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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双生鸦女(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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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魂的形态有两种,一种是气,看得见摸不着,另一种则是实体,可以触碰得到,但如果有需要,也可以化作气态,收缩在一个小小的容器中。
实体的鬼魂有形有声,如果积攒了太多的怨念,导致失去作为人时原有的理智而对外界充满攻击性,则被称为“猛鬼”。
在背后的男尸坐起来的那一瞬间,谢猜意便感觉到了,那是一只猛鬼。
她还是没有回头,但暗暗开了天眼,神识漂浮在黑暗中,视物如同在白昼,可以清晰看见对手的一举一动。
那猛鬼起身后坐在床边,背对着她,背上布满了大块青紫色的尸斑,脑袋却扭了个一百八十度,正对着她,脸上血肉纠结,几乎连五官都分辨不清了,嘴角还是生生地翘起了一个诡谲而僵硬的笑容。
随着喀啦一声,它的两只手臂也折了过来,跟脑袋朝着同一个方向。
它尖利的指甲抠着床板,发出难听的噪音,看样子蓄势待发。
又是喀啦一声,两只腿也转了过来。
啧,好丑。
谢猜意这样想着,心里很是嫌弃。
她仍旧按兵不动,推演着待会儿对付猛鬼的招数——她此时站在过道尽头,两侧都摆放着尸体,面前有一堵墙,地势不利。
所以,当它跃至她背后的时候,她要往前冲去,脚下发力踏着墙面从半空中一翻,落到它身后,同时从赤链伞中抽出白铜长链,缠住对手的脖子,把它的脑袋整个儿绞断下来。
盖尸的白布滑落在地,发出窸窣的微响。猛鬼双手按在床沿,低吼一声,像离弦的箭一样向谢猜意的背部弹过去。
它的嘴巴张到极致,竟从嘴角一直开裂到耳根后,露出满口白森森的獠牙,涎水横流,看起来是想一口咬掉她半个头。
谢猜意神色一凛,按照设想的那样,抬腿踏上墙面,从半空中翻身而过,划出一道轻盈的弧线,落在了猛鬼的背后。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她,没能抽出白铜长链。
赤链伞的机关好像出了什么问题,她连续尝试了两次,还是没能从伞柄中抽出铜链,这种事情前所未有,也不知道今晚是倒了什么血霉。
她有些慌乱,眼瞧着那猛鬼反应过来,她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时机,也就不再纠结赤链伞,抬腿就是一个猛踹。
猛鬼被她踹中腰部,狠狠往前扑去,撞在墙上,很快脑袋和四肢又转过来,骨头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脸上还是带着诡谲的笑,盯着她。
谢猜意连连后退几步,她摸了摸身上,走得匆忙,没有带符箓和多余的法器。本以为只是杂碎,可以速战速决,没想到终究还是自己轻敌了。
她习惯性地想从腿里拔出寒铁短刃,却发现那里早已空无一物。
是了,寒铁短刃先前已经被胡西彦毁去了。
谢猜意飞快地问候了一句胡西彦他全家。
这时她愈发感到检尸房中寒意砭人肌骨,实在不能再多待了。
她又向后退了几步,一边退一边啮破右手食指指尖,打算凌空结个血符,打到那猛鬼身上去,干它丫个魂飞魄散。
不成想,血符才结了三分之一,谢猜意的左脚脚腕冷不防又是一崴,伤上加伤,疼痛感霎时间蔓延了开来,她脚一软,摔在地上,不成形的血符飘散开来。
谢猜意有些发愣。
摔跤。
她三岁以后就没摔过跤。
这一次还是平地摔。
奇耻大辱。
今晚意外频发,多少难得一见的情况都集中在这时候发生,谢猜意觉得这着实不合情理,心念电转间便想起了一个人,鸦女林新柳。
会是林新柳给自己下了鸦女之言吗?如果是,对方又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她很确定,自己的名字从来没有暴露在林过雨或者林新柳的眼皮底下。
除非……林新柳从老师那里拿到了花名册,对着上面的名字一个个下咒,每个名字念三遍,那样她谢猜意自然也没办法幸免于难。可是,这样做会牵涉到无辜的同学,林新柳对她的恨意有这么严重么,都到了这地步?
