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灵者》阿民

3、第三章 特别一课

　　会议大厅前低后高,木制座椅呈阶梯形状,学生们习惯称它为阶梯教室,因为有时学校会组织高中三个年级的学生集中上电教大课,也就是大滇国建国的历史课。
　　主持人宣布学生坐前面,家长们坐后面,前方第一排中间留给受表彰的先进工作者。
　　会议厅里秩序井然,说话声却不绝于耳,但都是窃窃私语，嘤嘤翁翁的。
　　楚怀英扫视着会议厅寻找着座位,只见人头攒动,他估计学校师生、学生家长,加上先进工作者和国府官员,该有四百来人吧,场面十分壮观,在楚怀英的记忆中,他还从没有见过如此多的人。他惊讶地发现,女同学东方紫玉坐在主席台上,她的身旁坐着四位国府官员,其中捱近她身边的中年男人东方崇龙正是她父亲,他是大滇国国府协理。
　　会议厅里十分明亮,但天花板上的荧光灯还是都开亮了,发出乳白色的光,楚怀英知道,大滇国有充足的电力,用不着节电,何况今天是一个盛大的典礼。
　　“好多的人,国长会来么”楚怀英自言自语。“我们还没有见过秦国长的真面目！”
　　“别出声,主持人盯着大家呢!”
　　楚怀素离开了她的女伴,坐到楚怀英身旁来,好象她有所理解哥哥缺失了父母陪伴而产生的孤寂心情,妹妹挽住楚怀英的右臂膀拥着,的确给了楚怀英一些慰藉。
　　“跟你的女伴坐一起得啦,过来抢眼么”楚怀英显然不领会妹妹的好意。“填报志愿时各自拿主张,我们都是大人了!”
　　“哥,我过来照顾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喔!”楚怀素悄声说。
　　主席台后面的墙上是一面巨大的等离子显示屏,可用来播放电视节目。
　　主席台是一张特长的方桌,今天摆有两只无线话筒。
　　楚怀英想不到的是主席台上只有五个人,一个是美丽的女子东方紫玉和职位相当于副国长的国府协理东方崇龙，其他三位官员都很面生。
　　父女二人同坐主席台,连校长也不能上主席台就坐,这又是楚怀英心底泛起的一个疑问,主持人是东方崇龙,东方紫玉把有一只话筒,难道毕业典礼就让父女二人操控了。
　　楚怀英专注地看着东方紫玉,在心里赞叹,她好漂亮,且风度翩翩。
　　“紫玉姐姐真美,又有风度,我好崇拜她。”楚怀素在哥哥耳畔轻言细语。“好酷!”
　　“嗯，她是我的同班同学！”
　　楚怀英低声回应一声,伸出食指在胸前比划几下示意妹妹不要说话。
　　东方紫玉父女楚怀英是熟悉的,东方紫玉是楚怀英前一届的高中毕业生,好象就在析灵所改造营工作,她父亲是军人出身,与楚怀英父亲同在一个军营可谓是战友,父亲为中尉军官时,东方崇龙还是个少尉,后来不知怎么搞的东方崇龙转业进了国府,现在升到了国府协理,而父亲却成了一个护林员。
　　这是上一辈人的秘密,妈妈叮嘱楚怀英不要打听,楚怀英当然也无心思去理会大人们的私事,大滇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得刺探别人的秘密,不管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哥,紫玉姐姐是你同学！”
　　“曾经是同学,我留级了,别说话！”
　　会议秩序良好,大厅里雅雀无声,东方紫玉的声音清脆恬美,象摇响一个小银铃。她宣布毕业典礼开始,同时说明今天的典礼有三项议程,一是颁奖;二是颁发毕业证;最后观看大滇国建国历史的相关视频,也就是让应届毕业生初步了解大滇国的建国历史。
　　东方崇龙代表秦朝恩国长在大会上首先向二十九名先进工作者和一百零八名毕业生致贺辞，贺辞简明精练,得到与会者的一阵热烈的掌声。
