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师伯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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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镜中照出的青年，面色惨白，宣告着他的鬼身份，但言语举止灵活得与常人无异，这便是魂与魄的区别。
小天师第一次见到如此真实的魄鬼与魂鬼区别的例子，而且居然是同一个人变化而成！他又怕又新奇地观察着镜中魂鬼与镜外的魄鬼，两只眼睛滴溜溜地两边转，忙着呢！可以说，王焱在他身边，让他面对鬼怪时胆子大了不少。
只见镜中青年凝眉思索，似乎很努力，试图在消散的记忆中寻出一些碎片痕迹。然而，他面容却越来越茫然无措。
王焱负手立于一旁，开口引导道：“你是何人？”
镜中那只鬼就像是捉住了个方向，立即回答：“安凌风。”
安孟虞闻言，脸上新奇的神色瞬间消失，惊诧问道：“安凌云是你何人？”语气变得有些不安。
“凌、云……安、凌、云……”镜中那鬼的嘴皮微微动了好几下，重复地念着这个名字，眉头紧锁，仿佛对这名字很熟，却又想不起来。
这回轮到王焱好奇了：“安凌云是谁？”
安孟虞有些激动，直觉此鬼的身份不同寻常，答道：“安凌云是我师父，仙岛县上没什么人知道他的真名，都只称他安天师。”
“凌云凌云……”那鬼双目忽地一亮，只见他嘴角一笑，宠溺地叫了声，“师弟。”
安孟虞快步走到镜前，追问镜中那鬼：“你说安凌云是你的师弟。”
魂鬼颇为郑重地点点头。
安孟虞闻言，一把握住身边王焱的手，脸上又喜又悲，神色复杂道：“他果然与我师父有关！”
王焱点了一下头，将目光落到小天师握住他的手上。安孟虞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让人很想回握一把。
双眸盯着那双手，小阎王的嘴角微微上扬。曾经有个人，他激动或紧张时也会习惯性地握住他的手，眼眸亮亮，嘴皮子一动一动地说着他的心情。
被安凌风惊到的安孟虞并未注意到王焱有些发愣，他转头问安凌风：“师伯，你怎会变成如此模样？”
安凌风摇摇头，神色顿时凝重起来，不知是想不起了，还是不想说。
安孟虞的注意力全在安凌风身上，脑中想起不少师父曾经说过的话，隐隐地觉得那些话与安凌风有关，他越想越激动，手上握住王焱的力道便重了几分。
王焱顺势回握，手指一滑，动作娴熟地与插.入小天师的指缝间，与他十指相扣，那块青绿色碎石就被轻轻地握于两手之间。随即，王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安凌风：“你手上的东西哪来的？”
镜中鬼脱口而出：“十八年前，仙君之物。”这个回答并未如同方才那般经过思考，仿佛是他随时准备着回答这个疑问。
王焱立即说道：“你之所以将魂留在尸首上，就是为了护住这颗碎石。”
安凌风这才恍然大悟似地点点头。身为天师，他当然知道将灵魂强行留在尸首之上，会有什么后果。但他要保护尸首手中的碎石，这是他的使命，渐渐地成了他的执念。
在暗无天日的池水中，安凌风的灵魂不住地提醒自己这个使命，直到灵魂中生前意识已渐渐模糊，直到为何要如此做的目的也已经忘却，他仍将这句话谨记于仅存的魂气中。
王焱正色道：“十八年前之事，你记得多少？”
安凌风摇摇头。他在尸首上当魄鬼时间久了，魂中意识已经受损得不成样子。
“这块青玉是碎的，其余部分呢？”王焱问。
安凌风伸出手指，朝下指了指地面。
王焱命令道：“去帮我取来。”
安凌风却道：“取不得。”
王焱：“为何？”
安凌风茫然地摇摇头：“忘了。”
安孟虞见王焱问完了，连忙着急地开口问：“师伯，你可知我师父的下落？”
安凌风面无表情地看着安孟虞，依旧有些茫然。
安孟虞赶紧换了个问法：“你师弟，安凌云他去哪了？”
提到安凌云，安凌风的神色有些动容，随即不知想到了何事，忽地紧张起来，抬手指了指门外。
“师伯，你这是何意？”安孟虞有些懵。
安凌风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似地，只见他清俊的面容变得狰狞，神色痛苦，仿佛下一秒就要破镜而出。
