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干》河骨

20、20 信任

　　夜幕下，人影与夜色融为一体，街上人群行色匆匆，根本无暇顾及旁人，自然也不会在意突然停留在原地的高中生。
　　感觉到身后紧跟的脚步声消失了，苏臻停下来向后看去，一眼竟没看到人，再一眼才看到了蹲在地上的南慬；似乎是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苏臻“啧”了一声，走过去半蹲下来。南慬闻声微微仰起头，满脸通红的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苏臻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忍不住皱起眉责怪道：“你不舒服不会早说吗？怪不得今天头这么热。”说着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他，然后拉起他来去路边拦了辆出租车便向家里驶去。
　　到了小区门口，苏臻先去附近的药店买了药，才带着南慬进了家。一进家门，灯还没开，苏臻就把南慬按在沙发上，接着又给他倒水，看他喝药；好在借着月光，屋内勉强能看清，不然给南慬喂药的时候恐怕就喂进鼻子里去了。
　　喝了药，南慬就迷迷糊糊的说了几句话，苏臻也没听清，正想再追问的时候，发现他已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借着月光，沙发上人的睡颜清晰地呈现在苏臻面前，熟睡的他显得更加毫无防备，本就略显稚嫩的脸让他此刻显得像极了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苏臻伸出手，用力捏了捏他的脸颊，睡梦中的南慬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皱起了眉头，苏臻接着收回了手，见他翻了个身，舒展开了眉头。
　　正当苏臻想把南慬抱进卧室时，一阵钥匙碰撞的声音响起，接着家门被推开，随后就听见两个人的谈话声。
　　“阿臻还没回来？”
　　“跟朋友出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进来吧。”
　　苏臻听出了是他爸跟吴桐他爸——吴骁，他可好久没来了，自从那件事之后。出于某种心理，苏臻本想抱起南慬的手缩了回来，自己蹲在沙发边上，静静地听着。
　　“那两个孩子呢？”苏明哲问道。
　　“在家里，估计这会看电影呢。”另一个声音回道。
　　这时，房间的灯被打开了，由于视线原因，两人一时没有发现客厅的人，仍旧在门口继续交谈。
　　“阿清还是很少回来吗？”吴骁问道。
　　苏明哲点点头，刚抬脚往客厅走去，就看到了沙发上躺着的人和一旁露出的半个脑袋，无奈的扶额道：“阿臻，你在干什么？”
　　见行迹败露，苏臻直接站了起来，先冲吴骁打了声招呼：“吴叔好。”接着抱起南慬来边向屋里走边说道：“我回房了，你们慢慢聊。”
　　“这臭小子……”苏明哲又气又笑。
　　“呵呵，这鬼机灵倒是挺像阿清。”

　　“叮咚”
　　放在床上的手机又响了一声，发出一串清脆的曲调。盘着腿坐在床上的少年抬眼看了看对面床的手机，又看看寝室的门，最终又把视线落到那个手机上。
　　现在宿舍就南慬一个人，苏臻去超市买面包了，其他人在食堂吃饭，而苏臻的手机从刚才就开始响，显然是有人给他发消息。
　　犹豫了片刻，南慬收起小桌子，爬到苏臻床上拿起他的手机，解开锁后看到了三条信息，前两条是语音，最后一条是文字，写的是，我过两天去找你。
　　点开语音，听到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阿臻，你好久没来玩了，找了新欢就忘了我们这些旧爱了吗？”
　　南慬心里一沉，点开第二条。
　　“听说你的小男友很可爱，一起带来看看啊。”
　　沉默了半响，南慬把消息设置成未读，放回原位，回到自己床上继续做题。刚才那两条留言不停在他脑袋里循环，让他的脑袋乱作一团。
　　也许只是朋友。南慬这样安慰自己，苏臻说过他不会再跟以前一样了，他应该不会……
　　想到这里，苏臻回来了。
　　“还做题呢，真用功。”苏臻边说着边把一个面包放到他床上。又像是自言自语道：“两餐盘饭也能吃上，一个面包也能吃饱，你什么身体构造。”
　　南慬拆开包装，咬了一口道：“我今天不饿。”
　　苏臻没接话，咬着面包爬上床，拿过手机来开始看消息。南慬心不在焉地吃着面包，悄悄抬眼看着苏臻的一举一动。只见他把手机放在耳边听了片刻，脸上露出了很浅的笑容，接着打了几行字发出去，就收起了手机。
