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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06 ...

  •   巴塞罗那的幸存者不是人,是野兽。
      他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胜生勇利笑着这样说道,那个笑容太过晦暗,连带着青年眼中的情绪一起压迫着维克托的神经。一切的不解与违和终于在这一刻挥去了那层薄纱,将真实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想,他可能终于知道勇利的不安与恐惧究竟源自于何处了。
      说完这句话,胜生勇利就将视线从维克托的身上挪开了,他转而看着屏幕中被监禁在铺满软垫的房间中不断发出野兽般嘶嚎的男人。半背对着维克托的勇利转动着手上的戒指,眉梢攀爬上了少许的难过。
      “他叫杰诺斯,是联邦第二远空舰队的幸存者之一。”稳定了一下情绪,勇利重新开口道:“这是在他回归联邦后第五个月的影像资料。”
      手下一滑,视频影像又换到了另外一个人。同样是与野兽无异的咆哮,却也蕴含着刻骨的悲痛。
      “阿尔杰。回归后第一年零三个月。”
      图像在继续变换。
      “巴顿。回归后第九个月。”
      “查尔斯。回归后第一个月。”
      “钟离。回归后差一个月五年整。”
      “冈萨雷斯。回归后第七个月。”
      “萨尔。回归后第三年零一个月。”
      ……
      随着勇利的动作,全息屏幕中的影像资料滑过了数十个之多,他们有的像野兽一般悲嚎不止,有的则是对着墙壁念念有词,还有的一直缩在墙角不停的流泪。每个人勇利都向维克托介绍了名字与回归时间,无一例外,每个人都状况糟糕至极地被关在隔离室中。维克托捏紧了无名指上的戒指,心情越发的沉重。
      当最后一个影像资料播放完毕后,勇利撤掉了光屏,又沉默地把控制台推远了点。
      “截止到全部出院为止,联邦第二远空舰队的幸存者共有89人,而被关进联邦国立综合医院的人……”勇利转回了身,没有看正注视着他的维克托:“有68人。”
      “68人,每个人都展现出了极强的攻击性,好像要把靠近的任何生物全部撕碎。只有在独处时他们有的人才会安静下来。”
      “在他们的眼中除了自己,就只有敌人。”
      “全都疯了维克托。”终于对上维克托的视线的勇利勉强的牵动着唇角,似乎是想要扯出一个安抚对方那个难过神情的笑容来:“他们全都疯了。”
      想要安慰维克托的勇利看不见,他自己那双红棕色的双眼中积蓄的泪水几乎要溢出来。
      “他们全部都是通过心理评测,确认完全康复的人。可他们最后全都疯了,维克托。”他的声音中是没有办法抑制的颤抖:“查尔斯是最先返回战场的人,也是疯的最快的人。”勇利闭上了眼。
      “他也是为了活下来最拼命的人。”
      再也坐不住的维克托猛地起身向着勇利的方向走了一步,而勇利在听见响动的第一时间便退后一步重新拉开了距离。睁开眼的他随着眼角泪水地滑落抬起手,冲着维克托做着停下的手势。
      “你别过来。”他说:“维克托你别过来,听我说完。”
      “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我不能半途而废。”
      感觉自己心脏都要爆炸的维克托收回了伸向勇利的手,转而按着自己突突直跳的额角,勉强稳了情绪略微点了下头:“好,我不过来,你先说。”
      用手掌蹭过面颊的水痕,勇利做了一个深呼吸:“迫降巴塞罗那之后大半的补给都毁了,而行星上虽然有足够的空气与水源,但是食物却完全不适合人类食用,腐蚀性与毒素都没有办法清除。无法救治的行动不便的,全都被留在了沿途,走到出发前预定的地点时,我们只剩下了三千多人。然后在那里,我们撞见了虫群的集结。”
      “那是去往巴塞罗那最后基地的捷径。”
      见鬼的上帝!维克托撩起了自己有些挡眼的额发,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当时那支幸存者的队伍做了什么样的决定。
      许是维克托的神情实在是太过严峻,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眼泪还没有止住的勇利竟然还安抚地冲着维克托笑了笑。
      “别这样维克托,这是所有人表决后做出的决定,队长他当时没有强迫任何人。”说到这里的青年露出了一点羞愧:“我得向你道歉维克托,我弄丢了戒指,也在那时候放弃了活着回来见你的念头。”
      维克托差点让勇利气笑了。东方人的谦逊就让他们这么不分场合的道歉吗!?
