟的模样，忽然她整个人像被雷击中了，动都动弹不得，眼睛瞪得大大的，目光中竟渐渐有了泪花。
这变故让刘氏和围观的王湛等人吓了一跳，以为太后是什么病症突然发作了，连忙上来七嘴八舌的问候，“太后，您怎么了？”
姚璟也吓了一跳，太后第一次见他，从前他是官职太小，见不着太后，后来官职够大了，少帝却天天盯着他，就怕他在宫中有所作为，从来不让他接触太后，不让他攀这关系，所以太后第一次见他，可是她的反应竟然这么大，这是他没想到的。
“太后？”姚璟抱着双拳，沉浸在太后的目光中，太后那个眼神很明显，她认识他。
可是姚璟确定他是第一次见太后，她怎么会认识他？他想不通。
太后唇抖动着，激动的难以自持，她看着地上的姚璟，慢慢伸出手去，好像是要将他紧紧攥在手中，再也不想放开。
朱季明惊呆了，这是怎么说？太后本来不是盛怒么？怎的突然变成这样了？像是老奶奶看见亲孙子似的，不过虽然不理解，可是朱季明却有了不太好的预感，他觉着姚璟这霉可能倒不成了。
半晌后太后才发现自己的反应让这么多人看着着实不好，轻轻嗓子吩咐，“你们都退下，姚璟留下陪哀家说说话就好。”
太后发话了，一群人也不敢说个不字，只得互相看着彼此，弯腰行礼退了出去，殿门被慢慢关上，也将众人的猜测和探究的目光关在了门外。
太后忽然颤巍巍的跪下，抓着姚璟的肩膀低声道：“含章，是你么？”
姚璟愣住了，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太后，这个名字从太后口中说出来实在让他惊讶，他喉头滚了几下，却没有说出话来。
太后见他不回答，摇了摇他继续问，“含章，真的是你，你还没有死对么？你没有离开我。”
姚璟咬着牙哑声问，“太后认识臣的父亲？”
太后猛然惊住了，双眼无神了一瞬，摇摇头又点点头，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记不得事了，要想很久才能明白似的，她左看看右看看，终于慢慢明白过来，“你是他的儿子……也对，含章如果还活着，怎么会这么年轻……”
“太后，您认识臣的父亲？那您知道他的下落？”他一直在追寻的真相，竟然在太后的口中得到了端倪，他急不可耐，几乎想立刻就知道一切。
太后却慢慢从惊讶中恢复，一边低声自言自语，一边慢慢坐回罗汉榻，“是啊，含章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
姚璟觉得自己的心脏揪痛不已，太后虽然语声极低，可是他听得清清楚楚，她说含章已经死了。
“太后？”
“你和他长的真像。”
姚璟看着太后，目光坚定的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太后苦笑了一下，眼波如死水，“含章已经死了，是哀家害死了他。”
姚璟喉头哽住，这是他第一次确切知道父亲的消息，他身体有些摇晃，几乎跪不住，差点坐在地上，本来还抱有的一丝希望，此刻全部破碎。
太后昂头看着室内的水仙花瓶，慢慢道：“当年含章连中三元，夺得状元之位，名满京师，先帝亲赐琼林宴，哀家陪同前往，就是那次宴会，哀家见到了含章，他……”太后抿了抿唇，似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形容自己的心情，“他真的是哀家这一生见过的最优秀的男子，出口成章，文采风流，一首广陵散弹奏的韵味十足，哀家虽然贵为天下之母，却是和一个不爱的男人成了亲，天下之母又值什么？”
姚璟的心向下沉，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后来发生了什么。
“哀家那时还年轻，还有少女一样为爱不顾一切的勇气，哀家私下给他传了消息，想和他一起逃出京城，离开这里，消息传出去后，哀家一直在等待回信，等待着他答应哀家，可是结局却是叫哀家失望了，他说他不能和哀家走，他有家室，还有儿子……”太后苦笑着，想着这心酸的往事。
“所以……太后你就杀了他？”姚璟睥睨着太后，像是这种王室中的女人，都有着一颗狠毒的心，下杀手这种事简直太简单。
太后苦苦摇头，“没有，哀家怎么舍得杀他？哀家想着不能在一起，那么就想办法让他留在京里当官，总有机会相见，可谁知呵呵……”太后冷笑着，“哀家和他私下互通消息的事竟被先帝知道了，先帝大怒，却不敢拿我这个家世显赫的将门女子出气，便拿含章出气，哀家都不知消息的情况下，先帝就偷偷派了当时的东厂提督汪正悄悄杀了含章。”
