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君臣(上）》妖曦瑾

65、第 65 章

　　吉安柔面有不豫在顾山南身旁站定，片刻后勉强笑道：“陛下请顾侍郎。”
　　顾山南笑不出来，连声有劳也说不出，脚步沉重，垂头丧气地犹如丧家之犬般跟着吉安柔走了。
　　勤政殿内，看见脚步虚浮而入的顾山南，慕容纪使个眼色，初凝知意，带着殿内的采女们退了出去，只留下吉安柔带着上官贤两位女官在。
　　“今日只你我君臣二人，关起门来说些肺腑之言。”
　　女帝一向的笑里藏刀，顾山南的冷汗刷一下湿透脊背。
　　“你今日早朝上，未免锋芒太过。”
　　虽是陛下说得委婉，顾山南挺直脊背，仍有些不服气道：“臣是见不管他们作怪。”
　　“朕怎么不知，顾侍郎青春年少，热血难耐？”
　　面对慕容纪的讥笑，顾山南越发收敛手脚，想要卑躬屈膝起来。
　　“眼下，你有什么能证明仇湛与银阁门之间的关系的？”慕容纪似笑非笑道：“你能证明银阁门与假铜钱有什么关系？你是有什么证据就对仇湛发难，咄咄逼人？”
　　“仇湛与银阁门关系昭然若揭，即便不是幕后主使也必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顾山南说得有理有据，但实在不能令慕容纪信服，慕容纪摇了摇头，打断道：“旧愁怨朕看得多了，但若是忍不住旧愁怨的愤恨，也见不到大仇得报时。”
　　慕容纪的话说得极慢，顾山南恍若雷击，几乎要站不稳了。
　　不敢揣测心内惶恐的想着，这世间是不是没有女帝不知道的事情。顾山南下意识带着祈求望向女帝，又忙不迭地收回了目光，心内反复地祈求着，不要知晓不要知晓。
　　如若真的走到山穷水尽的一步，他当真不知要如何应对。
　　“指望着一次斩草除根，并不可能。”慕容纪揉着眉头，叹道：“朕知道，不过是借此敲打一二罢了。”
　　顾山南望向慕容纪，并不敢确定自己到底干了什么蠢事。
　　“即便查封到了银阁门头上，也不能动什么筋骨。”慕容纪摆弄着手上的佛珠：“银阁门朕会遣人去查去封，但封了一个银阁门并不足以如何，还会有千个百个银阁门在暗处蠢蠢欲动，以后更是难了。”
　　“臣惶恐。”顾山南宛若从水中捞出来一般，浑身汗津津的，连喘息都不敢大声。
　　慕容纪摇了摇头，叹道：“你哪里惶恐，不过是心急了些。”
　　“陛下所想，非臣等企及。”顾山南咬着牙低声道：“臣也是心急，铜矿开采易得，陛下坚持铁币为主，而今铁价飞涨，难免民不聊生。”
　　“朕如何能不知铁矿难开采，铁币难打磨。”慕容纪长须口气，道：“朕且问你，市面上流通的铜是多，多是开采自哪里，难道你不知。”
　　顾山南不敢接话了。
　　“铜矿多在云霓边塞，岂能用铜币为主。”慕容纪自说自话，叹息道：“而今举动，不过都是无奈之举罢了。”
　　顾山南再次一身冷汗。
　　“这件事你不必管了，以后的事朕会交给别人处置，你安安心心在吏部就好了。”慕容纪眸光锐利盯着他，语气严肃地强调着道：“朕是为了你好。”
　　大凤朝。顾宅。
　　顾山南失魂落魄脚步虚浮的走到了家门口，见到自家的宅院总算是打起点精神，勉强回过点神。
　　“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伏在桌上昏昏欲睡的苏瑾年听到脚步声，从睡梦中惊醒了，忙起身迎向顾山南。
　　“怕是要出大事了。” 揉左眼眶旁的鼻梁，顾山南轻声道。
　　朝堂之上的事儿苏瑾年不敢揣度，忙着为他卸下朝服解下发冠，想要他舒坦一些。
　　惦记着炉灶上温的饭菜，苏瑾年心急想要端过来，又怕顾山南没什么胃口，想着煮杯茶水给顾山南开开胃，小杌带着二子睡觉又不好叫，心急如焚难免慌乱的手足无措。
　　顾山南眉头紧锁，坐在椅子上，不住的婆娑着手，出神的想了一会子事，终于回过神了。
　　“许多事你不必做的。”
　　苏瑾年勉强笑了，神情中有些惶恐，捏着手指尖，轻声道：“闲下来了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倒不如找些事情做。”
　　顾山南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出不来，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朝中人尽皆知他与苏瑾年分开多年，但是少数人还是知道其中的关窍。
　　顾山南惴惴不安，他知道女帝的脾气，若是女帝日后追究起来，到底要如何才能周全。
　　自从苏瑾年回来后，这段时间过的越久，顾山南越是舍不得眼前的生活。
