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陪伴】-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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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野芳草碧，一枝山丹悄然开，相恋情最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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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刚刚太失礼了……”名唤“喻音”的少女审神者有些局促地坐在夏川对面，搅着自己的衣袖，讷讷地道歉。
本就是十五六岁的活泼年纪，差不多也算处在做事冲动不计后果的热血青春，因此才不顾近侍的阻拦，拼着一口气，顶着其他人诧异的眼光，喊着神明的名字祈求帮助。但说到底也是有分寸的小女孩，冷静下来以后才惊觉自己有多大胆，只能心有余悸地道歉。
而被人们畏惧着神明则毫不在意这件事，被冒冒失失地拦下也没有发火，反倒是看着少女审神者紧张又慌张的样子，好脾气地请人家到自己本丸喝杯茶，冷静下来后再讲自己的诉求。对方时不时冒出的关西腔也让来自京都的夏川倍感亲切，她温柔一笑，“没关系。”
对面的少女带着纠结的表情，久久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夏川也不催她，只带着她一贯的笑意等对方做好心理准备。
初夏的光影随着大块大块的云朵在本丸内四处游荡，有风吹奏起屋檐下挂着的风铃。
——铛啷。
杯子中冰块碰撞的声音让喻音一下缓过神来，一抬头却是撞进了一双漫无波澜的暗红色眸子里，吓得她赶紧急急忙忙地接过对方递来的玻璃杯，小声地道了谢后，紧紧地握着杯子试图让冰块带走掌心的热度。
给客人们上了饮品后，近侍清光顺势绕了过去，坐在夏川的身边。彼时的喻音还在不自觉地搓着杯壁，直到她的近侍药研藤四郎在旁边悄悄地推了推她，少女这才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看向对面的神明。
夏川见她终于肯看向自己，也明白她终于是鼓起勇气要讲述事件了。但看着喻音脸上的潮红依旧没有褪去，出于各种因素考虑，她交叠起双手，轻声细语，“现在可以讲一件关于长谷部君的事了吗？”
“是。”喻音点点头，“如您所见，我是一个新上任的审神者。”小姑娘讲着讲着声音就平稳了起来，“我的前辈是一位非常非常优秀的女性审神者，能够接手前辈的本丸，我也感到十分开心。”
“上任两个月来，本丸的刀剑男士们也与我相处得非常愉快，只是有一件事让我很在意……”她看着夏川，解释着“您知道吗？审神者接任的时候会有灵力覆盖的仪式，去接手的审神者会将本丸内刀剑男士们原先接受的灵力全部替换成自己的……”
刀剑付丧神的所有活动都依赖于自家审神者的灵力，审神者灵力的强弱和属性在某种程度上能对丧神们造成极大的影响，所以，在审神者退休、后辈接手之际，必须要开展灵力替换仪式，让付丧神们接受新人审神者的灵力。
对前任审神者来讲，断绝了灵力供给，他们就可以安心退休并好好休养身体；对新任审神者而言，刀剑男士们接受自己的灵力会更有利于双方的配合；而对于被留下的付丧神们来说，接受新灵力不仅可以加强与新主人的默契程度，更重要的是如果长期无法得到灵力供给，他们便会逐渐失去付丧神的能力，直到变成一把普通无常的刀剑为止。也因此，这个仪式是每个新人上任时都必不可少的一环。
人类审神者之间的规则，夏川也知道不少，“是。”她点点头，等着喻音接下去的话。
见夏川点头，喻音便不再纠结着讲清这个仪式，她有些闷闷地讲述着，“灵力替换的时候，长谷部就对我的灵力有些抗拒，但好在最后还是顺利地接受了我的灵力。只是那之后没过多久他就变得很不在状态……无论是出阵还是内番的工作，整个人都变得很没有精神的样子，这是灵力排斥的状况。最初我只是以为他不愿意接受我这个新主人，但经过了解后发现他本人似乎并没有这样的意向，我就以为过段时间这样的状况会得到缓解，但没想到事情逐渐变得越来越严重……”
