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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前尘(三) ...

  •   李崇文还是没有来接墨流痕回去,而是送来了一封堪比李家家规那么厚的信,李崇恩看了之后,无比纠结的留下了墨流痕,只是,那表情有多不情愿,在场的所有弟子都看得出来。
      又是一天早课时间,墨流痕终于老老实实,按时来听课。
      李崇恩还没有来,墨流痕耐不住寂寞,回过身去找石破天聊天,经过几日的相处,墨流痕已经把这个温润公子当做了知心老友,得空就去大倒苦水,石破天也安静的听着。
      “破天哥哥,你能和我说说,这些人都是谁吗?”
      “浪纹蓝衣的,是张家的人,张挽澜你应该认识,那个笑唇的是张家家主张清尘,面容冷然的是张恒之,淡蓝衣衫的是张家所辖阴阳家的家主阴阳千玉;那个粉衣女子你应该也认识,你们家辖属的毛家家主毛玉珏;至于那个绿衣服女子,是我们石家门下苗家的家主苗弄情;白衣服的是你小姨娘,白家家主白素问,白衫男子是白家门下的茅家家主茅承景。”
      墨流痕掰着手指认真记下,而后弯起唇角,悄悄问:“小姨是不是喜欢张家哥哥?我见她这几日一直和张家哥哥说话。”
      石破天点头,“张泷虽然双眼看不见,不过依旧招惹女孩子爱慕,只是没想到,白素问这种女子,竟然也会倾心于他。”
      “张泷?那是谁?”
      “张挽澜的小字,单字一个泷,取出海苍龙之意,是他母亲给他取的。”
      “你为何会知道?”
      “这件事,修真界都知道,当初张挽澜出生,张家的镇族神兽苍龙吟啸长空,盘旋于海面,据说当时那苍龙口衔一颗玉骰子,张挽澜刚落地,那颗玉骰子就出现在张挽澜身边,寒玉的骰子,里面嵌着一颗血玉红豆。”
      “张家老族长当时万分欣喜,把这个长子定为下任族长,不曾想,张挽澜是一个盲童,生来就没有瞳仁,张夫人也因为生产张挽澜导致身体虚弱,留下了病根,最后诞下张家小公子就离世了。”
      仙门上家的八卦啊,难得,这石破天平日里看起来老实模样,该不会是个背后生事的长舌妇吧?
      “我见大家都是叫他大名,没人唤他小字啊。”
      “大家都是私下称呼小字,却不敢明着叫出来,泷这个字,只有张夫人在世时叫过,张夫人去世后,张挽澜便不再用这个字了,免得触景生情。”
      墨流痕转头看了看后面静坐的张挽澜,不知是搭错了哪根筋,对着张挽澜叫了一声泷哥哥。
      原本喧闹的课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诧异的看向墨流痕,张挽澜淡漠着脸,没有行动。
      张清尘和张恒之同时皱起眉,觉得要有大事发生。
      “不好了!灵虚君!夫子请您赶紧去水泽边,出事了。”一个弟子嚷嚷着慌乱跑进,打破了原本沉寂的气氛。
      灵虚君,是修真界对于张挽澜的尊称。
      因为张挽澜虽然盲目,却凭借着努力修炼到众人敬仰的境界,为了表达钦佩之意,众人便尊称他一声灵虚君。
      “何事?”张挽澜忘记刚刚的那个小风波,在弟子的带领下匆匆离开。
      “水泽边出现了水魅,夫子说不是普通的水魅,所以请您过去瞧瞧。”
      弟子的话消失在课室 ,众人面面相觑,阴阳千玉置若罔闻,阴阳家的守门灵就是水魅,对于这种东西再熟悉不过,自然不会感兴趣。
      张清尘和张恒之也兴趣缺缺,水魅在阴阳家真是见的太多了。
      可是对于其他人就不一样了,水魅这种恶灵本就生性凶残暴虐,再加上喂养困难,没几个人见过真正的水魅,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都想去开开眼界。
      “要不,我们偷偷去看看?”茅承景提议。
      “被夫子发现怎么办?我可不想抄李家的家规,又臭又长。”苗弄情捏着鼻子阴阳怪气道。
      “同白家的家训比,李家的,可是仁慈了。”
      “那是你们没见过张家的家训,那才叫一个惨绝人寰,哪有人把家训写得那么多,光是从头到尾看一遍就要花上十天半个月,别提抄一遍了。”
      墨流痕不明白,原本还在商量要不要去凑热闹的,现在怎么开始讨论起各家的家训了,连这个都要攀比?
