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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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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离开后,我有好长时间没有再去找晨。
我不知道自己的心到底站在什么位置。
晨的话戳到了我,他的表现既在我意料之中,又跟我当初的期望不那么一致。这世上会有一个人关心我,直接的提醒我吗?我这辈子从没奢望过。我从来都预备自生自灭,所以尽情纵横是我的本意。也交往过几个男孩子,好玩,新奇,看我能妖到什么程度,那么多理由,唯独没有情。
我心情有点儿烦,憋在小屋里几天,是个位于市场中心的小阁楼,房租便宜。周围闹哄哄的,一天到晚没有消停,这个大杂院,活似小说里的贫民窟,小混混,太哥太妹进进出出,周围脏乱污浊。英叔劝我搬出去,倩姐也劝过,可是我喜欢住在这种地方,心底里,我跟他们有什么不同?我之所以没有去做太妹,不过因为我对摄影的痴迷,其他方面,他们的作为十分和我的心意。
我点着烟,站在窗前看着忙乱无序的人,心里有些空。楼上的大哥又在打他的马子,他们一日不吵过不下去,从动嘴到动手,隔三差五就有好戏上演,女的却好似从没想过要走,白天细细嘤嘤的哭,晚上使劲大声哭。想到有一次他们实在闹大了,就上楼去敲他们的们,在门外大喊,“别吵了,还让不让人睡。”脾气那么躁的大哥竟然没窜出来干架,悄没声息的熄了火。想到心里不顺的时候,抓到隔壁女孩子的一点儿错,跟她大吵一场,几至动手,从此那个野野的小太妹见了面不再那么拽。想到自己每日穿着改良版的奇装异服,美美地从众人眼前走过,骄傲的活像一只小孔雀。
是的,我享受这儿的一切,热闹,而我似乎游离,又似乎契合。
可是,现在,心里有些疑惑,我到底想要什么?该死的于晨,我为什么要记住他讲的话?他讲话时的语气神情?
我掐灭烟,出去逛街,买回来的衣服竟然有几件正常的少女服。镜子里的人还算清纯,原来我也还可以算作一个青春少女。
我销假上班,依然妖异,依然没心没肺地跟别人交往,那些少女服挂在衣架上,偶然瞧见,有一丝苦涩和甜蜜。
春天来了,苏苏送来邀请函,她要结婚了。日子定在四月。打电话过去恭喜,她嘻嘻哈哈笑着,全没当婚礼是个多大的事儿,“我刚开始想定在四月一号,愚人节嘛,到时候有人信有人不信,多热闹。可是他们不同意,愣把我的提议给扼杀了。”这个人,也是唯恐天下不乱。真亏她未婚夫受得了。
四月四号,我在公司忙得找不到头,有个新的项目又不顺,提的议案一否再否,设计的画面总也达不到预期的效果。倩姐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今天给我弄出个眉目。”
英叔下午进来找我时,全组人正在大眼瞪小眼,一筹莫展。“怎么还在这儿发愣?忘了今天苏苏的婚事?”英叔跟倩姐一点头,拉起我就走。背后倩姐长叹一口气,让大家散了。
英叔神秘兮兮地跟我说,“猜猜刚才我在路上碰到谁了?”
能有谁呀。我才懒得接他的茬儿。英叔这个人,业界里混了好多年了,讲义气重感情,干起事儿来大家也都卖他的面子,可是为人有点儿着三不着两,他嘴里的神秘大事儿十之八九不靠谱。
“你别不在乎,我刚才路上碰上一女的,那气质,绝对符合你们这项目的要求。比那些知名模特强多了。”英叔见我不来劲,自己开始揭秘。
我撇嘴,“那么好,你怎么不帮我们把她请回来?”
“别提了,人家孩子都老大了。根本不想她出来干事儿,拉着就跑了。我都来不及深谈。”英叔十分可惜。
“我要碰上你,我也跑。谁知道你干什么的。在路上随便就搭讪。”他也不是第一回了,回回都可惜得好似贾母丢了通灵玉。
英叔赌咒发誓这次不同,如何如何的不同。我已没了心思听他唠叨。苏苏结婚,于晨必定要去的。我躲开他这么久,再见面,会如何?