先帝？前任东厂提督汪正？这两人都在姚璟刚刚入宫那段时候就先后死去了，难怪他查了这么久都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东厂办事从来没有想锦衣卫那样的记录，一切都是神不知鬼不觉，一个人从世上消息只要一刹那，事过无痕。
他回想了一下他习惯去的昭狱，那里面万年是暗黑色的，只有烈火燃烧的火光和灼热，像地府般不见阳光。东厂杀人都是在那里，他一直以为那里和他其实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其实也许他的父亲就是死在了那个地狱里……
他忽然忍不住浑身打了一个寒战，不敢想象也许曾经他万分嫌恶的布满血迹的铁网上，就有一道血迹是他的至亲留下的。
“那一天，哀家忽然再也没了含章的消息，哀家托娘家去打探，才终于撬开了汪正的嘴巴，原来他奉了先帝的命令，悄悄杀了含章，哀家还记得那一阵子先帝看见哀家就露出的那种狰狞的笑容，还记得那一阵子连绵的阴雨天，哀家差点疯了，哀家就连他的尸骨葬在哪里都不知道……”
汪正，原来是汪正，姚璟忽然觉得很讽刺，曾经他觉得汪正是他的贵人，是他的伯乐，是汪正将他带入了皇宫，给了他前程，让他有机会参与到官场，让他有机会调查清楚一切，可原来幕后的那把刀就是他。
可笑他的仇人原来一直就在眼前，他却一直不知道。
“不过你放心，孩子。”太后忽然笑了，笑的有些癫狂，“那之后，哀家每日都在先帝的饮食中放入少量的毒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哀家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了瓜熟蒂落的那一刻，先帝中毒身亡了，哈哈哈哈……”
太后仰头长啸，这些话她从来不敢和任何人说，可是今日见到姚璟，她终于可以将这件她人生中做的最得意、最畅快的事说出来了。
姚璟简直醍醐灌顶，难怪先帝正值壮年便突然驾崩，膝下就只有一个皇子和几位公主，当时震惊朝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
“哀家杀了先帝，哀家亲手为含章报仇了，哀家报了仇了，你开心么？”太后低下身子，抓住姚璟的双手，眼神诚挚的问着，姚璟却脑子停顿，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直到姚璟走出慈宁宫好远了，他还能听到太后癫狂的笑声和朱季明担忧的询问声。
原来一切是这样的，他一直追寻的真相是这样的，他紧握拳头，他想杀人，想发泄，可是牵涉这件事的人都已经死了，就只剩一个太后，可是她已经是那副要疯不疯的模样了。
这宫廷里到底埋葬了多少人命和多少疯子，没人知道。
姚璟快步到了值房，拉过舒婷的手就拼命往外走，像是着了魔，他只觉得这里压抑的让他喘不过气，舒婷一边跟着他走一边问你怎么了，可是他不回答，只是低声呢喃着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回到提督府，姚璟进房就开始收拾细软，模样是伤心透顶失望透顶的绝望。
舒婷满是担忧，“你到底怎么了？”
姚璟不说话，只是重复着四个字，离开这里。
“好好，我们离开这里，离开。”舒婷顺着他，跟着一起收拾东西，她不知道姚璟进了一次宫到底经历了什么，不过猜测着可能是太后怪罪了，再不走就要保不住脑袋了，所以赶着逃命吧。
不到半个时辰一切收拾完毕，姚璟忙乱的通知了林谭，叫他将一切带到马车里，然后领着舒婷未惊动任何人的出了京城。
路上姚璟终于回过神，在摇晃的马车里问舒婷，“我们再也不回去了，你愿意跟我一起走么？”
舒婷笑了笑，“我早就想让你和我一起离开京城了，从前是你不肯，现在既然你愿意，我自然是高兴的。”
他像个傻子似的笑了笑，笑容却僵硬无比，像是在哭，“那就好，那就好……”
作者有话说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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