      “那时候的我们什么都不剩了,和虫族打游击一点都不是一个好的主意,可是我们也只剩下那个办法了。”他说的有点艰难,磕磕绊绊的:“还好行星的环境对我们不友好,对虫族也是一视同仁。为了能在最大限度下牵制住虫群,有一部分人主动做了诱饵。”
      “都是伤员。”勇利补充道。
      你可以不用补充这个。维克托捂住了自己的脸。
      “剩下的人带上了仅剩弹药还有一部分尸体且战且退。”勇利偏开头,不敢去看维克托的神情:“你知道人肉的味道吗维克托?”
      俄罗斯男人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得近乎发痛。
      “没有机甲,不能生火,半点药品没有,唯一的食物只有曾经的战友。”
      “而且味道糟透了。”
      那真是他吃过的,味道最糟糕的东西了。
      青年那双红棕色的眼睛毫无焦距地看着舰桥内的一点:“我因为腰伤的原因被埋在了尸体的下面,睁开眼睛后我像撞邪了一样拼命地想要活下来……我还有话没有和你说,维克托。我想我不能就那么死了。”
      “当然,没有身边那些曾经的队友,无法移动的我根本撑不到救援到来的时候。”
      “我们活下来了……可是活下来了又怎么样?”勇利的语气中充斥着浓郁的悲伤,他抬起手攥住了自己的眼镜,手指抖地几乎抓不住:“啃食战死的战友这和禽兽有什么区别?每天闭上眼睛我就能看到他们出现在我的眼前,每次都是倒在血泊中的!每次都是被我啃食的!!他们希望能活下来一个算一个,可我却连这个该死的眼镜都摆脱不了!!!”
      猛地扯下自己的眼镜摔在了地面上,质地坚硬的眼镜在力的作用下被撞飞了相当远的一段距离。勇利剧烈地喘息着,双瞳中的眸光几近溃散。
      在第一个疯了的幸存者出现后,为了预防其他的幸存者也因为情绪波动太大而陷入疯狂,联邦军部特意配备了调和器,从他们踏出医院大门的那天起就被安置在了所有人身上。像狗牌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提醒着他们是有可能陷入疯狂,伤害身边人的野兽。
      “我们当初还在医院进行康复治疗的时候聚在一起聊过,钟离当时还打趣说,千万别因为自己瞎想的那些钻了牛角尖。”
      “可是到最后,他自己都没撑过去。”
      “……我的手上都是他们的血,维克托……”勇利将脸埋在了自己的掌心中,一直勉力挺直的脊背渐渐佝偻起来,颤抖的声音中终于染上了哭腔:“他们有可能活下来的,最后却把血给了我……我全身上下染的都是他们的血啊维克托……”
      “都是、他们的血啊……”
      嘱托他活下去的眼神,为了宽慰他故意做出的满不在乎的笑容,半强迫地灌进他口中的还带着体温的血液,在他的耳边呢喃着坚持下去直到最后消失的声音。胜生勇利在维克托的教导下或许将自己的坚韧挖掘了出来,然而这样的场景对于他而言还是太早了。
      现在早已经不是远古时代的战争,在巴塞罗那行星保卫战之前有哪个联邦军人会料想到,在后勤保障完善的今天,作为军人的他们为了生存竟然要做到那种程度?