　　本来，南慬是不想怀疑苏臻的，但他之后的几天里总是不在宿舍，又像前几次一样；南慬问过他原因，他只是说不想住宿舍，回家住几天，又拿他爸当借口，南慬自然不好说什么。
　　就这么糊弄着过了一个星期，南慬下定决心要弄个明白，于是在一天中午他叫住了正着离开的苏臻，问他要去哪。
　　“回家。”苏臻理所当然的回答，已经拿起了书包准备出门了。
　　“你最近有点奇怪。”南慬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心脏却砰砰直跳，生怕问出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
　　没察觉到南慬的不对劲，苏臻对他的话根本没放在心上，随便说了两句话就要离开，南慬突然站起来，提高声音道：“苏臻，你不能走！”
　　这话一出口，南慬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就喊出来了，根本没想过苏臻会作何反应。
　　见他一反常态，苏臻皱了皱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要知道，南慬平时都是叫“苏苏”的，虽然这个称呼被苏臻制止过很多次，甚至还被吴桐私下嘲笑过，但他就是一直坚持这样叫；只有在特定情况下，南慬才会叫他全名，比如说，吵架的时候。
　　“我……”南慬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眼看苏臻又要走，才终于鼓起勇气说道：“你说过，不会再去找……那些人的。”
　　听闻这话，苏臻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面色冷了下来，逼近一步，道：“你听谁说了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
　　南慬抿了抿嘴，强制自己抬头与他对视，表面淡定的回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要是心里没鬼……”
　　话音未落，南慬就感到肩膀突然受到一阵冲力，接着整个身体都被甩在了墙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南慬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呻吟，就被人扼住了咽喉。对面的人面若寒霜，抓着他肩膀的手指愈发用力，骨节透出惨白的颜色。
　　南慬被迫与他对视着，颈部那只手不轻不重的发力着，让他难以发出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眼前这个人跟沈阵的影像重合了起来，时间仿佛回到几年前，他也回到了那个站在别人阴影下生活的日子；而如今，环境虽已变化，他却依然活在别人的阴影下。南慬的眼神渐渐暗淡，脸上的表情也由愕然转变为淡漠，这是苏臻最见不得的表情。
　　“你看了我的信息。”苏臻用着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南慬没有反应，依旧保持原状，苏臻收回了扼住他颈部的那只手，突然提高声音怒道：“你他妈怎么比女人还麻烦！整天乱想什么。想分尽早说，我不缺你一个！”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重重的摔上了门，留下南慬一人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不出所料，两人又进入了冷战时期。苏臻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不信任自己的人，他从来都不稀罕；而南慬想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他的心思比任何人的都难猜测，不过他心态也是好，除了说话更少之外，学习和日常生活倒是都不耽误，看起来与平常没太大区别。
　　作为舍长兼班长，为了宿舍和班级的良好氛围，柳卿华自然是又一次担任了调解工作，并选择从更熟悉的苏臻下手。
　　“我凭什么跟他道歉？你到底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苏臻不满的回应柳卿华的要求，并用一种你脑子一定是被门挤了的表情看着对方。
　　早知道不会这么顺利，柳卿华叹了口气，又道：“咱们就不能心平气和的说句话吗。”
