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为名》莫红尘

1、爱情的坟墓

　　“楚月呀，你看，你跟启明的岁数可都不小了，也该为将来合计合计了。尤其是你，都三十好几了，怎么就不着急呢？我跟你说，这女人呀，岁数越大，生孩子的危险性就越高，你就是不为我，也要为你自己考虑考虑，女人这一生迟早是要生个孩子的……”

　　在我婆婆六十岁的寿宴上，我低着头，第七十四次聆听着婆婆对我关于传宗接代的教诲。

　　最初那些能引起我感动和感伤的词句，在听了七十四次后，便全都变成了石头——尖厉的，冷硬的划过我的心、我的自尊，把我心底那本来积了厚厚的歉疚和自责一片片剥离，直至消磨殆尽。

　　此刻那些仅存的之鳞片爪的伦理道德观在理智的驾驭下强迫我容忍着婆婆那滔滔不绝的含沙射影，更强迫我用微笑支撑着我那低落到极点的情绪。

　　“妈！”张启明不知是不是看出了我的难堪，终于开口替我解围：“妈，公司的事情太多，楚月她压力很大……”

　　“放屁！”张启明那毫无底气的辩解被他母亲狮吼一般的抢白搅成了碎片，一片一片地砸在他的脸上我的心里，我知道，真正的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启明啊！你知不知道，你可是三代单传！我一个人吃苦受累地把你拉扯大，我图什么？不就是想让你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给张家续下香火，等我到了地底下也好给你爸有个交待！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活一天少一天，你就不能让我安安心心地瞧瞧我孙子，等哪天我闭了眼，你要我怎么去见张家的列祖列宗……”

　　“哥，你甭拿公司说事！妈这辈子对你就这点儿盼头儿，你还不让她与心！我就不信，你那公司离了我嫂子就转不了了？你们这就是存心让妈生气……”随着张启明妹妹张启慧的加入，一出热热闹闹的三堂会审就敲锣打鼓的上演了。

　　所有的词句和剧情都重复着以往的戏码，婆婆的眼泪和数落，张启明垂头跪地的姿势，当然还有张启慧那阴阳怪气的挑拨……

　　所有这一切，曾经都是那么的惊心动魄，一次次地撕扯着我的心。可是如今，我只觉得自己是个身在局外的看戏人，看着这出闹剧，我突然很想笑。

　　我当然没有笑，不但没笑，还很合时宜的掉了几滴泪。对于一个无法给婆家传宗接代的媳妇来说，这几滴眼泪还是太过敷衍了。

　　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除了用歉疚和自责谋杀我自己的尊严外，就只剩下这几滴眼泪了。

　　“我们离婚吧。”

　　这是我第十三次把离婚的提案摆上我和张启明的餐桌，我不是耍花腔，不是说着玩儿，我是真的累了！

　　我们结婚七年，除了前四年为了工作繁忙而采取措施外，其余三年里我没有一天不在渴望着拥有自己的孩子。当然这渴望绝大部分是来自于张启明母亲的殷切期待。

　　然而，世事往往就是如此，寄予的期望越大反而越容易事与愿违。女人生孩子，这个在别人眼里天经地易的事，到了我身上，却比登天还难！

　　在无数次的努力均以失败告终之后，张启明找了他的一个医生朋友给我们俩做了一次全面检查，检查的结果我不说，你们应该也猜到了。我因为先天性子宫畸形而无法怀孕。

　　这个结果带给我的打击无异于晴空霹雳！我对于未来所有的计划和憧憬均在那一瞬间破灭！唯一留下来的，只有一丁点用自尊建筑起来的骄傲。

　　我至少还可以选择退出，潇洒地华丽地退出这场注定的悲剧，成全张启明的孝子之心，也成全我那一点点可怜的自尊。

　　那是我第一次跟张启明提出离婚。我认为他应该会答应，即使不是当场，也会在考虑几天或者几十天之后接受这个唯一的选择。

　　但是他当场就拒绝了！而且声色俱厉的质问我：我们的爱情难道连这么一点挫折都承受不了吗？
　　我当时感动得一塌糊涂，钻进张启明的怀抱里哭得肝肠寸断。我说，我也不想啊，可是我不能害你变成不孝子！

　　那一次的风波最终结束于张启明对我深明大义的安慰和劝导中，他用爱情包裹的誓言无疑给了我一颗定心丸。这颗定心丸虽然绝不了后患，起码给了我一点希望。

　　然而我没想到，这颗定心丸会如此难以下咽。我不仅要背负起自责歉疚的十字架，带着感激仰望着张启明，还要小心翼翼低声下气地巴结他的母亲和妹妹。

　　当我发觉这颗定心丸纯粹是以我的尊严和忍耐换来的，我便开始退缩，想要逃避。因而，我一次次地提出离婚，又一次次被张启明的糖衣炮弹击垮，周而复始，我只觉心力交瘁。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把离婚放在嘴边？”张启明烦燥地扔下筷子，往卧室去了。

　　一个男人在自己的老婆第十三次提出离婚的时候，会不会都是这样的态度？事实上，他从第三次起就已经在厌烦了，我很清楚地感觉到他对我的抵触情绪已越来越大。我怀疑他对我的爱，已经被这十三次的‘离婚’给磨光了。

　　我忿然扔掉筷子冲进卧室瞪着他大吼：“既然你也厌烦了，为什么不跟我离婚？我们离婚后你就可以解脱了，我也解脱了，我们皆大欢喜，你为什么偏偏要这样折磨我？”

　　“是你一直在折磨我！”张启明从床上弹起来，同样在吼：“你明知道我不会跟你离婚，你明知道我离不开你，你明知道我夹在你和我妈之间有多为难，你还要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折磨我！”

　　“这是你自找的！”我声嘶力竭：“你如果早一点把我不能生育的事情告诉你妈，我就不会这么难堪，你也不必一天到晚地受你妈的冤枉气！你以为，我看着你跪在你妈面前挨打受骂的时候心里好受吗？她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

　　“你能不能客观一点！如果我把事实告诉她，你认为我们的婚姻还保得住吗？”张启明走向我，语气有所缓和。

　　“就算保不住，至少比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好！”我转身摔门而去，以此拒绝张启明的亲近。

　　有很多次我都是在他的怀抱里败下阵来，这一次我已下定决心要和他争出一个结果来，所以我不能给他任何软化我的机会，我要坚持到底。

　　说到底，我其实又何尝真的想离婚？

　　我跟张启明一见钟情，在大学里就是人人称羡的才子佳人，毕业后我们分别在各自的公司里工作了两年，就出来组建了自己的公司，从一个只有三五个人的平面设计工作室，发展到现在拥有三百多人的小有名气的传媒公司，这一路走来，我们相互扶持相互鼓励，感情也越来越深厚。

　　人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和张启明的婚姻却是顺风顺水情意绵绵，如果没有孩子这档事，我们一定会成为恩爱有加白头偕老的模范夫妻。

　　可是老天爷并不是个气量很大的神，他不允许完美，所以刻意给我们的完美留下一笔遗憾，这一笔，倒真是把我们所有的美好都打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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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很多年前用另一个马甲挖了个坑，因为发生了很多事情所以一直没有填，当然这不是挖坑不填的理由，但好在，我回来了，我会把它填完。不管有没有读者，不管有几个人在看，我都会坚持把这篇作品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