      破坏侮辱牺牲者的遗体,这可是联邦军队的大忌。
      再也顾不上勇利的阻拦,维克托一个箭步上前将背脊佝偻的青年一把扯进了怀中紧紧地抱住。带着颤抖的手掌覆盖在勇利的后脑,一下一下地轻轻拍动着,安抚着勇利近乎崩溃的情绪。俄罗斯男人通红着眼眶,亲吻着青年的发丝。
      “不是你的错,勇利。”向来能言善辩的维克托此刻语拙得像个幼龄孩童,胸口发酵的情绪迫使他只能不断地重复一个事实来安抚他的爱人:“不是你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你们没有做错。”
      额头抵着维克肩膀的勇利反手紧紧地搂住爱人的身体,放在对方背后的手攥住了银发男人的衣服。
      “很多人,很多人最后连尸体都没有留下。”陷在维克托怀抱中的勇利声音发闷且低落,只是比起之前的要冷静了不少:“而残缺不全的尸体也被留在了巴塞罗那,回来的只有兵牌……很多是我们做的。是我们,断绝了他们回到家乡的可能。”
      落叶归根。仅仅只是这条就足以断定幸存者们的罪行。
      他们是有罪的,而可以宽恕他们的人永远都不会再睁开眼睛了。
      维克托再次收紧手臂,那个力道让勇利觉得,自己快要被他揉进骨血当中。男人的声音很冷静,带着安抚人心的低沉包容:“没有人比你们更清楚第二远空的英勇无畏,勇利。这是他们的选择,你不必为此感到自责。”
      “你们是联邦的骄傲。”他亲吻着勇利的鬓发:“我为你感到自豪。”
      随着话音的落下,勇利猛地抽泣一声,压抑的哭声终于自他口中爆发出来。维克托不知道勇利到底为这迟来的哭泣隐忍了多久,以至于只是这样的闷声低泣都带着撕心裂肺的哀恸。
      那不是对巴塞罗那的恐惧。维克托想。那些颤抖诞生于勇利无法开解的自责,而后在日益累积的对自我的苛责中,将自己逼迫到了极限。
      他在惧怕那些异样的眼神。
      他在惧怕还留在那颗行星上的亡者。
      他在惧怕自己辜负了亡者托付给他的希望。
      他在惧怕维克托·尼基福罗夫会为他的行为感到耻辱与不谅解。
      维克托·尼基福罗夫是一个重视荣誉与尊重士兵的人,他最厌恶的就是对阵亡战士的不敬,这是整个联邦都知道的事实。
      为什么就不能自信点呢?哪怕拿出来的只有在战场上的一半自信也好。维克托心情沉重地梳理着怀中青年的黑发。毕竟不是哪个人都可以让维克托,一个俄罗斯男人将金色的戒指套在自己右手的无名指上啊。
      “所以,这就是勇利你一直都没有联系我们的原因吗?”害怕他们的责备与离开?
      勇利哭得有点打嗝,戴上那副眼镜后他的情绪很少有这么大的波动,尤其还是负面的。一方面是眼镜本身所携带技术的压制,另一方面也是他自己着重克制的结果。已经疯了那么多了,他不想自己的名字有一天也被登记在联邦国立综合医院的名册上。
      他在维克托的肩头蹭了蹭,低声道:“我是想稳定一下再联系你们。查尔斯康复的最快,可是也被一句话刺激的疯了。每当有人疯掉时联邦就会将影响资料传输给我们所有人……剩下的人谁都不敢掉以轻心,谁都不敢确定,巴塞罗那究竟给我们留下了多大的阴影。”而他们又会在什么时候迎来疯狂。
      勇利动了动头,维克托放松了力道让他抬起来,抬起头的勇利看着维克托近在咫尺的面容,努力让自己的双眼不那么涣散。而在维克托看来,那双被泪水洗刷过的红棕色瞳仁闪耀得令他心悸。
      “我好不容易活下来,用那样的方式活下来。我不想再用疯狂作为我最后的结局。”勇利抿着唇,有点落寞:“其实如果真的被人责备与不理解都是正常,你们若是无法接受我都理解,毕竟连我自己都接受不了这些。光虹告诉过我一句中国古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太多的奢求本就不对。”
      不对!维克托眉头一皱,刚要反驳出口就被勇利的指尖给堵了回去。青年仰着头看着他,再次扬起的笑容中是纯然的柔软。
      “我希望自己可以令你感到骄傲,维克托。”他清晰而又语速和缓地说道:“可是有一个食人者作为学生,这并不好听。”
      “我不想你被人说,教出了一个野兽。”勇利的眼中重新凝聚起了沉如山岳的坚韧:“如果我没有办法克服,那我宁愿再也不出现在你们的眼前,再也不去触碰属于战场的东西!”
      他们因为自身的特殊性与可参考性,资料被联邦高度封锁,只要他不想,没有任何人可以通过军队的系统找到他。
      阵亡的英雄虽然令人惋惜,但是总归要比野兽好听的多。
      真是见鬼的东方式固执。维克托闭了闭眼,双手一把按在勇利的头颅两侧,拢住了青年的头让他看着自己。
      “是谁告诉你太多的奢求是不对的,嗯?”维克托抵着勇利的额头,目光如炬:“人生来就是有欲望的,不能沉溺于自身的欲望中迷失方向,可是过分地压抑自身的欲求同样是适得其反。人的生存与发展源自于自己的欲求,努力拼搏也是源自于此。如果不是我们两个内心超出身份限制的欲望,我们根本不会走到一起,你懂吗勇利?”
      “我巴不得你向我索求更多。”
      “感觉被需要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勇利抚着维克托的手臂,困惑地眨着眼:“可是……”
      “没有可是!”维克托打断了勇利还想继续说出口的辩驳:“我允许,并且希望着你的索取!”