　　“行，”苏臻坐下来，道，“说吧。”
　　柳卿华也坐下来，搬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你有没有想过，南慬为什么不相信你，我想，他不是不愿意相信你，而是不敢。”见苏臻面露疑惑，他继续道：“虽然我并不了解他，但我认为，他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你有没有想过，去认识更深层次的他？而不是一味地生气。”
　　“你这么说，倒是我的不对了？”苏臻双手环抱在胸前，冷冷地回道。
　　柳卿华保持着笑容，慢条斯理地摇摇头。
　　接着苏臻又指指自己，不可置信地问道：“难道我看起来就这么像会劈腿的人吗？”
　　闻言，柳卿华一挑眉，笑容不减，道：“想听实话？”
　　苏臻最受不了柳卿华这副样子，笑里藏刀，完全没法用正常的思维跟他沟通；他烦躁地挥挥手，道：“行了，闭嘴吧。”
　　“我是想说‘不是’的。”柳卿华笑眯眯地看着他，不知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看得苏臻一阵恶寒。谈笑够了，柳卿华收了几分笑意，正色道：“不管你表面多不在意，你自己心里知道，南慬对你是不一样的。”
　　苏臻沉默了一阵，起身似是要离开，听柳卿华又道：“你从来没对一个人这么关注过，你讨厌那些关系来束缚你，所以你从来不会跟人交往，这难道不能证明他在你心里的不同吗？”
　　苏臻闻言脚步一滞，手指紧攥，沉默了半响，回道：“我不过……觉得他新奇罢了。样貌平平，还那么笨，我才不稀罕。”说完就推门离开。
　　“唉，真是别扭孩子。”

　　总的来说，柳卿华的话没起到什么作用，毕竟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当事人想不通，外人再怎么说也无用。就这样又过了两三天，两人终于有一个可以互相解释的契机，不过，算不上什么好契机就是了。
　　由于上课犯困被老师抓个现行，晚饭期间，南慬被留下抄单词，只好拜托习羽给他带饭。英语老师像是故意为难似的，揪住南慬就不放了，一页单词折腾了二十来分钟，加上又“聆听”了老师十来分钟的教诲，南慬回到班级时，上课铃刚好打响了，他只能眼看着热腾腾的盒饭渐渐在桌洞里变凉。
　　上着自习时，一旁的习羽突然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小声问道：“那个盒饭可以吗？苏臻说你很能吃，我特意给你买了最大的！”说着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看得南慬心里一阵无奈。
　　“我晚上通常不会吃这么多。”南慬如实相告。
　　“咳咳。”一阵故意的咳嗽声响起，两人看了眼讲台上面色不善的值班老师，乖乖闭了嘴，低下头去继续写题。
　　那份盒饭确实有些多了，而且太油腻，总的来说并不好吃，但一向秉承着“粒粒皆辛苦”原则的南慬，还是用两个课间把它给吃完了。由于吃的太多，南慬本打算大课间出去散散步，结果听柳卿华说班会材料没带，中午南慬看了之后放床头了，走得太急忘了装上，他这个容易忘事的性格是时候要改了；本来就是南慬自己的问题，他不好意思让柳卿华跑一趟，只好拿上宿舍钥匙赶紧往宿舍跑去；大概是因为太着急，他这一来一回才用了不到十分钟。
　　一回到教室，把材料往柳卿华桌子上一放，就趴到桌子上喘起了粗气，他可一点也不擅长跑步，平常跑个操都要喘上半天。
　　“其实你不用这么着急的。”柳卿华笑着拍拍他的背，有意无意的看了苏臻一眼，后者权当没看见，该干什么干什么。
　　放学前的二十分钟，柳卿华上去开了个简短的班会，交代了纪律卫生问题。南慬全程趴在桌子上，拿着笔点书本，像是做题又像是发呆，习羽戳了他好几下他都没反应。一下课，南慬背上书包就走了，苏臻坐在位置上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倒是习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悄悄看了苏臻一眼。
　　饶是反应比较慢的习羽，也早就看出了两人的矛盾，但他不像柳卿华，好歹跟苏臻还很熟，他对于两个人只算是比较要好的同学，再说，他对这种事也没经验，就一直装作不知道，也从不过问。
　　感觉到了习羽的目光，苏臻冷冷吐出几个字：“没分手，不道歉。”说完提起书包，目不斜视的往外走去。
　　“我还……什么都没说啊。”习羽一个人在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