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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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惊恐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庞。那不能称作脸。那是在一个骷髅外面包了一层蜡黄的皮。没有人不害怕他这张脸，甚至他自己有时都会受到镜子里那个魔鬼的惊吓。
但是她看见了！但是她为什么会没有反应？
不知为什么，他十分恐惧桑德琳娜再次看到自己。他害怕她会躲得远远的，会对他露出惊恐而嫌恶的表情。他无法相信这世界上竟会有一个人对他的脸无动于衷。
他默默地用热水里擦洗着自己的身体，避开了腿伤的地方。那里还不能见水。但他的心思却一直在桑德琳娜身上。他希望她不要回来，又希望她快点回来。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他听到门开的声音。“我回来啦。”桑德琳娜说，“你洗好了吗？”
他动了动嘴，发不出声音。他感觉很紧张，也许他应该回答，但他就是说不出来话。
“你...还好吗？埃里克？”
她向浴室走过来了。
“埃里克？”
她要打开门了！
“不——不...我......我没事。我只是......没有听到。”他的声调忽然提高，又很快降下去。
“好吧。”门外的人疑惑地说。
“如果您好了，我就把衣服地给您。”
“我......已经好了。”他有些颤抖地说。
门忽然开了一个缝。一只手伸了进来，拿着外衣......和内衣。他的脸变得有些热。她竟然连......这个......也买了。他快速接过了衣服，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门外，桑德琳娜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门内，埃里克费劲地穿上衣服。一边穿，他一边谴责自己：他刚才是怎么了？他动作竟然那样粗暴！她会怎么想？她会看出他心虚了吗？
他穿好了，但他不敢出来。他知道她就在门外，而且他一出去，她就会看到他的脸。
但是，她已经看到了啊！一个声音在心里说。她不会怕的。
但是，他无法说服自己。他纠结地在浴室里左顾右盼，心里想自己真是傻透了。这时候外面又传来桑德琳娜的声音：“埃里克！你好了吗？”
“我......我好了。”他鼓起勇气说，“就是......站不起来。”
“我来帮你吧。”她说。她推开了门，看见了坐在小凳子上的埃里克。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神有些躲闪，不敢正眼看她。
也许是害羞吧？她想。真奇妙。
她走过去，扶起了他。她感觉他很僵硬，还尽量地不接触她的身体。
出了浴室，她扶他到沙发上坐下来。他把脸扭向一边，不看她。
“你怎么了？埃里克？”她耐心地问。
埃里克不回话。她跑到沙发的另一边，看着他的眼睛。她看到埃里克露出痛苦的神色，又把头转到另一边去了。
真是奇怪啊。桑德琳娜有点儿急了。一个大男人，有什么话就说啊！
“埃里克，你到底怎么啦？”她的声音有点不耐烦。这让他缩了一下。他小心地转过头来，瞄了她一眼，又飞快地转回去。桑德琳娜听到他闷闷的声音传来：“......你......就不害怕吗？”
“怕什么？”她问。
“我的......这张脸！”他忽然猛地转过头来，“这张像鬼一样的脸！这不成人样的脸！你都看见了！你就不害怕吗？”
他的脸色狰狞，配上他本身的容貌，显得更加丑陋。桑德琳娜撇了撇嘴，说：“这有什么好怕的。你又不是真的鬼！”
他僵住了。他惊疑不定地望着桑德琳娜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恐惧。她不在乎他的脸。
桑德琳娜冲他笑了笑：“我知道每个人都会有各种各样的缺陷。但是......只要他们有一个善良的灵魂，其他的东西都不重要了。”
善良的灵魂。埃里克又惊讶又痛苦。她以为他有一个善良的灵魂。不，他只是一个卑鄙的杀人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哦，善良的灵魂......哦......桑德琳娜......只有你才有善良的灵魂......
他低下了头。桑德琳娜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她轻柔地说：“我理解你的想法。我也体会过......那种被人歧视的感觉，但是这一切都过去了......世界上总有人能透过表象看到你真实的一面......”
他的肩膀开始颤抖。桑德琳娜发现他哭了，就像一个小孩子。她轻轻地抱了抱他，他却哭得更厉害了。
“对......对不起......”他断断续续地哽咽着，“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没事。”桑德琳娜轻轻地说。
过了很久，他终于停止了哭泣。他抬起头，金黄色的眼睛里还有泪痕，显得眼睛更加清澈和天真了。他默默地凝望着桑德琳娜。桑德琳娜微微一笑。
埃里克觉得他见到了真正的天使。
埃里克在这里住了整整一个月。他的腿迅速地恢复了。每天早上，桑德琳娜都得出门去跳舞。他们有一个小团体，有人弹琴，有人唱歌，有人跳舞，以此挣得生活费。好几次，埃里克都看到那个弹琴的英俊小伙子来接她，而她就像一只翩翩的蝴蝶，向他轻快地招了招手，就飞得无影无踪了。
他对此无能为力。每天他都盼着桑德琳娜回来。在白天的时候，他只好看一看她为数不多的书。她甚至买了纸和笔，他可以写写画画。
但是，这样的日子仍然是很难熬的。不过，等到桑德琳娜回来，他就可以教她唱歌，以此报答她。她是个好学的姑娘，虽然没什么基础，但是进步很快。也许不久她就可以去剧院唱歌，不用在街边跳舞了。
他的声音真的很奇妙。桑德琳娜每次都感到深深的惊奇。与他的容貌相反，他的声音简直就是天使降临。每次他只要张开嘴，音乐就自然地流淌出来。她所有的心绪都随着歌声而起伏，仿佛掉入了一个幻境之中。她不由自主地感到温柔，感到悲伤，感到愤怒，感到释然......他是一个真正的天才。
她多次称赞他的嗓音，他对此感到很高兴。他们相处得很愉快，埃里克感到这就是他梦想中的生活。一件普通的房子，一个温柔美丽的......妻子，弹琴唱歌，直到终老......
他使劲摇了摇头。她不是他的妻子。他也......不敢奢望她是。他是这样一个丑陋的人......即使......她不在乎......但是，他还背负着罪恶和仇恨，她完全可以有更好的......更好的选择。
夜晚，他睡在沙发上。他还会为白天发生的事，为桑德琳娜的一颦一笑而微笑。他从不知道自己还是会笑的。他只希望这段日子永远不会结束。
可是事与愿违。他的腿好了，他必须要离开了。
“埃里克......你真的要走吗？”这天清晨，她轻轻地问他。
“是的......我不得不离开了。我得找到那个想要杀我的人......我已经麻烦你这么久了。”他凝视着她的眼睛，露出不舍的神情。
她垂下眼。“我知道了。”她说。
他几乎一无所有，所以也没什么好带。她坚持给他一些钱。临走的时候，她交给他一张纸。
“先别看！”她说，“等你离开之后再看。”
埃里克望着她美丽的脸庞，深深地把她的样子印在心里。他戴上新买的面具。他终究朝她挥手告别。
他离开了。
在路上，他打开她的纸：
“你的身影
与黎明的微光
一同消失在黑夜的尽头——
我在旧的篇章里
仰望一次新的升起。”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离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