      太过直白的话直接染红了勇利还带着些苍白的面颊,红棕色的瞳仁四处乱瞄了几秒后,挫败地闭上眼让他自己用手遮住了。
      维克托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并不擅长强硬到这种程度,上一次的强硬态度后他把勇利直接弄哭,这一次能获得这个效果,维克托舰长表示非常的满意。
      瞅着面颊绯红半天都没有消下去,掌心下的温度甚至还有升高的趋势。维克托歪着脑袋思考了几秒,感觉自己应该吻新娘了。
      行动派的舰长先生避开了青年的手,就依着目前的姿势脑袋错开,贴上了勇利的双唇。干裂的触感让他忍不住用探出的舌尖仔细的描摹着青年的唇形,润湿着干燥的皮肤。
      感受到双唇上温热的触感,胜生勇利藏在手后的双眼蓦地一缩,受到惊吓一般地将手撤出。然而位置的空出刚好顺了维克托的意,更加贴近的身体阻断了勇利重新捂住眼睛的可能。习惯性地咬了一口青年的下唇,稍微拉开距离想说些什么的维克托无辜地看着把嘴唇抿起来试图阻止亲吻的勇利。
      “这个办法你已经用了四次了勇利,俄罗斯人是不会在一个地方失败四次。”
      所以说!
      毫不客气地被人按在了操控台上,在敏感的腰部被人着重轻抚的抓痒攻势下,忍不住松开嘴呼吸的胜生勇利看着眼前放大的脸,已经被维克托安抚好的情绪又要因为眼前的人而暴走起来。
      这里是舰桥啊维克托!!
      再度接触的吻激烈而放肆,维克托的手掌卡主了勇利的颈部与下颌,迫使着青年扬起头接受自己的亲吻。舌尖在齿间跃动刮蹭着口腔,力道大得似乎是要留下自己的痕迹。情绪爆发后还有点手脚发软的勇利在挣扎两下无果之后,自暴自弃地闭上眼,抬手揽住维克托的脖子迎合加深了彼此的深吻。
      完了,舰桥都沦陷了,这绝对只是个开始!勇利在心中悲痛地捶桌。
      等等……维克托是不是还没答应自己参加大比的事情!?
      是啊小天使,你才反应过来啊。
      “喂!维克托!奥塔别克说这次舰队大比的地点已经定……”
      舰桥舱门滑开的那一刻,尤里的声音就从外面冲了进来,而后戛然而止。几乎是抖着嘴唇看着里面那对狗男男在舰长操控台上吻的难舍难分,尤里抬着手指着那两个人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跟在尤里身后的整备班班长则是一脸习以为常的、默默的向后转,面向了外面。
      “啊,尤里奥啊。”维克托面带可惜地挥了挥手:“你来的真不是时候。”
      最后被维克托送回宿舍区的勇利几乎要被烧熟了,进到门里面理都没理就把门重新关上锁好,让站在外面的俄罗斯男人碰了一鼻子灰。跟在后面的尤里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嗤笑,而黑发的整备军官则是克制着自己,尽量不让眼中的幸灾乐祸太明显。
      吃了闭门羹的维克托也不在意,他搓着自己的鼻尖,手腕一晃展开了终端的显示光屏。看着论坛上刷着的内容,维克托兴致盎然地冲着自己的下属们晃了晃手臂。
      “组织一次舰队内比赛确实一个好主意,你们说呢?”维克托笑容和善得几乎让整备班的班长冒出一后背的冷汗。
      “嘁,浪费时间吗?”尤里臭着脸啧了一声:“事先说好,我不参与。”
      “不行哦尤里。”维克托的手搭上了已经长成高挑男子的金发青年的肩膀:“你还想参加舰队大比吧?”
      普利赛提少校难以置信地看着某个不要脸威胁他的舰长,而那个不要脸的舰长笑得更开心了。
      “大比的资格就由这次舰队内部的比赛来决定吧,”
      能否让我松口就靠自己来争取吧,勇利。视线的余光扫向了紧闭的门,维克托的神情骤然柔和下来,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他转头看向了一直缩小着存在感的黑发整备士。
      “啊对了,之前多谢你的账号了,大班长。”
      顶着舰长的凝视,被点名的男人头疼地拧起了眉头。
      “您客气了,这是我的荣幸。”
      反正之前用我账号也都不打招呼,现在装什么礼貌?整备班的班长在心中腹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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