      “子辰,想不想去看看?”石破天移到墨流痕身边,对着墨流痕眨眼。
      “可以吗?”
      “走!”
      水泽边已经聚了许多李家的弟子,李崇恩和张挽澜站在水边,两个人不知道在交谈什么,墨流痕推着轮椅,和石破天凑到人群里。
      “灵虚君,你看这水魅,可是来自沉眠镇?”
      白家和石家的府邸处少有大片水域,因此很难出现水魅,而江左这片水泽遍布,经常会有活人失足落水,经过多年形成水魅,因为水魅极其难缠,一般不会有人轻易招惹。
      李家虽然不缺灵力高强者,只是谁也不愿意去同水魅纠缠,浪费时间不说,还损耗灵力,可又不能放任不管,所以江左水乡和云泽城的水魅全部被阴阳家收服,带回了沉眠镇守门。
      近几年江左水乡的水魅数量骤减,因为家家户户的大人和小孩都练成泅水健儿,偶尔出现那么一两只,也会被阴阳家的人带走。
      水魅这种东西,会大量出现的地方,只能是沉眠镇。
      现在清韵水泽突然出现大量的水魅,不得不让李崇恩怀疑,这些水魅是否来自张家那片。
      张挽澜蹲下身,手掌贴在水面,墨流痕和石破天在一边看着,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担心张挽澜一个不留神就被拉下去。
      “不是。”张挽澜收回手,掏出怀里的手帕,擦掉手上的水,解释道:“阴阳家的水魅都是有阴阳家的咒印在身上,这些水魅,明显来自他处,而且还是半水魅状态。”
      “半水魅?这是何意?”
      “未修炼完全,如果没猜错,是有人强制将溺水之人炼制成水魅,结果失败,这些东西逃出来,顺着水网四处活动,闯进清韵水泽,也可能是意外。”
      李崇恩点点头,问道:“清韵水泽水网密布,河道四通八达,这要如何查下去?说起来,水泽的一条支流同幽兰坞的那条大河相连,难不成是鬼尊钟离在炼尸?”
      “咳咳咳咳——”墨流痕被唾沫呛得鼻子一阵酸,眼泪都咳了出来,石破天抚着墨流痕的背。
      “李子辰!你怎么跑过来了!”李崇恩一见到墨流痕,立刻像是打了鸡血,瞬间面色红润,好似能扑上来同墨流痕大战三百回合。
      “夫子,是我带子辰过来的,您要罚,就罚我吧。”石破天挡在墨流痕身前,愧疚的看着李崇恩。
      张挽澜默默将手帕收起来,转身便离开。
      “赶紧回去!这里的东西这么危险,你要是出了事,我可没办法和你爹爹交代。”李崇恩凶巴巴的对着墨流痕呵斥之后,又转过头来,严肃道:“破天,你也是,带着一个小孩子胡闹,被你哥哥知道,他又该担心了。”
      “夫子教训的是,破天这就把子辰带回去。”石破天对着墨流痕挑挑眉,既然已经看过了,可以走了。
      “叔父,子辰这就离开,你不许说破天哥哥。”墨流痕推着石破天的轮椅飞速离开。
      “臭小子!这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回去把家训的《礼则》篇抄三遍!!”