眼下不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谢猜意回过神来,眼瞧着那猛鬼跃在半空中,原本大张的嘴巴却紧闭了起来,双颊高高鼓起,嘴里像是包了一大口什么东西,要直直地往她脸上喷来。
这是猛鬼们常见的招数,谢猜意暗地里给取了个名儿,叫“腐蚀性唾液攻击”,一般只需要撑开赤链伞,伞面就可以将那恶心人的玩意儿全部挡下。
她正要提起赤链伞,没想到半空里突然一件外套兜头罩下,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鼻息间顿时涌进了淡淡的麝香。
谢猜意连忙站起身,只听得室内似有风啸,然后是一声惨烈的嘶吼。
她将衣服从头顶扯下来的时候,那猛鬼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前多了一个胡西彦。
穿着睡衣。
粉红色的,还印着小草莓。
谢猜意感觉自己有点崩溃:“你来做什么?”
“美人救英雄。”胡西彦拨了拨鬓边的碎发,很自然地回答道。
“我用不着你来救。”她气得咬牙,将手中的外套砸回到他身上。
她明明自己就可以处理好的,即使比预想中多出了一些意外和波折,她也绝对不可能让自己败在区区一只猛鬼手中。
现在他出手帮了她,倒像是她自己不济事一样!
胡西彦不急不恼,也不回她这句话,抖开外套,上前披在她肩上,就跟哄小孩儿似的,低声说道:“听话,披上,夜里冷,这里更冷。”
谢猜意心里一声冷笑。
想必当年他也是这样嘘寒问暖的,才让谢冬云对他死心塌地吧?
他先前还说过来凰城是为了泡妞,说不定就是想收服个宵猎好去向同伴炫耀,毕竟难度系数越高,越能证明他的魅力不是么。
妖怪活的年岁长,常常要做些无聊的事情来打发漫长的时光。
思及此,她执拗地除下身上的外套,“免了,离我远点。”
话音未落,右手却被胡西彦给抓住了。
他不容反抗地握住她被啮破的食指,送进薄唇间,轻轻含住。
冰凉的指尖乍然被温热的唇舌包裹住,她不由得浑身轻轻一颤:“你——”
很快,胡西彦便抽出她的手指,谢猜意低头一看,上面的伤口已经完全痊愈。
她恢复冷静,转过身去开检尸房的门,随口问道,“你似乎很喜欢给人治伤?”
上次是这样,这次也是一样。
胡西彦眉峰一挑,理所当然地说,“因为欧巴我是治愈系的。”
谢猜意:“……”
“哦,”她扭头看他,扬起下颔,语气中带着微微的挑衅,“所以,你向来都用唾液玩治愈吗?”
“不,这是你的专属。”他翩然一笑,凤眼勾出一丝媚意,凑过去,“怎么,谢同学吃醋了?放心,老师可从来没对别的人这样做过。”
谢猜意嘴角向下一拉,敛起脸上所有的表情,推开门走了出去,“我还有事,你别跟来。”
吃醋?吃你的大头鬼。
她现在没心情陪这只老狐狸玩,她得去找林新柳问个话,算笔账。
第一次见林新柳的时候,谢猜意就发觉她的性子跟她的姐姐林过雨很不一样,看起来平易近人俏皮开朗,却没有丝毫身为鸦女的自觉,一个劲儿找别人交谈,似乎毫不顾忌自己会把霉运带给他人。
她身上没有她姐姐那种小心翼翼的善良。
谢猜意担心对方在背后使坏,可鸦女擅长掩盖气息,更何况,林新柳虽然顶替了林过雨的身份,但这并不代表她会老老实实地待在学校里。如果她有心要躲,想要找她,会是很棘手的一件事情。
谢猜意不想像上次寻找林过雨那样费工夫,所以当时就未雨绸缪,暗中在林新柳身上施了一个小术法,以便确定她的所在,让她天涯海角都跑不掉。
现在,正好就派上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