“他没有办法接受我的灵力了，一丝一毫都不能了。”
失去灵力的供给对任何一个付丧神来说都是非常严重的问题，夏川听见旁边的清光低低地“咦”了一声，而身为神明她自然也知道灵力的重要性，她大概明白这孩子为什么会找上她了。
果然，就听喻音继续说着，“我去问过政府的工作人员，他们说这种事应该让审神者自己解决，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在周会和月会上我也有把这个问题提出来，可是无论是前辈还是同僚都不知道具体该如何解决。现在我家本丸的长谷部君已经恢复成了本体刀的样子，虽然还能探到一丝残余的灵力，可这些都是之前身体本能存储下的，如果等到这一点灵力都被消耗干净的话，他就再也不能成为付丧神了。”
“夏川大人，我是审神者，我必须对每一个刀剑男士负责，我试过许多方法，可那些都不能挽回长谷部君……我知道我这样很失礼，可您是京都的守护神，所以能不能求求您……”
她的请求已经很明显了。
政府不管，人类没有办法，只能去祈求神明，而目前与人类关系最为密切的就是京都守护神。
夏川垂下眸子。虽说都统一顶着“付丧神”的称号，但与其他器物长久以来有了意识的那些不同，刀剑付丧神都是由审神者的灵力唤醒，也可以说是审神者给了他们“付丧神”的身份。这样的付丧神会比其他付丧神有着更为稳定的灵力来源和生活，而同样，刀剑付丧神们一旦失去了灵力，变回了本体，原因也会比其他更为复杂。
从喻音的描述里来看，这件事并不只是排斥灵力那么简单。还有着灵力却恢复了本体的模样，大概是灵体自主挣脱了本体，本来已经可以接受新主的灵力却又在一段时间内迅速反噬，应该也是灵体逐渐挣脱本体的表现之一。如果说现在已经无法给本体刀刃输送灵力，那必然是灵体已经不在灵力感知的范围内了。至于其中原因和刀剑消散的灵体到底去了哪里，大概还有得让人头疼。
人类小姑娘要是知道了其中的弯弯曲曲，大概也不敢来找她了吧。
夏川淡淡一笑，对喻音安抚地点点头，“你的心愿，我听到了。”
身边传来近侍一声无奈地低叹，夏川也不去看他，清光倒是自己起身，顺便拍了拍对方近侍的肩膀，把人家的药研给带了出去。
得到了神明的承诺，喻音脸上的表情一下就明媚了起来。夏川微笑着将桌上摆着的点心碟子往小姑娘那里推了推，“稍微讲一讲吧？你的本丸的长谷部君，什么线索都行。”
“是！”喻音重重地点了点头，面对着神明好意递来的点心也是很开心地接过，只是在开口之前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怯怯地问，“夏川大人，如果向您许愿的话，需要到神社去进贡香火钱吗？”
夏川倒是诧异于这个问题，但随后又立马恢复了常态，她一笑，“不用，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过神社了啊。”
***
夏夜渐凉。
点点萤光沿着廊下的轨迹在庭院中飞舞。
冲田组的两人泡完澡从澡堂出来，静静地往房间走去。安定伸了个懒腰，刚把手搭在脑后，想问问同伴要不要一起去围观狮子王打新的格斗游戏，一转头就见着清光正盯着本丸最中心的高楼在看。
本丸中心处的三层小楼，就是神明住着的地方了。本来就是最高的建筑，更何况此刻楼内还透出了明亮的暖色灯光，在这一片低矮的屋子里尤其吸引人的目光。
安定望望天，眼珠一转便坏笑地使劲挤了下清光。清光本就看着那头有些心不在焉的，猝不及防被他一撞，往前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安定……”清光回头瞪了他一眼，安定若无其事地吹吹口哨，对着清光一摊手，“去呗。”
“……”清光挑着眉看过去，就见安定笑眯眯地歪头示意了下小高楼，“主人还在工作，近侍怎么可以偷懒呢？”
清光一眼瞧过去就知道安定想做什么，虽然对于安定的用意他本能地向往，但理智却会时时刻刻提醒他保持清醒。他一撇嘴，“你还是赶紧去看狮子王打游戏比较好？”
“你好烦哦清光，有这么不省心的同伴在，我怎么可能去安心看游戏实况啊，你快点去主人身边，我才能赶紧去看啊。”
