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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殿下醉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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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魂后睡的第一觉,并不畅快舒坦,傅成蹊做了一个冗长又凌乱的梦。
一会儿是火光冲天的明水城,殷红的血浸湿了他的绸面长靴,成王败寇,手中的长剑只能生生往自己脖子上划;一会儿是上元节的灯会,宁远拿着一张东瀛狐狸能面在他脸上比划,笑眯眯露出一颗虎牙,道,兄长,这个面具最适合你不过了,好看又狡猾;一会儿是在父皇的御书房内,徐太尉急急来报,荆家反贼已尽数剿灭,他手上的木栊内装着一颗头颅,唇色灰白,银发染血,双目紧闭,那是傅成蹊见过最好看的头颅;一会儿是在御书房外,他跪了一日,只为与父皇讨要那颗头颅,银发长眼,风华绝代……
挣扎着醒来,时近黄昏,屋中光线暗淡,一瞬间不知今夕何夕。擦了一把额角的汗,傅成蹊愣愣地躺了片刻,才下床摸索到桌边,喝一杯凉茶醒醒神。
如顾笙所言,这间房确实有两张床,一东一西,中间有一屏风隔开。凉茶下肚,清醒了大半,梦里的情形已经忘了差不多,傅成蹊叹了一口气,白简行这小子也真不容易,与断袖大师兄共处一室,面上虽冷,不知内心受着怎样的煎熬。
喝了一杯茶,肚子就开始咕咕叫,不知不觉已经一天没进食了,现在又正好是晚饭时间,不知道他们吃了没。傅成蹊正欲去觅食,推开门的瞬间唬了一跳,险些叫出声来失了风度,门后白简行杵在那里,也怔怔地看着他,片刻后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冷面。
乖乖,一个白晃晃的事物猝不及防的出现在面前,任何人都会吓得不轻罢。
傅成蹊鼻子灵,嗅到一股饭菜香,看白简行手上提着一个食盒,咧嘴笑道:“咦,可是给我送晚饭来的?正好饿了哈哈~多谢阿简。”
顾笙已与他说了,莫穹从来不客客气气地唤他们二师弟三师弟小师弟,都是阿笙阿筠阿简的叫。傅成蹊当下恍悟,难怪之前客气地唤他们三师弟小师弟,人人都露出奇怪的神情。做戏要做全套嘛,傅成蹊当然要入乡随俗。
白简行朝他微微颔首,傅成蹊猜测这大概是不用客气的意思。
他将食盒往傅成蹊怀里一推,道了声:“慢用”,转身就要离开。
“诶,阿简,等等,你吃了没?”傅成蹊朝他的背影问道。
白简行顿了顿,道:“吃过了。”
傅成蹊依旧不屈不挠:“再陪我吃一点罢?”
白简行微微侧过头,言简意赅:“不吃了。”
傅成蹊将身子斜靠在门扇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心下唏嘘,这小子也太含蓄了,嘴上喃喃道:“真可惜呐~那我只得一个人吃了。”他本没想过白简行真会和他一道吃饭,只是嘴上可惜,佯作客气而已。
白简行微微颔首似表示歉意,不言语,又迈开步子向前走,走了两三步,忽然停下回头问道:“眼罩呢?”
嗯?太过言简意赅傅成蹊一时没明白他话中所指,片刻才恍悟道,昨儿夜里顾笙帮他把那不堪入目的腰带儿解封了,白简行一定是在问这个,于是笑道:“昨夜阿笙给我解了,没事,待会儿找他再弄个新的罢。”他害怕白简行再给他弄个花里胡哨的腰带糊脸上,这样回答,料想他不好在管这闲事了。
白简行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又瞟了眼顾笙的房间,片刻后点点头。
傅成蹊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雾霭渐浓的庭院里,才松了一口气,轻轻合上门,迫不及待地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一一端出菜来。肉沫茄子、火腿煨肘子、茶碗蒸蛋、一份莹白的米饭和一碗桃花粳米粥,所有菜都是热乎的,温度刚刚好。傅成蹊笑,没想到无稽派的伙食竟这样精致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莫掌门生前一定是个懂得享受之人。
傅成蹊夹起一块火腿刚想放入嘴里,忽而听到一阵极轻缓的敲门声,来人是谁,从这调调傅成蹊已猜到了八成,他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打开门,果然,门外那人对他一笑,一袭红衣,春风和煦。
“暮霭起时,阴阳交接,魑魅魍魉最是活跃,殿下还是谨慎为妙。”顾笙弯着一双眼道。
傅成蹊拱了拱手,也笑:“那就有劳顾公子替我封印了。”
顾笙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墨色绸布,指尖一挑,绸布化作眼罩模样,行云流水地画上咒符,一弹指,绸布翩然而起缓缓贴在傅成蹊左眼上。
顾笙微眯着眼道:“和殿下这身衣衫倒挺配。”
傅成蹊道了声多谢,便邀顾笙进屋,顾笙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微微挑眉道:“原是我扰了殿下吃饭罢。”
傅成蹊摇摇头笑道:“我一个人吃也挺无趣的,你若无事,也与我一道吃些?”