　　掌声雅寂后,接着颁奖颁证。
　　只有一名先进工作者代表上台领奖,校长上台领取一百零八本高中毕业证,会后分发给甲乙两个班的班主任再发到学生手中。
　　楚怀英还担心上台领取毕业证时面对东方紫玉父女时会紧张,紧张时额头冒汗还好,如果两腿发软走不动路那就闹大笑话了,这下好了,省了这个环节,提高了会议效率,他不是个胆小怯场的人,但众目睽睽之下单独面对东方紫玉他心底会紧张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不用走上主席台,楚怀英如释重负般地舒了一口气。
　　“我这样不行,我需要勇气,还想报国务员呢,胆小如何能得将军做！”
　　楚怀英在心底责备自己,虎灵人和狗灵人结合产生的小子,怎么会这样胆小如鼠,自己的胆量还不如妹妹楚怀素,这是很丢人的事。
　　“哥哥,你有心事,是不是想紫玉姐姐,她向你招手时候,你却不睬人家,后悔啦”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楚怀英斜眼瞅着妹妹没有动声,妹妹在叹气,他想妹妹可能是在为没能上主席台去亮一亮自己而深感惋惜,楚怀英知道,主席台下有摄像记者的,老旧的摄影机拍摄的画面还是可以通过大滇国国立电视台把半昏半明的视频向全国播放的,爱美爱出风头的妹妹叹惜失去了展示风采的机会。
　　楚怀英明白妹妹既想当军人,其实她更想的是当电视台主持人。
　　“下面,我们一起观看大滇国建国的历史纪录片！”
　　东方崇龙的声音十分洪亮,他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镇静下来,却让主席台上三位正襟危坐,又似木偶的国府官员激动了一下,呆板的脸上泛起一丝丝生活的表情。
　　东方紫玉起身站立,以犀利的目光扫视台下众人一阵,然后庄重而深情地说：
　　“各位同学,我们要满怀敬仰的的心情观看视频,历史必须铭记,永远记住那些为我们开创了新生活的英雄们,什么是历史？历史是能够照亮我们前进道路的明灯……”
　　东方紫玉话音未落,突然有两名身穿深蓝色制服的警察从前门急步走进会议厅,那年龄稍长的警察走到东方崇龙面前,向东方崇龙耳语几句,只见东方崇龙机械地点了点头,他脸上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但他完全赞同警察采取行动。
　　那警察信步走下主席台,向另一名警察挥挥手,两名警察同步走向家长座位区,把一个叫杨本直的学生家长叫起来,在狭窄的走道里给杨本直戴上手铐带出了会议厅。
　　学生和家长们呆若木鸡似的看着警察押走杨本直,谁也不敢提出什么疑问。
　　楚怀英大惑不解,站起身侧面看着两个警察的，冲口而说：
　　“杨本直叔叔犯什么错了,怎么能随便就抓人……”
　　楚怀素急忙扯紧哥哥后衣襟让他坐下,反手捂住哥哥的嘴角,楚怀英没有再说下去。
　　“哥,别多嘴,警官带人,自有警官的道理！”
　　楚怀英被妹妹扯着坐直了身子,幸亏他的声音不大,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两个警察和杨本直身上,没有人听清楚怀英的话。
　　“杨叔叔是个实在人,杨繁看了伤心。”楚怀英喃喃自语。“杨繁要伤心了。”
　　“哥,求求你别多事,啊。”楚怀素装出一副镇静的样子轻声对楚怀英说。“肯定是有人检举了杨叔叔,这回杨叔叔麻烦大了,还会连累了杨繁。杨叔叔可能是中午喝了点酒,进学校时说了几句放荡话。他说,大滇国成了秦氏一家的天下,国长象个独裁者。还说,大滇国首任国长是秦太公,第二任国长是秦二世,是暴君。哥哥,小心了,隔墙有耳呢!”