      李崇恩的怒吼声在背后响起,墨流痕哈哈大笑,稳稳的推着石破天回到了丹阳阁。
      用晚饭的时候,墨流痕又凑到了张挽澜身边,张挽澜放下手里的筷子,摸着手边的杯盏,墨流痕连忙递上去。
      “泷哥哥。”
      张挽澜手一个不稳,杯子里的水倾洒而出,墨流痕眼疾手快的夺过杯子,飞速拿衣袖擦干张挽澜的手,白皙的手背被烫红了一片,张挽澜仿佛没有感觉,缩回手。
      “以后,不要这样叫我。”淡淡的声音,没有不悦的情绪。
      墨流痕强制拉出张挽澜的手,小心吹气,才不去管张挽澜说了什么。
      李子阳和李子月坐在旁边的桌子上,听见两人的对话,不禁感到佩服这个傻弟弟,竟然敢无视灵虚君的话。
      “好了,吹一吹就不痛了。”放下张挽澜的手,墨流痕又像狗皮膏药似的缠住张挽澜的胳膊,软糯糯叫道:“泷哥哥~泷哥哥~泷哥哥~子辰就喜欢这样叫你嘛~”
      李子阳看见张挽澜的眉头抽了抽,张清尘和张恒之一副虎视眈眈的凶狠模样,瞪着缠着张挽澜的墨流痕,觉得自己再不把人带走,张家那两个就要把李子辰给拆了。
      “咳,灵虚君,莫见怪,子辰痴傻,怕是不会听话,我回去好好同他说。”李子阳扯着墨流痕的衣领把人拉开。
      “大哥,你做什么?轻点,轻点。”
      李子阳当晚和墨流痕促膝长谈一番,严厉警告墨流痕不准再叫张挽澜泷哥哥,墨流痕困得睁不开眼,含糊着答应,飞扑到床上,瞬间睡过去。
      第二天清晨,众弟子在树下聊天,远远的就听见了一声高过一声的泷哥哥,而后张挽澜便从门外进来,墨流痕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张挽澜身后,嘴里不间断的重复着那三个字:泷哥哥。
      李子阳真担心张家三兄弟哪个心里有了不舒服,都会直接把这个傻子给打一顿,墨流痕欢欢喜喜的黏在张挽澜身边,哪里明白李子阳的担忧,李子阳没了办法,只能求助小姨娘白素问。
      “我能有什么办法?姐夫和夫子都管不了的人,子阳,你未免高看我了。”
      李子阳擦掉额角的冷汗,被这个小姨娘冷冰冰的语气给吓到了,虽然对方是自己的小姨,可是年纪却相差不大,白素问打小被白素言拉扯大,因为两姐妹年岁相差甚远,白素言把这个妹妹当作女儿一般。
      白素问的身体不适合在江左这里长留,因此和这两个侄子一个侄女也不熟悉,加上白素问性子又冷,对谁都是一副冰冷面孔,李子阳今日贸然来找她,自然会被这态度噎到。
      “小姨你同灵虚君交好,可否在一旁给子辰说说话,我担心张家会对李家生出不满,影响四家和睦可就不好了。”
      “灵虚君不是这种斤斤计较的人。”
      “还有张家家主和张家二公子呢。”
      白素问微阖眼眸,思考了一会,应了李子阳的请求。
      李子阳陪着白素问去找墨流痕,发现今天的丹阳阁格外冷清,所有人都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最后问了阁里的下人,才知道大家都去了水泽边看张家捉水魅。
      两人又赶往清韵水泽,行至半路,碰到了面色阴森的张挽澜,抱着浑身湿漉漉的墨流痕疾步走过,李子阳看见墨流痕惨白的面容,心里叫着不好,立刻跟上张挽澜。
      “灵虚君,舍弟这是怎么了?”李子阳焦急的握着墨流痕的手,竟然摸不到脉搏,当即吓的魂不附体,“怎,怎么没有脉象了!!!”