“……？？？”清光想说难道你会因为我而不去看实况吗？然而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啰啰嗦嗦的安定推着往厨房方向走。
结果最后他还是顶着安定和烛台切揶揄的视线端着夜宵去了小高楼。
敲过门得到入内许可，清光进去以后发现，夏川在看白日里那个小姑娘本丸的档案。
大概是顶着“京都守护神”这样的名号，他家的神明大人又是个超级好脾气的温柔女神，从来到人间建立这个本丸开始，她就总是会尽力为人类时不时提出的请求而忙碌。尤其是面对一口关西腔的人类，他的神明大人就更难说出拒绝的话了，譬如今天那个审神者。
也因此，作为近侍的清光一边要为了神明和她应下的事务四处奔走，一边纠结又无奈地想让自家神明离不怀好意的人类远一点。
说到底也是因为他家的神明太心软了，明明八百万神明各司其职，许愿这种事本来就不该对着夏川。
放轻脚步走近，见着夏川的目光还黏在档案上不放，清光便有些闷闷地敲了敲桌面，拖长了声音，装委屈，“主人……”
“嗯？”这一招果然好用，夏川立马调转了视线，看向清光。所以说他的神明大人就是心太软了啊，要是有心人捏准了这一点去利用她，大概会很轻易地就造成糟糕的局面吧。
清光默默感叹着，把团子和温度适中的茶水摆在了夏川的桌上，“主人还在研究那个本丸的信息吗？也稍微休息一下吧。”
夏川一笑，依言放下了手中的资料，却交叠起双手笑意盈盈地问近侍，“那清光呢？不用休息吗，今晚不是让你不用过来？”
“嗯，是呢……”清光抱着托盘，一本正经地拿过安定给的理由用，“可是主人还在工作，近侍又怎么能偷懒呢。”末了还跟夏川眨眨眼，句末的语调微微上扬，就像个不着痕迹卖乖讨巧地猫咪，“对吧？”
“嗯。”善解人意的神明煞有其事地配合他点点头，拿起一串团子递给他。清光单手抵好自己的头发，满足地弯下腰叼走了夏川手里的团子，顺手从旁边拖了张椅子坐在了她身边。
柔和的夜风不断掀开窗边的帘子钻入房中，舒适宜人的温度搭着屋内的暖色灯光，与时不时透过帘幕罅隙露面的满天星辰相辉映——夏川已经很多年没回过高天原了，但她却将本丸的夜景设计得与高天原的一模一样。心向往之的神明就在自己身边，本丸中喧嚣的声音被格挡在小高楼之外，只将美好的沉静留下。虽说已经相处了长达五十年，两人独处的次数也不在少数，但这样的环境和气氛，到底还是难求的。
——但是，也只能止步于此啦。
在他有些心酸又有些满足地吃下最后一个团子的时候，身边的夏川合上了手中的档案，“清光。”她每次用柔软地声线喊他的名字，他都会觉得心里一阵痒痒。清光转过头去看着夏川，一歪头表示我在听。“我明天会去趟京都。”
“嗯。”他含糊不清地答应着，吞下口中的团子，清了清嗓子，“好啊，我陪您去吧。”
夏川的唇边浮上一抹笑意，她取过茶杯轻啜一口，“只是稍微去查看一下那位长谷部君的踪迹而已。”
“不行哦，不能拒绝我。您没有神器，要是连付丧神也不跟着您，万一遇到麻烦怎么办。”清光摇头，托着下巴慢条斯理地，“更何况，您知道付丧神的灵体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脱离本体吗？”
“……别看我这样，好歹也是个神明喔。”夏川低了低头，总觉得自己有点被小看了，不过这不是重点。她笑笑，“为什么呢？”
清光抿抿唇，眼神稍微飘忽了一下，说起了与之前问题不相干的话，“其实，那个长谷部对他的前主……有着这样那样的感情。”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瞄了瞄夏川的神情，发现她并没有露出丝毫的厌恶，依旧带着温柔的神情等他继续下面的话，这才放下心来，语速也快了些，“但是前任审神者并没有与其他和刀剑男士坠入爱河的同僚一样，她将工作与私人问题分的很开，因此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她并没有回应长谷部的感情。”
“可是付丧神啊，都是很长情的。一旦认准了主人，就算为她赴汤蹈火也没有关系。我猜那个长谷部大概也是这样吧，就算是报着不求回报的感情，也一直执着于主——啊说起来，大概所有的长谷部都是这样的吧，我是说执念于主这件事。”清光的话题歪了一歪，不动神色地瞥着夏川，心里倒是飞快地决定了自家本丸长谷部第二天的工作。