　　苏瑾年寸步不离的守着他，顾山南的眉目间渐渐的温柔了许多，焦躁不安消弭。
　　见到顾山南心情好了，苏瑾年忙去厨房收拾了碗碟，端了过来。
　　“你如今刚刚诞下二子，有些事很不必你做的。”苏瑾年边摆着碗筷边对他笑着，顾山南心疼拉过苏瑾年的手，婆娑着：“谴下面人去做也就是了。若是有不合心意的，即便是陛下赏的也不必顾忌，发卖了就是。”
　　“那怎行。”苏瑾年笑道：“今日你心情不好，若是下人冲撞了很是不必，再者你发脾气总归发不到我这吧。”
　　顾山南抿嘴笑了：“打不过夫人又如何。”
　　“自然不能如何。”苏娴戏谑道：“不怕别人说你惧内，家中悍妇不能被治的服服帖帖，无以振夫纲。”
　　“你我夫妻何谈谁制服谁呢。”顾山南正色道：“你我夫妻一体，何分高下，谁要强压过谁？”
　　苏瑾年抿嘴笑道：“许多年了，还是一张嘴最会哄我开心。”
　　“若是夫人开心，我就开心。若是夫人不开心，我也就不开心，若是别人惹夫人不开心，我要想办法让他也不开心。”
　　苏瑾年笑着刚想说什么，被一声母亲打断了。
　　“母亲。”顾昀大步的迈进屋拱手行礼道，脸上是藏不住的喜笑颜开。
　　“这是怎么了？”苏瑾年挑眉问道：“是新得了什么开心的事？”
　　“今年是儿子的本命年。”顾昀笑的有些羞涩：“有人送了避太岁的红绳给儿子。”
　　苏瑾年与顾山南相视一笑，不再继续问下去了。
　　随便他好了，总归要他开心自在便是了。
　　顾昀方才向顾山南问好道：“父亲日安。”
　　顾山南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怕一张嘴就忍不住想要追问。
　　苏瑾年慈爱道：“快去脱了大衣裳吧，今日你父亲在家，咱们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
　　“那我即刻回来。母亲等着孩儿。”
　　“快去吧。”
　　“虽是一别数年不见，竟然不能生疏。”目送顾昀大步流星出去，想起旧年往事，苏瑾年心中五味陈杂，红了眼眶，嗟叹着。
　　“你是他的母亲，他怎么会同你生疏呢。”顾山南忙将苏瑾年揽在怀中宽慰着。
　　“我总是怕，昀儿会因我悉心照料二子，心内生出忿忿不平的念头，尽心想要补偿他什么，奈何分别太久了，竟都不知他喜欢什么。”说着话，苏瑾年压抑不住情绪流下了眼泪，勉力道：“母子之间客套生疏，我这个做母亲的着实是没用。”
　　“你不要想的太多了。”顾山南心疼的擦拭着苏瑾年的眼泪，道：“顾昀是敬重你的，况且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何必做此感慨。”
　　“是了。”苏瑾年用力的擦去眼泪，想要破涕而笑：“你我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我可不能将你拱手相让给外面的哪个野狐媚子了，我还没享福呢。”
　　“哪来的野狐媚子。”顾山南无奈的宠溺笑了：“多大的人了，说话倒没了分寸。”
　　“自然是有分寸的。”苏瑾年振振有词道：“不仅有分寸，尺度我还要好好的掌握，要不要给家主娶了几门姨奶奶？”
　　“你可饶了我吧。”顾山南笑着拱手告饶着：“好好的一家子人都快养不起了，你还要再请几个人进门，便是累死也不能了。”
　　“现在世道都是女子带着高额嫁妆等着嫁人呢，嫁进来的吃穿不愁，想必还能照应府内。再说总归是要充充场面的。”苏瑾年伶牙俐齿道：“不然日后聚集，别人家身后跟着一堆妻妾仆役伺候，家主身后独我一个，冷清的让人笑话不是。”
　　“夫人饶我，夫人饶我。”顾山南笑着告饶道：“夫人一人已可抵做千军万马了。”
　　苏瑾年笑的重重拍了顾山南几下，笑的要打滚了：“你是要打仗？”
　　顾山南吃痛，想要躲避又不敢闪躲，只能将苏瑾年拉进怀中，仍是疼的呲牙咧嘴：“先帝不喜朝臣纳妾，后宫独中宫皇后一位，当今陛下是女子，更是不喜朝臣纳妾了。吾皇如此，我又有何异议。况且，独独夫人一位已然胜过万紫千红。”
　　“今日不同往日，你是名扬四海的官家主，我自然要小心谨慎的伺候了。”
　　看着振振有词的苏瑾年，顾山南无可奈何的笑了，刮了苏瑾年的鼻尖，无奈笑了：“倒是拿你没有办法。”
　　苏瑾年趴在顾山南怀中，俏皮的笑得没心没肺。
　　看见顾昀换妥当衣裳过来，苏瑾年忙正一正神色，不敢被孩子瞧见太过放肆。
　　顾山南清咳后，想要维持着庄严，低声道：“吃饭。”
　　顾昀看透不说破，抿嘴一笑后，应了一声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