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君臣(上）》妖曦瑾

133、第 133 章

　　大凤朝，勤政殿。
　　上官贤站在殿门外，手中捧着女官刚分好的各地奏本，踟蹰着不敢进去。
　　燕能在殿门外伺候着，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百无聊赖地在殿门口来回溜达，打发时间。
　　见到上官贤面容纠结，燕能好奇地凑了过来，笑着问道：“常侍怎么了？怎么不进去？”
　　见到锦衣卫近在咫尺的笑容，上官贤恢复了思绪，勉强笑了笑：“无事无事，唯恐落下各地奏本误事，我再查看一二。”
　　燕能了然地笑了笑，退后了几步，不再打扰。
　　上官贤深吸了几口气，毅然决然地迈进去了。
　　暮色西垂，光影散落进殿内，映衬着女帝认真的脸庞格外专注。
　　上官贤不敢继续打量，收回僭越的目光，快步走到了慕容纪的案牍前，奉上了奏本。
　　慕容纪掀起眼眸，淡淡地扫了一眼，半眯着眼睛低下头，继续将奏本看完。
　　“天色渐晚，臣带人掌灯可好？”上官贤笑道：“天暗下来了，陛下也要注意眼睛。”
　　慕容纪嗯了一声：“等着初凝回来，让她处置。”
　　上官贤应了一声，笑道：“听说议事厅还没有散呢，快晚膳了，可要遣人送些东西过去？”
　　“不必的。”慕容纪舒展下筋骨，笑道：“这些事，林谷峪还是游刃有余的。”
　　“一直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臣有点担心。”看着慕容纪掀开了各地奏本，眉头微微蹙起，上官贤连忙为慕容纪研磨：“周尚书为人执拗，林尚书一贯又是和善性子。”
　　将心中不耐烦按下，慕容纪正色看向上官贤：“既然没有消息传出来，朕就是不知。六部默契地很，必定能给朕一个交代。”
　　“臣只是有些忧心…”
　　“若是林谷峪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也不必做吏部尚书了。”打断了上官贤的担忧，慕容纪未曾分神，继续翻阅着奏本。
　　流程要走，面子要给，戏也要做足了。
　　眼前的奏本翻阅着，却是心不在焉。慕容纪漫不经心地笑着，都是心知肚明，不过也都要装一装而已。
　　再抬起头，上官贤仍是难掩忧心，心事都直白地写在了脸上。
　　“周尚书手握兵部，即便宋城边塞守军犹如一滩烂泥，也要多方回护遮掩。”放下了手中的笔，慕容纪嘴角扬起轻笑：“长此以往下去，必成祸患。”
　　上官贤觉得心惊肉跳，周生平手握兵权，若是稍有差池…
　　“已经当着朕的面毫不掩饰了，朕也不能再不敲打了。”
　　上官贤还想要继续说什么，初凝已经在殿内站定，笑道：“晚膳备好，陛下可要移驾？”
　　慕容纪想了想，有些厌烦：“在这里就好了。”
　　初凝示意采女进来摆放，几碟子清粥小菜，连半张桌子都未摆放足够。
　　“都不必伺候了，各自去吃吧。”慕容纪站起身走到饭桌前，挥了挥手，示意殿内的人都退出去，只留初凝伺候着。
　　上官贤知趣，也跟着退了出去。
　　举起筷子，慕容纪提不起什么兴趣，看什么都是厌烦。
　　初凝忙为慕容纪夹菜，温声劝道：“司太医说，陛下要多吃些呢。”
　　慕容纪委屈的眼神看向初凝，初凝不为所动，继续为慕容纪夹着。
　　眼见着慕容纪表情痛苦，一口一口吃的极慢，宛若饱受什么苦难，初凝不自觉地叹息着：“陛下总要多吃点的，虽女兵案完结，善后也是需要陛下操劳。”
　　慕容纪面容狰狞地咀嚼着青菜，咽下后无奈着：“朕是真的吃不下。”
　　“秦良玉的事了结了，想必林谷峪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初凝字斟句酌：“雀鸿义与周生平之间积怨良久，如今扯开脸皮，都会好起来了。”
　　“自来恶人受到惩罚，都是令人心大快的。可命中哪有那么多大仇得报，不都是咬紧牙关小心的活着。”慕容纪的目光悠远，叹道：“毕竟算起来，谁都不是真的算是坏人了，不过是冲了别人的利益罢了。”
　　即便看着成竹在胸，泰然自若的陛下，其实心内也都是无数不确定的。初凝怅然的想着，劝说的话更是不知从何开口。
　　“人啊，都是欺软怕硬的纸老虎，遇到比自己强的，都成夹着尾巴变成没骨头的猫了。”慕容纪心有余悸地感慨着：“真正的恶人是没有罪恶感的，并且神鬼避让。”
　　初凝试图开解着：“陛下整顿朝纲，总会蒸蒸日上的。”