“咳，这不重要啦。”他轻咳一声，带回话题，“所以，在审神者离任的时候，他的内心是难以接受现在的主人的。就算一直有理智在阻拦，但也没有办法拦住内心凶兽的疯狂。”
“当内心的不甘与被‘遗弃’的寂寞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有灵体遵从内心意愿，脱离被束缚着的本体的事情发生。长谷部的执念是前任审神者啊，那么也许只要去审神者在现世的住处附近，就能找到他了吧？”
清光笑眯眯地一甩头发，“当然，以上大部分都是我的推测。”
“喔……”夏川感慨，“真是令人伤感的情节呢——那么，清光是怎么知道长谷部君对那位审神者有情意的呢？”
——“长谷部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我们这些周围的同伴都不是瞎子啊。”
想到自己今天打探情况的时候，那个本丸的药研老神在在地讲着这句话，又联想到自己的情况，清光摸摸鼻子，含糊，“嗯……那个本丸的药研告诉我的……”边拖长声音边看夏川的神色，见她还盯着自己的脸不放，清光感觉自己耳根有点炸，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一下又笑眯眯道，“总之，付丧神之间是会有很多办法知道的哦，有一些事是不能让主人知道的，这也是我今天把对面的药研叫出去的原因。”
“嗯。”夏川点点头，对着清光歉意一笑，“真的是每次都要麻烦你呢。”
清光不太喜欢这样生疏的语言，但他只是笑笑，捋了捋自己的发辫，“并没有，我是主人的近侍嘛，做这些是理所应当的吧。”他不再想听到客套的语言，只能起身将椅子放回原位，又收拾好放团子的碟子和茶杯，这才看向夏川。
朦朦胧胧的暖色灯光为她的周身镀上了一层光影，就像她第一天召唤出他那样。作为最美女神玉依姬的独女，夏川继承了母亲容貌上的所有优点，而此刻，妍丽的脸庞正映在薄纱般的灯光下，恬静温柔的气质衬着整个人，越发显得美得不真实，就像即使身处于小高楼，伸手也触不到的满天星辰。
——灯下看美人……
清光有些鬼迷心窍地伸出手，却在半路感觉不妥，急急忙忙转移方向，温热的手掌移到了夏川的头顶。他大着胆子摸了摸她柔软的发，尽量使自己的心脏跳得不要那么快，“您……明天不是还要去京都？早点休息吧。”
夏川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收回之前揉过自己发的手，好脾气的神明也没有多想，只笑着点点头，“好的，那么都早点休息吧。”
“晚安主人。”
“晚安，清光。”
以不可思议的频率跳动着的心脏终于在离开夏川房间后稍稍恢复了正常，清光久久地靠在小高楼的楼底，没有离开，与楼上的灯火对比着的黑暗隐去了他大半的表情。终于他长叹一口气，懊恼地捂了捂自己的脸。
——想什么呢加州清光，那是不可触犯的神明啊……
楼底的黑暗默默吞噬了一段心事，而楼上的暖光似乎也见证着某些不一样的心境。
夏川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顶，她不知道近侍今晚为什么会做出这样不太像他的举动，但意外地——
——并不讨厌。
温热的触感让她忽然生发出了一种怀念的感觉，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在这段记忆开始之前，也有人对她做过这样的举动。
怀念又熟稔的感觉一齐袭上心头，让她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缥缈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到桌面上的文件，夏川这才缓了缓神。将一时的纷杂心绪抛去脑后，她带着柔和的笑意行至窗边，整个本丸都已经安静下来，只零零星星地还有几点灯光。
“晚安，”她在心底想，“我的本丸，晚安。”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陪伴】-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