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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游灯 下 相干 ...

  •   游灯下 相干(注1)

      【http://gra.myfreshnet.com/image/free/100135753/101504951.jpg】

      车行徐徐柳树旁,路有旋风绕池塘;此日万鬼开颜笑,家家户户上坟忙。(注2)
      大风拎着两只灯笼身先往前,后面依次跟着燕廆一行。几人按着来路而去,越是靠近城邑(注3)路人越多,大多拎着几串铜钱些许果食、且面色阴郁步履匆忙。
      燕某人只跟着前面这位,倒是不曾多语。反是后面那人似乎还有些记恨,时不时弄出些声响来。而越是接近目的地,四周原本不过隐约的烟雾也逐渐浓厚。到了城门之下,已是重的如同轻纱,似乎伸手便有丝缕缠绕。若不是大风手里的灯笼一绿一黄投了光线照了周遭、而烟雾也游荡在明亮之外不能靠近,恐怕就要不小心撞到墙上。
      眼见得又有某个模糊的影子从身边擦过,那人忍不住赶紧几步。大概是想对主子说些什么而打算近身平行,不料最前这位突然转过头来怒瞪而视。烛火像是要触壁似的跟着摇了一摇,反倒把燕廆吓到了,呼了声小心便伸手去扶。
      大风啪地将手打回,眼里冷意狠意之外又带了恼怒。顺手从两人边上抓了什么往那绿色烛光的灯笼里一丢,稍微黯淡了的光线便又亮了一些。
      “若是不要命,便并排吧。”他说,使劲拍着被燕廆碰到的地方。奇怪地是灯笼纸面居然没破,反而怕痒似的抖了抖。于是又被大风狠狠敲了下。
      “灯、灯、灯,灯笼笑了!”
      那个从属吓得后退一步,紧接着跳起来要去抓自家主子的衣袖。这回不劳大风大驾,燕廆先瞪后拍,低声说道:“照了先生的话去做。务必小心为上。”
      语毕,又转回来便是一躬身:“我等不同先生,只晓得凡人琐事。不懂规矩,还请先生指点调教。”
      后者脸色总算是好些,往袖里翻了半响,只找到条红色绸面的束发带。于是面上郁闷地将带子两端分别系在自己左手与燕廆右手上。末了往头上一摸,将发带解了便往后递。
      在燕廆看来,这位行事诡异也是理所当然。虽然不甚明白,却也还是接了照样画葫芦与从属系上。
      这才重新迈步,过了城门。
      门下本来应有守门兵卫。因为那浓雾的缘故,燕廆只看到大风取了不知什么东西往雾中晃了下便继续向前。穿过的时候有种难以言喻的,只能说像是穿过水面那样脱离了某种压迫感一般。再睁眼,便看到片木架红灯,却是入夜了。
      按照占卜而离府时,不过巳时上二刻(注4),居然不知不觉过去五六个时辰。
      大风好像察觉到两人心里困惑,难得好意解惑,道:“阴阳有别。觉得时辰不对也是自然。”
      燕廆听罢,表情也变得十分好看:“先生真是语出惊人……”
      “原来你们并不晓得?”
      对上大风真心讶异的样子,燕某人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扭头将话题硬转开去:“廆此行所求,先生应已知晓。不知意欲何为?”
      “简单。”大风眉头一挑,微微弯了唇角:“随心所欲。”
      燕廆听得似懂非懂,正要提问,却见前者停了下来。抬眼一看,已是到了处临水长廊。
      长廊廊长,台面凸出悬在水面上。扶手廊柱都打了漆,沿下一串灯笼排开,更有突出兽嘴叼着的,煞是好看。
      大约十二柱子便有石阶向下延伸入水。大风走到阶边站定,招手示意燕廆过来。待人走进了,突然一把拉到怀里,左手取了烛火绿色的灯笼右手将剩下那个往从属扔去。
      燕廆立刻挣扎着要去救人,不过手上红带系着,大风没用多少力气却仍挣开不能。于是眼睁睁看着从属被那灯笼咬住。
      被灯笼……咬住?
      只见内里一团应是火焰的绿色猛得钻出来,将从属一口吞下。奇怪地是那人动也不动,傻傻地摊开了手掌发愣。
      于是燕廆也愣住,抬头看向大风。后者果然表情冷漠,眼望着前方却看不清内里颜色。
      燕廆再回头,那绿色已经分成两端。一端如同蛟龙抬首扑向后方,每落下一次便有哀号声起,却又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另一端应是蛟尾方向盘旋而来,眼看着就要吞尽两人手上的发带。
