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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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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上海。
秋日的傍晚透着丝丝凉意,吴淞口码头的工人们正干得热火朝天,来自日本的樱花号客轮将在半小时内靠岸。一辆挂着新政府牌照的小汽车驶入码头,车停稳后,下来一名穿着西服的青年男子,身形挺拔,夕阳在身后拉了一道长长的斜影。
一名工作人员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叫道:“明先生!”
明诚点了点头道:“我今天过来接个人,你忙去吧!”
工作人员匆匆去了,明诚抬手看了看表,汽笛声响,樱花号靠岸了。
船停稳后,船上的人鱼贯而下,有与家人抱头痛哭者,有恋人亲密拥吻者,也有独自一人漠然离去者。人生百态,世态炎凉。
一名身材窈窕的长发女子吃力地拎着两个大箱子,从船上走下来。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高领格子旗袍,外面套着一件半旧的开司米外套。
阿诚脑海里浮现一张女子的黑白照片,眉目清秀,两条辫子搭在胸前,一副学生装扮。阿诚上前接过箱子,笑道:“林秋小姐!”
林秋抬头,灵动的双眸对上阿诚温暖的笑容,迟疑道:“阿诚哥?”
“是。”阿诚绅士地微微向前躬了躬身体,声音低沉悦耳,“林小姐,我们走吧!”
林秋跟着阿诚到了车边,阿诚将行李放入后车厢后,又给林秋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林秋犹豫了一下,上了车。
阿诚发动汽车,修长的手指握着方向盘。林秋问道:“阿诚哥,你什么时候回得上海?我拍电报说回来的时候,姆妈和小弟都不告诉我!”
“比你早两个月,”阿诚笑笑,“我不让他们说的,给你一个惊喜!”
林秋双手不自在地放在身体两侧,紧握成拳,嘴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话。阿诚似知道她心中所想,说道:“大哥现在在新政府做事,这次我跟着他一起回来的!”
“为什么要回来?巴黎不好吗?”
阿诚目视前方,淡淡道:“欧洲现在也是战火纷飞,经济崩溃,巴黎沦陷只怕也是早晚的事情。”
林秋低头不语,阿诚问道:“工作定了吗?”
“定了,德川教授和藤田院长是同学,他知道我要回国,就推荐我去陆军医院。藤田院长看了我的经历和成绩单,让我直接去医院报到,一个月有150块呢!”林秋兴奋道。
“陆军医院?”阿诚皱眉,“不好,辞了,我和大哥说一声,你去苏医生的诊所帮忙,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那怎么行!”林秋急道,“这几年留洋都是你花的钱,怎么能再麻烦你?再说小弟正在念书,姆妈年纪也大了,都是要花钱的!再说了,再说了…”林秋声音渐低,咬咬嘴唇,终究还是轻声说道,“何况你现在在新政府做事,终归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阿诚心中一暖,低声道:“傻丫头!”
“阿诚哥,你放心吧!我只是去给人看病,不管政治,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车停在一条弄堂口的空地上,阿诚拿着行李和林秋一起向家里走去,“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这么沉?”
“书啊!”林秋回答。
“这箱子里都是书?”阿诚失笑
“呃~”林秋仔细想了想,补充道,“还有论文”
阿诚看了看她道,“钱不够花吗?怎么不给自己买几身衣服,马上就要上班的人了!”
“哎呀!阿诚哥!”林秋道,“我天天在医院里,不是血就是药,再好的衣服都是糟蹋了!”
阿诚摇了摇头,林秋推开院门,喊道“姆妈,小弟,我回来了!”
一名中年妇女急忙从里屋出来,腰里系着一条围裙,看着林秋立刻红了眼眶,哽咽道:“可是回来了!”
林秋抱着母亲道:“姆妈,我都回来了,你怎么还哭哭啼啼的,让阿诚哥笑话。”
阿诚微笑的站在一边,叫了声:“林婶”
林母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道:“你们聊,我去给你们做饭去,小弟一会儿也该放学了!”
阿诚道:“我不吃了,晚上还要送先生去开会,先走了!”
林母一边将阿诚送出门外,一边说道:“阿诚,你看这怎么好意思,让你这么跑一趟,饭都没吃一口!”
阿诚笑道:“没事的,林婶,我先走了!”
阿诚刚打开车门,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叫自己,回过头来却是林秋急急忙忙地跟了出来,跑的有些急了,额头上挂着细细的汗珠。林秋将手里的东西往阿诚手里一塞道:“阿诚哥,你胃不好,先垫一点东西。”
阿诚低头,宽大的牛皮纸中包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温和地说道:“好!”
“还有就是,你要注意安全!”林秋低下头道,“我听船上的人说,上海抗日分子最近闹腾的厉害,好多人都,都…”
“知道了!”阿诚一派轻松地打趣道,“林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开车慢点。”
“好。”阿诚发动汽车,后视镜里的林秋越来越小,背后是红霞满天。
华灯初上,明楼匆匆从新政府办公楼出来,上车后,阿诚递过来一个包子:“垫一点,一会儿还要应酬!”
“味道不错!哪里买的”明楼咬了一口。
“小秋给的,林婶的手艺!”
“不枉你惦记她这么多年!”明楼戏谑道。
“我一直把她当作亲妹妹。”
“还是妹妹好啊!”明楼叹了口气,道“贴心,省心。”
“也不省心,”阿诚叹了口气,“过几天就去陆军医院上班了!”
“你若不放心就让她去苏医生那里帮忙,”明楼道,“工资从你薪水里扣!”
阿诚笑道,“一个月150块呢,办公厅发的那点薪水根本就不够扣!”
“比你有出息!”明楼道,“知道你在新政府做事说什么没?”
“没说什么,就是让我多攒点钱,给自己留条后路!”
明楼摸了摸手臂上的伤口,叹道:“你比我有福气!”
“大姐是怕我们走歪路!”阿诚道。汽车疾驰,向周公馆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