　　“我能说什么呢,我敢说什么呢,天,说句话就要抓人”
　　楚怀英无奈地垂下头,闭上双眼,他想养养神,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可能吗他怎能不想,脑海里总是闪烁一个念头：杨繁,他是我最好的朋友,爸爸被抓,他在哭吗
　　杨繁是楚怀英的同班同学,也是最要好的朋友,他的父亲杨本直是国务员,两家住同一个区,相距不过五百米,从小就在一起玩耍,杨繁的母亲说他俩好得就象一个人似的,就差“多个头了”,杨繁父亲被警察带走,楚怀英怎能无动于衷,漠不关心。
　　“杨繁在哪里,他被吓哭了吗”
　　楚怀英全身一个颤栗,猛地睁大眼睛,抬头寻找着杨繁的身影。
　　“哥,你犯什么神经”
　　楚怀英的异常举动把楚怀素吓了一跳,她轻声问楚怀英发什么感慨,在想什么？
　　楚怀英没搭理妹妹,自顾寻望杨繁。
　　杨繁就坐在楚怀英左侧后排的椅子里,躬身向前,额头抵住前排座椅的靠背，楚怀英看不到他的脸,楚怀英想他一定很悲伤难过,在流泪,想哭但不敢哭。
　　楚怀英想,杨叔叔酒后发几句牢骚,可能是显露了他一个小文化人的真性情,几句牢骚话就被警察带走,是不是太苛严了,被警察带走的人最严重的后果是被流放到蛮荒区。
　　大滇国没有死刑,在距城八十多千米的西北面留出了一片山林荒野流放犯罪的人,被流放者永远不能回归大滇国的各产业区和生活社区。
　　据说,那片流放地里有一个孟加拉虎族群幸存了下来,狼群无数,野猪野牛横行,被流放者到那里等于判了死刑,不过,强者生存,不知道杨叔叔能否成为一个强者。
　　楚怀英明白了中午时分在家里随意说的那句“国长又不是天生的”的话,惹得一向慈爱的母亲第一次对他发火的真实含义了,那句话也属大滇国的“禁言”。
　　国长是经过民主选举出来的,全国八十三个民意代表每隔四年举行一次代表大会选举国长,但不管怎样选举,都是秦氏子弟当选为国长,因为候选人每次选举只提一人实行等额选举,民众对选举结果只能承认并表示祝贺,绝对不能妄议。
　　楚怀英想,两位警察当着学生的面给杨本直叔叔戴手铐,可能是杨叔叔的过失很大了,不过,手铐不可怕,警察挎在腰间的□□才是令人畏惧的东西,人们害怕听到枪声。
　　“请大家保持安静,观看视频的时候千万不要窃窃私语,毕业生更要自觉!”
　　东方紫玉再次强调纪律的重要性, 因为视频的质量不太好,会议厅里需要肃静。
　　工作人员开始播放视频,画面质量真的不好,但还看得清楚,影碟机也老旧了,电流声沙沙作响,不过,人们主要是看画面,不是听声音，主持人东方紫玉根据视频画面进行讲解，经过她提示性的讲解,画面内容就很容易理解了。
　　画面首先是模拟的动画,那是一个深邃的星空,一个很不规则的长方体天外小行星向着地球飞来,着陆点是太平洋中部，太平洋洋面呈蓝黑色,是因为画面模糊的缘故。
　　东方紫玉讲解道:“据全球科学家估算,小行星质量为一亿三千万吨,速度为亚光速,如果直接撞击中太平洋将会把太平洋里近半的海水掀上三十多千米的高空,全球将迎来一场持续十个多月的暴风雨,地球上将暗无天日,暴风、洪水、极寒天气肆虐地球,植物枯死,动物饿死冻死,人类将面临灭绝的厄运……”
　　接下来的模拟动画是一艘飞船飞向星空,飞船从小行星侧面推动小行星改变转道从地球表面掠空而过遁向太空,又有一组画面是从地球上发射一颗核弹,核弹直接轰击小行星体使其爆裂成若干碎块无秩序地飞过地球表面冲向太空深处……
