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君臣(上）》妖曦瑾

21、第 21 章

　　江庆还带回了另一件事，女兵在搜边塞附近村落时，意外见到了个人，倒是始料未及。
　　路帛归是认识的，见到了忙去禀告颜于织了。
　　颜于织不敢大意，去确定过后才敢禀告江庆。
　　江庆并不认识尤杜年，只能凭着女将的辨认再三确定后，写了奏章禀了慕容纪。
　　接到奏章后的慕容纪陷入了深思，尤家如今已经没有在世的血缘亲族，残存女眷是梅太傅家里的二女，正是尤杜年的发妻。
　　当年尤家和梅家结亲时，人人都看好伉俪情深，梅兰没有殉葬时引得众人哗然。
　　不惧人言可畏，议论纷纷。梅景行宁愿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也要保住这个女儿的性命，也是唯一一次众人能指点出梅景行私心甚重，名节有亏。
　　即便梅景行再三说着，众人背后都是不信尤杜年还活着，只当作托词。
　　当年的尤家，可谓是满门忠烈。
　　三十万大军葬于宋城时，尤家满门皆散，男丁死于战场，女眷自尽跟随，尽数殉葬以体现忠义，只留她被父亲拼尽全力的保住苟延残喘心怀侥幸。
　　慕容纪在尤家出事后，亲自为尤家女眷扶棺下葬，一时尤家风光，何等荣耀。慕容纪慈心，体恤臣下，传遍大街小巷。
　　尤杜年失踪在战场上尸首无寻，人人都心怀侥幸，以为他能回来，带着大凤反杀牧炎，以国威。
　　梅景行也是借着这点，硬是别着不肯梅兰陪葬。
　　尤其过往数年，牧炎屡屡犯境，逐渐麻木的人们，偶尔嘲讽地提及梅景行，要他倒是把能干的女婿找回来啊。
　　人们在失望后，几乎已经忘了尤家曾经的赫赫功勋。
　　尤家就这么落败了，令人嗟叹不已。
　　“朕赏赐梅府宅子也有段日子了，应该去瞧瞧了。”慕容纪站起身，笑道。
　　初凝应了声喏，自去打点了。
　　既然慕容纪摆驾而至，梅府上下自然是要迎出来的。
　　“院子住的还习惯？”
　　“承蒙陛下圣恩，一切都是如意的。”
　　慕容纪微微颔首，定睛打量会，笑道：“怎么不见梅太傅的女儿？”
　　“女儿寡居在家，按理来说，不宜面圣。”
　　算不算是托词，慕容纪懒得分辨，转头向着梅昭问道：“梅昭回京也有段日子了吧。”
　　梅昭拱手道：“蒙陛下圣恩，臣在雀鸿义将军帐下数日了。”
　　“带朕去见见你姐姐。”慕容纪对着梅昭道。
　　梅昭应了声喏，先行带路。
　　虽然梅景行颇为不愿，心内捶胸顿足，但女帝的身份还是让他不能直接冒犯。
　　梅兰居所清幽，只闻鸟语花香，不自觉地放缓脚步唯恐惊扰了世外桃源。
　　小院门口站定，梅景行陪着笑，刚想要说什么。
　　梅昭已经站定，对慕容纪毕恭毕敬道：“二姐在此幽居，臣等男子不便打扰，还请陛下移步。”
　　慕容纪笑道：“朕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院门推开，闻声而至的梅兰站在屋门前候着，门被推开后，见到了一位身着锦绣华服，发饰简单，眉眼肃穆，含笑和煦的帝王。
　　“臣女见过陛下。”
　　身如弱柳扶风，姿态婀娜，即便是简朴之境，也看得出深闺佳人的聘婷飘渺，引得慕容纪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
　　“许久未见你了，如今还好？”
　　慕容纪是见过梅兰的。
　　上次见时，梅兰一身缟素不断擦拭着眼中的泪水，任凭谁来问什么都说不出话，透出来的姿态婉约难以描摹。
　　生死攸关，梅兰不肯开口，急的梅景行什么都顾不得，一定要替梅兰陈述。
　　面对笑意盈盈的慕容纪，梅兰盈盈拜道：“臣女早该以身殉夫，苟延残喘到现在，实在没有什么其他指望了。”
　　“既然是活着，就应好好活着。”的确好看，慕容纪心内赞叹着，欣赏过了方语重心长道：“若是尤小将军还活着，也必定希望你好好活着。”
　　“我相信他还活着。”
　　跟着梅兰的脚步在屋内坐下，慕容纪晃神了一瞬，道：“他要是还活着，要是还有心，只怕天南海北，早就来找你了。”
　　梅兰沉默了半响后，淡淡笑了：“臣女知道。”
　　慕容纪挑眉似笑非笑地品着杯中茶水，等着梅兰继续把话说完。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等他，我不知我还能做什么。”梅兰淡淡的笑着，犹如梅花绽放，暗香傲骨。
　　慕容纪听闻此话，也是哑然。
　　梅兰神情迷茫的看着窗外，语气怅然着：“我努力的去想，但并不能记起他的样子了，拼了命的去想，都是想不起，我想他想到在梦里都是他，哭着喊着想追上他，想他回头看看他的样子，不过是枉然。梦醒时惊觉泪流满面，闭上眼睛却好似能见到他温和的对我笑着，对我笑着….”