      张挽澜的脸上又笼上了一层寒霜,身上寒冷的气息冲的李子阳牙齿打颤,下意识的远离了张挽澜。
      “哥。”身后,李子月追了上来。
      “怎么回事?”
      “刚刚千玉在用御骨笛摄取那些水魅的魂魄,灵虚君站在水边坐镇,未曾想有一只银发水魅逃脱了御骨笛的控制,扯住了灵虚君,你也知道子辰那个爱管闲事的臭脾气,跳出去把那只水魅扑进了水里,自己也跟着掉进水泽里。”
      李子阳听的心惊肉跳。
      李子月担忧道:“依照灵虚君的灵力,怎么会躲不过小小一只水魅,有人落水,摄魂被打断,众人不敢靠近,子辰被一群水魅拖到了水底,最后还是灵虚君下去救的人,不知道水下是什么情况,看灵虚君的反应,子辰的状态应该很糟糕。”
      神色慌张的两人飞奔到丹阳阁,张挽澜的房间里,苗弄情坐在床边,搭着墨流痕的腕把脉。
      张挽澜的衣角还在滴水,头发黏在脸上,似一尊木桩杵在一边。
      “只是被吸取了一些生气,身子受不住才晕了过去,不用担心,水魅不似飞尸一类携带尸毒,只要不被吸尽生气,多加修养便好。”
      苗弄情给墨流痕掖好被角,对张挽澜道:“灵虚君,今日之事却是你大意了,子辰这是关心则乱,这几日听闻子辰喜欢跟着你,弄情失礼多嘴一句,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不必纠结,有人费心思对你好,接受便是,不必一次次拂了别人的好意,再者,子辰是个痴儿,你又何必同他计较那么多。”
      苗弄情说的事,正是墨流痕缠着张挽澜叫他泷哥哥。
      苗弄情因为长期炼蛊,自身早就成了蛊虫的温床,虽然不会死,但是容貌却永远定格在了十二岁,身子也不再发育,见过苗弄情的人,都以为苗家家主是个小娃娃,其实,苗弄情早已过了及笄之龄。
      在未成为苗家家主之前,因为身体缘故,苗弄情被称作不老妖女,受尽了他人的嘲笑侮辱,后来被石破天接回了石家,凭借着一身炼蛊之术,坐上了苗家家主之位,这才有了今日的尊严。
      这样一个心思敏感的人,自然观察入微。
      “我这话,灵虚君听着便是,若是觉得有道理,子辰醒来之后,好好哄哄他,一个痴儿,也不会求你多少。”
      苗弄情一番话说的李子阳和李子月目瞪口呆,张挽澜笑了笑。
      “多谢提点。”
      “我去开一副药。”苗弄情嘻嘻笑开,蹦跶着跑出去,从背后看,会错以为这是一个天真的小姑娘出门玩耍去。
      消除伤痛的最好办法,不是逃避,而是笑着面对。
      屋里剩下三人,李子阳感觉空气中透露出一丝尴尬,扯着李子月的衣角将人拉出去。
      “爹!阿娘!阿娘!!!”
      床上的墨流痕突然伸出双手,剧烈的抽动双腿,激动的叫着爹娘。
      “阿娘,我不走!不走!!”
      张挽澜坐到床边,陷入沉思之中,墨流痕的手胡乱挥舞,最后抓住了张挽澜,终于是安静下来。
      屋里响起小声的哭泣声,细细的,像一根根牛毛针扎进心里,瞬间无迹可寻,却留下刺痛感。
      幽兰坞被毁那日,战火滔天的凄惨画面又出现在墨流痕的梦中,云中真人的笑脸也一直在墨流痕的脑袋里盘旋,最后消失不见。
      “阿娘,娘……”
      另一道微不可闻的抽噎声混进墨流痕的哭声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前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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