      也不知为何,燕廆再次看向身后这位。大风也低了头,于是二者视线相对。此时前者突然觉得世事无常、很多事情并无所谓,便真正平静下来。任凭火焰将自己团团包围。
      这才发现,那火焰并没有热度,反在暑气中带来丝丝凉意。
      他觉得奇特之余,忍不住又转头来,却发现大风已经蹲在临水上方那阶石阶上。两者间的红色带子自动松开,正绕着后者转圈——就好似素手逗弄的游鱼一般。
      “先生,这是……”
      “放灯。”
      不用说也看的出来……
      燕某人心里念着,拖着满身绿色也蹲过去,顺便将已经没有反应的从属也带了过来。
      大风正往灯笼里掏东西,这两个正在拔除的凑过来,弄得里面那些更加不安而骚动乱窜得厉害。他一家向来都外热内冷有些气短,觉得烦躁便一脚一个踢了入水。
      水是内环城河的水。说是河却也不深,而且两人扑腾没几下就发现自己的身子并没有沉下去,反倒像是被托起似的半浮着。(这个就是若水或者说反弱水liao啦啦啦)
      燕廆虽不能说擅水性,半挪半爬地也近了岸。大风并不搭手,就看着前者扒着石阶上了岸,正打算将从属也拉起来。
      他手一抖,总算是抓住了要抓的,便抬头眯了眼:“弈落瑰,之前问题的答案,可曾想好?”
      弈落瑰是燕廆字号。本人晓得,却不曾告知与人。只是事到如今,他已经懒得诧异了,便只是沉思许久,叹道:“如果可能,自然是希望燕氏常盛。”
      “盛世与乱世,你好哪个?”
      “我鲜卑族人,自是戎马天下。”
      “如此。”大风突然抽出手,指着那名从属:“你杀了他,我便与你回去。”
      燕廆看一眼从属,回头笑道:“先生这是什么话,突然要廆杀人?”
      “由你,反正只能留得一人。”
      二者交谈,被无视许久的男人像是刚反应过来,扑上前就抱了主子的大腿哭诉:“都督,这果然不是神人,你可别听信他妖言啊!”
      大概是台阶上青苔太滑,那人像是落水般不住地往上抱着。燕廆正觉得被抓得后腰疼痛,却突然听到大风冷哼一声。
      他立刻抓开抱在自己腰的手往后跳开,侃侃避过了横劈。看着自己的腰刀被前一刻还是从属的男人抓在手里,燕廆只觉得果然有趣。
      “杀气掩藏的很好。”估计是蹲得久了不舒服,大风直接坐到地上,小心地卷着袖子裤脚以免被水弄湿。燕廆解下刀鞘连挡了几次攻击,还带了余力似的笑着:“掩藏地再好,还不是被先生看了出来?”
      “好歹是专门选来刺杀你的,能沉心潜伏数年并爬到这个位置——无关某人有心安排,没有能力不能做到。”
      “也是。就为了这个,称赞下也为尊敬。”燕廆躲过一招。因为招式极险,他的姿势似乎有些不对,扭到了腰。男人见了眼里闪过什么,又凝神砍了过来。燕某人不慌不忙,眼盯着嘴笑着,反手去够两三步远的大风:“啊呀,先生救我~”
      “何必救?人贱如此,砍掉了算。”大风嘀咕着,将左手也抽出来甩向过去。只见有什么东西一闪飞过去,男人便倒了下来。
      大风起身甩甩胳膊,用脚一踢,将尸体翻转过来。燕廆就见他弯腰抓了什么,转回来那原本将灭的黄色灯笼烛光成了蓝色,挣扎似的晃动着。
      “好了,放灯。”大风说着,将灯笼丢过来。燕廆慌忙接住,觉得怀里这古怪灯笼扭动了几下,终究安生了。
      他去放灯。大风低头打量着男人。总的来说某些人的眼光不错,确实是个不错的皮囊。只是可惜,再好看,对于大风也无区别。而且越能令人印象深刻的皮囊越是无用。
      于是他冷着脸将胸口的匕首拔了出来。立刻就有一团绿色兴奋地窜过来缠上,大口吞噬着附在血气上的黑雾。
      适才男人之所以呆愣着不住,就是因为他不过凡人,根本看不到那些鬼灵火焰,只是奇怪藏在袖间的匕首为何不见而已。
      为何不见?当然是被这绿焰偷去吃了。小东西最喜血腥之物,所以也被拿来做净化拔除。而丢向过去的,便是被反吐出的匕首。(基本上就常识来说,此种行为叫做反刍或……排便 ONG...)
      大风看着写着“多”字(注5)的灯笼被水流簇拥着飘远,完成任务后特有的轻松让他看上去显得平易近人可亲可爱的很。
      而燕某人,对着这样的大风,微微弯起嘴角。
      燕氏一族,微笑的时候,便是最危险的。显然此时的大风,尚未注意到这点。
      当然,并不排除注意到、却未放在心上的可能。
      他此时只是在想:和这个八字极轻的人类在一起,或许也蛮有意思。
      二者相对而立,各有计量。
      长廊外,丰都城内,万鬼游荡。