　　梅兰擦拭着脸上的泪珠，神情中满足的笑着：“只要他还能对我笑就好了。”
　　沉浸的动人爱情故事，嘎然而止，慕容纪迷离了一会才回过神。
　　“贤夫妻伉俪情深，实在是人间典范。”慕容纪赞道，梅兰自知失言，略带了三分羞赧道：“臣女君前失仪，望陛下见谅。”
　　“朕不过是进来讨杯茶喝，还怕你觉得朕打扰。”慕容纪举起茶杯，笑道：“的确好茶。”
　　“若是陛下喜欢，臣女愿陛下经常来喝。”梅兰扬起淡笑：“臣女在此，除了追思过往，也无事可做。若能为陛下略尽绵力，也算是臣女之幸。”
　　半盏茶尽，慕容纪温声同她商议着：“如若朕能寻到他，你能劝他回来么。”
　　听闻此言，梅兰不敢置信后，欣喜若狂连声应道：“定能的定能的！”
　　他是人人都看好的踌躇满志，威风凛凛的少将军啊。
　　跃马驰骋英姿飒爽的样子，让人如何能忘。
　　那年他随军出征，本以为三月半载后，凯旋而归，哪里想过会是生离死别，不复相见。
　　临行前，尤杜年在千军万马前牵着她的手，浅吻她的额头，对她郑重承诺。
　　他们是自小的青梅竹马，成婚不过一年有余…梅兰笑着笑着，不敢再回忆了。
　　每日每夜折磨她的噩梦，至少在清醒时，不要过多想起。
　　送走了慕容纪，梅兰咬着帕子又哭又笑。
　　站在梅兰的院外，梅景行心内犯了嘀咕，陛下匆匆来匆匆走，到底是为了什么。去看了梅兰，三言两语之后也出来了。
　　不敢去问梅兰陛下到底说了什么，想要同梅昭商议，被梅昭不咸不淡地堵回来了。
　　梅昭转身去了京都大营住，梅景行心内捶胸顿足，无处发泄。
　　第二日，已经人人皆知陛下偏爱梅太傅，亲自上门去看新赐宅院住的如何，如此关切体恤引得朝臣艳羡，对梅景行更为恭敬。
　　梅景行心内又是得意，又有些许不安，总觉得好似错过了什么。
　　众人的恭敬传到勤政殿时已是夜深，慕容纪放下了手中奏章，换了换思绪。
　　“梅景行过于顺遂，虽说出身不高，有顾家提携，顾家倾覆又有盛家依靠，反而更上一层楼。”慕容纪冷哼道：“盛家倾覆，他倒是保全了。”
　　“陛下该歇歇了。”
　　“一件事接一件事的来，朕…”慕容纪婆娑着手中佛珠，欲言又止。
　　初凝笑道：“总归不是一日的事，陛下养精蓄锐为明日更好处置。”
　　“这群牛鬼蛇神，魑魅魍魉，一个个都该死。”
　　慕容纪厌恶与这等人纠缠，但又不能不除掉。
　　分崩离析的朝堂，国将不复存在。
　　慕容纪捏紧拳头，心内已经有了成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