顾笙笑:“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坐下,点了灯,顾笙唤来莺儿添置了一副碗筷,又端来几样小菜一壶小酒,两人便就着暗暗烛火有说有笑地吃了起来。
顾笙为傅成蹊斟了一杯仙藤酿,清冽透亮的一盏盛在琥珀杯里,傅成蹊尝了一口,香气馥郁如幽兰,尾净余长,即使当年宫中的御酒,也不见得比这个好喝,心里不禁赞到好酒。
顾笙淡淡笑道:“这酒可还入得了殿下的口罢?”
“甚好,甚好。”一杯酒已见了底,片刻,傅成蹊微微有些发热,想不到这酒还有点儿度数。
以前做太子的时候,傅成蹊就嗜酒如命,酒不喝到烂醉决不罢休,难得今儿喝到这极品佳酿,他哪里肯放过,自己又斟了满满一杯。
“殿下还是少喝些罢,这仙藤酿入喉虽温顺,却是有后劲的,仔细上头。”顾笙温言劝说,自己却也喝了一杯。
“放心罢,我心里有数——”喝了一杯又道:“顾公子以后还是别唤我殿下了,生分不说,被人听见恐怕——”
“在人前我自然唤大师兄,只有我两的时候,怕还是殿下顺耳罢——”顾笙打断他的话,眉尖微扬含笑道:“况且,殿下不也唤我顾公子么,倒是不生分了?”
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傅成蹊竟觉得这话有那么一丝的旖旎,听得心尖儿一颤,本顾笙就是桃花眼,喝了酒脸上还多了一抹艳,眼睛也水光潋潋的,傅成蹊吸了一口气,暗自念了遍阿弥陀佛压压惊,佯作云淡风轻道:“阿笙就别拿我打趣了罢。”
顾笙也悠悠一笑:“那我该如何称呼殿下?”
又是一杯佳酿见了底,傅成蹊刚细细思考让顾笙叫自己什么好,既不显得太生疏又不过于亲昵……脑子却不听使唤,一片混沌,抬眼一望,天花板是飘的,屋梁是转的,屋中的古玩字画仙器法宝是浮的,他自己也似浮在水中,揉了揉眼睛,眼前有一人,眉眼弯弯地看着自己,颜若晓春月,艳胜桃李花,眉眼间尽是风流,真是个妙人呐……好看是好看,只不过比那人那是差了些……嗯……差了许多……
顾笙看傅成蹊两眼一直,用手在他面前挥了挥,笑道:“殿下?”
傅成蹊闻言,头微微动了动,一双雾气氤氲的眼定定地瞧着顾笙。
顾笙伸出两根手指在傅成蹊眼前晃了晃,笑问道:“殿下,这是几?”
傅成蹊头歪了歪,咧嘴一笑道:“是……你!”
“……”
片刻,傅成蹊的笑容凝住了,蹭的一下,身子一软,整个人如断了线的木偶般直直地往桌上撞,还好顾笙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的肩膀,不然额头定要磕出一道疤不可。
顾笙看怀里这个烂醉的人儿,摇头无奈地笑道:“即使换了魂儿,也还是三杯倒的命。”
喝醉就喝醉罢,还骂别人二,岂有此理。
*
这仙藤酿当真是好酒,一场大醉后,梦里终于不再有火光冲天的城池,不再有笑得露出虎牙的傅宁远,不再有荆宁染着鲜血的头颅……
只有一片妖娆撩人的合欢香,一个人懒懒地瘫在他身上,用脚尖轻轻挠他腿肚子,引得心尖一阵儿痒痒。飘飘欲仙之际,傅成蹊觉得此情此景甚为熟悉,怎么这样熟悉呢?
啊!莫不是他身处南风苑罢!傅成蹊睁开眼,眼前的人衣襟半敞,一马平川的胸脯映入眼帘,傅成蹊猛地推开那人儿,那人儿娇嗔道:“成蹊你怎如此不懂怜香惜玉。”
咦,这声音好生熟悉,傅成蹊猛然抬头,一双桃花眼弯弯地看着他,水光潋潋,这人竟然是……顾笙!
“阿笙!我不是断袖啊——”傅成蹊喊了出来,顾笙并不理会,直往他身上压,凉凉的手指滑向他衣襟,傅成蹊身体就像被点了穴一般动弹不得,一股暖香迎面而来,傅成蹊心尖儿一颤,身上莫名燥热,眼看就要坚持不下去了,他使尽全身气力猛地一推——
“阿笙,我真不是断袖!”
*
傅成蹊猛然从床上坐起身子,睁开眼,屋内烛火昏昏,原来是一场荒唐梦,好险好险,已惊出一头冷汗。
“师兄你说什么?”声音波澜不惊,却让傅成蹊背脊发凉。
循着声音望去,暗暗烛光下映出屏风后一个人影,正在打坐入定,傅成蹊咂舌,扶着额头暗道糟糕,他当然记得刚才梦里喊了什么——阿笙,我真不是断袖!
以后没脸见人事小,不是断袖什么的……白简行的大师兄莫穹才不会说出这种话,露馅了才是大事!
傅成蹊抹了把汗讪笑道:“梦话……不大记得了。”
屏风后的白简行不言语,显然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傅成蹊心中咯噔一下,知道要糟,索性把心一横,几乎是咬牙切齿说道:“我刚才好像……大概……似乎说……我是个断袖?”
一夜,屏风后那人都没再跟他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