      七月十五,鬼节。(注6)
      鬼,人之所归即为鬼。(注7)
      其实男人的话并无过错,大风,确实不是神,自然也不是人类——虽非妖魔,却也相差不远了。
      而这个妖言惑众的,将看守燕氏族人数百余年,直到四十二代后燕国灭亡。
      只不过此时,一切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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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
      【相干】 #xiānggān 互相关连或牵涉;有关连。

      注2:
      《辛已七月十五》,作者:刘小烽(刘周)。

      注3:
      “城市”一词是近代才使用的。中国古代典籍则较少地将城与市连用在一起。杜甫虽然在《征夫》一诗中云:“路衢唯见哭,城市不闻歌。”这里的城市,未必是现代城市的含义。可以说有城而少市,毋宁称城邑或城堡。那时的城,深刻打上中国封建社会的政治型烙印。如西周的城分为三个等级,一是周天子宫殿及政权机构所在的王城,二是分封诸侯居所及管理机构所在的都邑,三是贵族士大夫居住的食邑,城中建筑物及城墙高度按等级都有森严规格,不可僭越。城中的底层居民大多是统治者奴仆或官营手工业者。那些工匠的生活劳作无异于奴隶,甚至后代也没有选择职业的自由,必须世代继承父辈的专业。
      (《古代的城与市》 施亮《炎黄春秋》 2006年第11期)

      注4:
      【巳时】隅中,又名日禺等:临近中午的时候称为隅中。(北京时间09 时至11时)。每时辰分为八刻,又区分为上四刻,下四刻。

      注5:
      驱鬼藏语为“郭多”、“古多”,因此藏历12月29日驱鬼节又叫“郭多”节。

      注6:
      传说中阴历7月15日是鬼门关大开的日子,在那天它们可以在阳间逗留一天。包括一些孤魂野鬼在那天都可以接受阳间人们的供奉,所以那天也称之为鬼节。

      注7:
      在上古神话中难以见到死后世界的描绘,“鬼”字最初也并不是现在的意义。甲骨文中“鬼”本是会意字,下面是个“人”字,上面是个可怕的脑袋,意即像人的怪物。后来逐渐演化成人死之后所变之物。《礼记•祭义》已说得很明确:“众生必死,死必归士,此之谓鬼。”《礼记•祭法》则进一步指出:“庶人庶士无庙,死曰鬼。”那就是达官贵人死后有庙供奉,终年有人祭祀,则成了神,普通百姓死后无庙享祭,四处飘泊,才是鬼。我国第一部辞书《说文》中解释的“鬼,人所归为鬼”就是现在的含义。先秦典籍中涉及到“鬼”的的文字很多,孔夫子有名句“敬鬼神而远之”,可见儒家是信奉鬼神的,但只是“敬”而已。后来虽有东汉王充的无鬼论,但总还无法动摇国人对鬼神的迷信。到了清代蒲松龄笔下,虽有凶神恶煞般的厉鬼,但更多的是重情意、懂礼仪年轻漂亮的女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游灯 下 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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