王焱立即抬起手，指尖聚起一点蓝色光芒，弹入安凌风灵台之中，一道令下：“安凌风，趁你的灵魂还有一丝清明，早些去地府报道。”
安凌风顿时浑身一怔，痛苦神色消散。他缓缓地抬起头，神情麻木，双目空洞地望着前方，随即转身。
安孟虞看到镜子里的情形忽地全都变了样，镜中映照出来的东西全都不见了，变得一片黑暗，犹如一条黑暗的鬼道。安凌风缓缓转过身子，迈腿朝镜子深处走去。
突然，“砰”地一声，在镜子外的尸首轰然倒地。
“师伯！”安孟虞惊叫出声。
王焱捏了捏他的手，劝道：“他再不走，就要成祟了。”言罢，他抬起另一只手，手中聚起一团火，弹向地上的尸首，要将它烧了。
“住手！”安孟虞连忙跳了起来，扑到尸首上要将火扑灭。
王焱立即手上一收，火灭了。他面色微怒道：“你做什么？万一伤到你。”
安孟虞从安凌风的尸体上解下那串天师卦，红着眼睛没说话。
镜子里的安凌风完全消失了，阎王镜中的黑暗却并未消失。安孟虞站起身，眼角仿佛瞥到镜中多出了两道影子，正朝镜子外飞来。
王焱明显也发现了那两道影子，只见他突然速度奇快地收起阎王镜，随即装作没事的样子。
安孟虞虽见他有些古怪，却无心追问，满心都在为师伯难过。他轻轻地拍了拍手中那串天师卦上面的一些泥土，生锈的钱币，破破烂烂的绳索，脆弱得仿佛稍微用力一扯就会散掉。
安孟虞小心翼翼地将天师卦收起来，生怕一不小心弄散了某些重要的事情。
躺在地上的那具早就应该归于大地的尸体，在失了灵魂之后立即快速腐化，发出阵阵恶臭，尸体上的面目变得更加让人惨不忍睹。
安孟虞低头看了一眼，带着悲伤的口吻说道：“烧吧。”他转身取来一件衣服，站在安凌风的尸首边上，等着尸体烧完。
“你要收他的骨灰？”王焱问。
安孟虞悲情地点点头，没想到他第一次见师伯，师伯就是这副模样。他摸了摸手上的衣服，难过道：“暂时没有合适的东西当骨灰盒，这是我最好的一件衣服，等会先包一下，别让风吹散了。我再想办法。”
王焱手指一弹，熊熊烈火烧得更猛了。
安孟虞揉了揉发酸的鼻子，悲切地低语一句：“若是师父知道他的师兄变成这模样，肯定会很伤心。”
王焱：“你师父跟你提过他师兄？”
安孟虞摇摇头：“我师父从未对我提过他师兄，但师父经常擦拭他剑上的天师卦，很是看重，他将天师卦擦得很亮。以前我不知道，误以为师父一向爱钱，所以喜欢摸那钱做的天师卦。如今看来，是有其它缘故。”
虽说安凌风与安凌云都有天师卦，但这是天师们常有的东西，并不稀罕。
王焱问道：“你师父的天师卦与安凌风的天师卦有关？”
安孟虞点点头。
“师伯身上的这串天师卦，与师父的都是同一种结法。师父曾说，这是一位对他很重要的人送给他的，还说那人做的天师卦用了特殊结法，是他自己发明的。师父还经常很骄傲地说，那种结法做出的是世上最好看的天师卦。”安孟虞眼眶更红了，“方才师伯说出他的名字时，我很吃惊，下意识地看了眼他剑上的天师卦，果然发现与师父的一模一样。”
王焱这才明白，安孟虞方才冒着被火伤到的危险扑过去，并非作死。那串天师卦若是就这么被烧了，确实有点可惜。
安孟虞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面带羞愧，低声道：“我不知道这其中有这番情谊，以前还以为师父说大话骗我。我还当着师父的面说过那串天师卦虽然结法不同，但并没有多好看……我真该死！”他深吸一口气，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只要师父还活着，我就一定要找到他。我要把这天师卦给他，让他留个念想。”
王焱点点头。
安孟虞叹道：“可惜了，若是师伯没死，师父会多高兴！”
王焱成日里与生离死别打交道，对死亡并无多大感触，不知道如何说些安慰的话语，只抬手拍了拍安孟虞的肩膀，陪着他看安凌风的尸首化为粉尘。
人体的烧化过程并不快，仿佛这是对人间最后的眷念，不愿早早离去。若是人间火焰，一具尸体至少要烧一天一夜，烧到心肝都变成黑黝黝的一小团——似乎要烧得足够久，才能将心中所念所想烧没了。
幸而，阎王烧用的是冥界灵火，烧得很快。不多时，就把师伯烧没了。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师伯再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