　　“有时候朕也想啊。”慕容纪语气怅然道：“一把掀开层层遮盖，让世人都看看，底下遮盖的是什么。”
　　“脏的臭的叫世人好好好看清楚，他们推崇，趋之若鹜的到底是什么，腐烂成了什么样子。”慕容纪狠狠的抱怨着，下一瞬满脸的愤怒都是无奈：“朕也在想，他们到底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装作不明白。”
　　初凝叹息着：“人心难测，向善又向背。”
　　“可为而不能为的事，太多了。”慕容纪无奈地叹息着。
　　初凝勉强地笑了笑：“陛下仁慈，心胸宽阔，能见百姓疾苦，必定会开创盛世。”
　　“但朕是女帝。”慕容纪着重强调着：“朕不是一呼百应的男子，朕不能做的事太多了。”
　　当为则为，求仁得仁。是多么大愿景的期许。
　　“上官贤也未必是别的意思。”
　　“她也不是唯一一个，”慕容纪叹道：“朕也不必同她计较。”
　　“上官贤有些私心也是人之常情。”初凝笑道：“毕竟上官家是门阀士族出身，朝堂上总是福祸相依的。”
　　慕容纪沉思了片刻后，无奈道：“朕现在懒得管她。”
　　初凝抿嘴笑了：“陛下宅心仁厚，才会宽宥我等。”
　　“功名利禄为正义，人人都有自己的私心。”慕容纪自嘲地笑了笑：“慢慢来吧，这天下总归还是慕容家的天下。”
　　陛下潦草地刚吃了几口，放下了筷子同她说话，没有再拿起的意思。
　　初凝忧心地望向慕容纪，陛下最近事多缠身，连桌上这些都吃不完。
　　按照旧例，应该是要摆放整桌，一样吃几口罢了。
　　“陛下慢慢吃，一会还要喝药呢。”初凝连忙劝道：“总要多吃一点的。”
　　慕容纪眼含委屈，可怜巴巴看着初凝，是真的吃不下了。
　　初凝犹豫着，想要顺从地撤下去，又着实心疼陛下才吃几口。
　　正犹豫着，殿外响起了吉安柔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慕容纪笑着问道：“有什么急事？”
　　吉安柔拱手笑道：“臣见过陛下。”
　　“有事且说。”
　　“倒也没什么大事。”吉安柔笑道：“不过是听说翰林院内几位翰林，背后说陛下总是偷懒省事，戴龙冠不带凤冠。尊礼守制，陛下应该戴凤冠，而非龙冠，此举有违阴阳。”
　　“就这点子琐碎事，也值得他们嚼舌头？”慕容纪气笑了：“当真是闲情逸致到了极致。”
　　“是呢。”吉安柔笑道：“臣也觉得他们阴阳怪气的，还要别人认同附和呢。”
　　活脱脱的小人，慕容纪不屑道：“时至今日，朕何须任何人的认同。”
　　吉安柔抿嘴笑了：“可要臣走一趟？”
　　“随他们去吧。”慕容纪冷笑着：“凭着什么凤冠龙冠，只要朕喜欢，朕都可以佩戴，若是朕不喜欢，任凭谁也别想扣在朕的头上，禁锢了朕的思绪乃至朕的一生。”
　　吉安柔笑着应了声喏，道：“只怕他们愈演愈烈，闹得越发过火。”
　　“这点小事，不值得朕同他们计较。”慕容纪倨傲地笑着：“但他们若觉得，朕为了附和别人的只言片语，就要妥协，朕也做不成女帝。”
　　吉安柔抿嘴笑着，没有再说什么，目光望向桌上，最近司膳司的例菜越来越少，瞧着陛下的伙食也差强人意。
　　“朕瞧着最近司膳司的饭菜也不好，倒不如白水煮两颗鸡蛋吃吃。”察觉到吉安柔担忧地目光，慕容纪笑了笑。
　　“初春时节，百物未丰，想必司膳司一时守拙。” 吉安柔忙笑道。
　　初凝从善如流，笑道：“业精于勤，臣女定然日日去司膳司监督，绝不叫他们疏忽。”
　　正说着话呢，苏瑾年站在殿外笑着喊道：“陛下！”
　　慕容纪瞬间换了一副神情，笑盈盈道：“苏瑾年回来了？”
　　苏瑾年兴冲冲地买进殿内，拱了拱手。
　　“吃过了？”
　　面对慕容纪的关切，苏瑾年摇了摇头，道：“赶着来见陛下。”
　　“有什么事说吧。”慕容纪忽而觉得心平气和，能多吃几口了。
　　“事情都了结了。”苏瑾年笑的开怀：“都是好消息。”
　　“今日里是什么好日子，看着你们都回来了，都是好消息。”慕容纪爽朗地笑着：“朕当真是开心。”
　　“既然杜若情已经进宫了，臣也就将锦衣卫撤回来了，”苏瑾年笑道：“自此之后，臣日夜守护陛下，必定不出任何差错。”
　　“该回家还是要回的。”慕容纪语重心长道：“要不然顾侍郎该去御史台哭了。”
　　苏瑾年不自觉地抿嘴笑了。
　　“吃完饭再去吧，不必急于一时。”慕容纪不放心地叮嘱着：“这段时日你也辛苦，叫她们盯就好了，你回家去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