老天帮我解决了这个问题,我没能去参加苏苏的婚礼,姥爷的一个电话招我回家,理由是我的爸爸出现了,他跟姥姥不想跟这人打交道,所以我有责任出面解决此人。
自从退学,姥姥姥爷基本已经跟我没有来往,也许他们认为我一旦进入社会,就是一个独立的人,至于我没有跟随他们的意愿成为一个正常的人,他们是不是失望?我们大家都很明智,从未就此问题纠缠过。
我进了几年没回的姥姥家,果然有个老外在坐等。不用问我跟他的关系,我长着跟他一样的眼睛。姥姥一见我,立马撵人,“有事儿出去找地方谈,反正是你们的事儿,跟我们没关系。”
还好,她老人家倒不失至情至性,没紧跟潮流,见个老外不知东西。倒省了我的力气。
反观那老外,有几分激动,上前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可是先领出家门再说。天大的事儿,没必要在别人家地盘显示。
这老外中文还算流利,在一家咖啡馆坐下后,先自我介绍,Paul,英国人,曾经在中国学习中文,遇到我妈妈,深陷情网,有了我。所以他是我爸。后来回国,现在经营食品业,到中国来考察投资市场。
几十年光阴,在他嘴里原来不过几句话。我不明白,好好的过日子,他怎么就想起来找我了呢?这么多年大家不是各自过得很好?
我不想听他忆旧或感慨,干脆直接问他,“你到底找我什么事儿吧?”
他有些吃惊,“我是你父亲,找你不是很正常?你不要怪我这些年没找你,我实在不知道梅有了你。”
“拜托,我不想听你忏悔。你怎么遗弃她是你们的事儿。我不幸被生出来就罢了,难道还就不能自己长了?我一个人挺好,不用找我了。”
他更吃惊,“我怎么会遗弃你妈妈?我从来没想过。可是她不愿意跟我回国,我能怎么办?我也有父母,不能永远留在中国的。她一开始就知道,我也以为她能理解,会跟我回去,谁想得到她要把我甩了呢?”
他很委屈,我也有点儿惊讶,事情跟我想的跟他们告诉我的不一样。我的妈妈这么拽吗?出国不是大多数人向往的吗?更何况这样出国基本不用吃苦。
Paul 看了我一眼,“梅不一样,她的生命一大半给了舞蹈,另外一小部分才分给我。如果出国,她能不能跳舞不一定,能跳也肯定不能当台柱。她明白告诉我,她不会舍弃国内的一切,出了国,离了舞蹈,她活不了。可是,我没想到留她在中国,她也没活下来。”他低下眼,眼睛有点儿红,又不想在我面前失仪,拼命压了下去。
我沉默,我妈倒是跟我姥姥一样至情至性,不愧她老人家的女儿。问题现在我该干什么?这老外又想干什么?
Paul平复了情绪,问我,“你现在过得好不好?不好的话,跟我走吧。”
“跟你走?你也有家有孩子了吧?我去了,他们会怎么想?你太太回怎么想?”
“她知道我的事情,而且她不能生育,也一直想有个孩子。你放心,她是个好讲话的人,而且也是亚洲人,你们相处不会太难。”
敢情他最后还是找一亚洲女性。这人有亚洲情结?
我摇头,“我一个人过得挺好。”
我不想再给自己找麻烦。
他明显失望,嘴上说,“不急不急,慢慢来。你再好好想想。我在这儿要呆一阵儿,以后也会常来中国。”
他喝完咖啡,留给我一个电话,起身走了。
我愤怒,这人有什么权力硬生生闯进我的生活?凭什么呀,好像人人都要跟我过不去?我把他的名片扔进垃圾箱,跑去酒吧呆到半夜,晃晃悠悠回了家。
英叔和于晨在等我。“怕你跟家里人闹不好,来看看你。”英叔说。他多少知道一些我的家事。
“有什么好闹的。不过是一个野种忽然有了爸爸,人家懒得管,让我自己解决。”我斜睨于晨,“你来干什么?看热闹?”
他不反驳,“心里不好受吧?说出来我们听听,说不定能帮上忙。”
“我不爱说给你听。”我不领情。“我们非亲非故,你不是怕跟我有联系吗?几个月没信儿,现在装什么好人。”
于晨苦笑,“我以为你想开了。”又跟英叔说,“英叔,妖妖没事儿,人也回来了。我先回去,你再陪她一会儿。”转身离去。
等他过了街口,我哇的一声大哭,不管不顾。“我不找你,你就不能找我啊。有你这么做朋友的吗?你不是男的吗?”今天的事儿太多了,我受不了,我得发泄。
英叔拍我后背,一个劲儿说,“悠着点儿,慢慢哭,别噎着。”有他这么劝人的吗?我哭得更来劲了。
到后期,抽抽嗒嗒的把我的那点儿破事儿断断续续告诉了他。于晨说得对,我得说出来,要不我得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