　　东方紫玉边看动画边讲解:“这是全球科学家提出的两种解决方案,两种方案都有可行性,也都存在着不确定的风险。推动方案的难点是小行星飞行速度太快,人类发射的飞船很难捕捉到小行星体,而爆破案的难点则是核弹爆破小行星体后形成的碎块无法预测和控制，真是天意难违呀，所谓的世界末日即将来临，但人类不会灭绝……”
　　大厅里十分雅寂,楚怀英能听到自己心脏搏动的怦怦声。
　　楚怀素身不由己地抓住哥哥的一只手掌紧紧握着,她好象被画面和东方紫玉忧伤的语调感染和惊吓了,她的内心涌动着一种难言的恐惧。
　　“素素,别怕,都过去了,成为历史了!”楚怀英轻声安慰道。
　　“哥,能活下来真不容易,我不是害怕,是紧张、激动。”楚怀素低声回答。
　　东方紫玉感叹着停顿了一下,紧接着清清嗓子继续讲解道：
　　“同学们,二零三七年那一场人类历史上的巨大灾难,是天灾,也是人祸。科学家提出的化解小行星撞击地球的两种方案形成了两个阵营,中国和俄罗斯主张采取飞船推动方案,美国和欧盟力主采用核弹爆破方案,最后是霸道的美国占了上风,欧盟也鼎力支持美国,中俄只得妥协,结果是核弹爆破给人类带来了更大的灾难。二零三十七年二月十四日,美国发射了核弹,核弹准确找到目标准时爆破,小行星体被拦腰炸为两块,大块的撞向东太平洋,小块的撞击美国的黄石公园,激发了黄石公园活火山的剧烈喷发,汽浪和热岩直冲天宇,灾难扩大了数倍。天灾和人祸并行,人类面临着灭绝的命运……”
　　东方紫玉说着嗓音突然喑哑,潸然泪下了，她可能是在为大洪灾中逝去的几十亿地球人而黯然神伤。
　　一直歪着身子聆听女儿讲解的东方崇龙慢慢起身,掏出自己的白丝巾为女儿抹去了泪水,然后示意女儿接着讲解。
　　此时的视频画面是灾变时拍摄的所能流传下来的真实画面,画面显示当时天空黑云翻滚,暴雨倾盆而泻,地球上山岛陷落,巨大的洪流涌向城市吞没人群,摧垮高楼大厦,黛青的山峰逐渐被寒冰冻住,湖面结冰,森林和村庄被冰雪覆盖,动物和人群化为冰雪,大洋里巨轮和航母倾覆,船员和士兵被巨浪吞没,天空中卫星陨落,流光如雷电般闪烁……
　　楚怀英用劲捏紧楚怀素的手指，楚怀素也用力握住楚怀英的臂弯,两人都不敢说话。
　　会议厅里有低语,有啜泣声,有的家长眼角闪烁着泪光。
　　东方紫玉情绪激荡了片刻,然后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恢复了她清脆悦耳的声音:
　　“老天要灭绝人类,可是顽强的人类并没有灭绝。今天是二零六八年七月十三日,灾难过去整整三十一年了,尽管三十一年来我们还没有与外界可能幸存下来的人类取得任何联系,但在中国滇西这个原本叫大滇市的地方我们的前辈幸存了下来。灾难之前,大滇市辖区有国土面积五千七百七十五平方千米,人口近八十万。现在我们有可用山林土地面积不到五百平方千米,人口不到三十万。可我们是幸运的,能够生存下来就是幸运。灾难来临前,时任大滇市市长逃跑了,却跑向了绝路。当年,大滇市有一个独立营的驻军,独立营秦营长临危受命,率领部队保卫幸存下来的人民,秦营长建立了大滇国,他是当之无愧的首任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