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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061 ...

  •   秦府不大,占地面积与别院不相上下。
      梁辛平日闲不住,常以散步健走为固定消遣项目,也算遛娃运动。

      但此时跟在健步如飞的老妈子身后,险些没把自己走断气。

      这肥硕健壮的体格,提个身轻如燕的她也是如履平地吧。既然是得令带她去祠堂,她若走不动,这婆子会否把她弄过去?

      要不……试试?
      实在觉得双腿灌铅般沉重,脑袋也昏沉得厉害,耳中嗡嗡直叫。

      梁辛踉跄着,机械迈步。
      她半眯着双眼,直愣愣地望着那婆子稳步前行的背影,又息了那念头。

      她这阶下囚还是别太看得起自己。
      若连这次机会也失去,她可真没辙了。

      “梁姨娘有那力气日夜伺候爷们,走几步路怎就如此费劲?听说还是未曾裹足的……”婆子冷不丁地转头鄙夷一番,视线扫过梁辛的裙脚。

      见那裙下露出肮脏的寻常绣鞋,便冷嗤一声继续疾速迈步。

      梁辛咬紧牙关没回嘴。
      本就是提着最后一口气坚持,哪有精神跟个老婆子耍嘴皮子?

      裹足这事听小毛提过,猴子爹偶尔也会地捉起她的脚板打量半天,似是从未露丝毫嫌恶之意。

      她当然也不认为自己这双正常的脚板比不上裹得畸形的“三寸金莲”。

      不过也不必浪费力气吵架,拐个弯已见祠堂的屋檐。

      “大爷在里头思过,姨娘进去吧。”
      随着婆子一声尚算客气的招呼,梁辛被推入祠堂,还未站稳,身后的大门已被人关上。

      随即落了锁。

      内堂虽点了灯,昏黄暗淡,刚从日光下进入的梁辛一时不适应,除油灯旁的祖宗牌位看不清任何东西。

      人呢?

      “过来。”
      秦商正坐在蒲团上,因许久未言语,嗓音略为沙哑,却难掩复杂情绪。

      光线昏暗,他同样看不清她的脸,却凭开门的刹那准确捕捉了她的疲态。

      “秦商……”
      梁辛顺着声音方向望去,隐约看到牌位桌前有一个黑团,忐忑地开了口。

      不是不肯迈步,委实是感知到他的存在,泄了最后的力气,径直瘫软在地。

      “我在,跪得腿麻,乖,自己过来。”
      这熟悉的嗓音再入耳,她便如释重负地卸下所有防备,放任自己的软弱。

      总算来到了他身边。

      “让我缓缓,撑不住了……”
      梁辛只觉浑身发颤,意识涣散,疼得四肢冰冷,连睁眼都无力。

      哪怕身下的大理石寒气逼人,她也懒得再挪动分毫。

      有他在,就放肆躺一会儿吧。

      “怎么?老四未派人接应么?可有人伤了你?伤在何处?”秦商见她这副虚弱模样,顾不得腿部不适,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自她回府那刻,他便得到消息,故而带话给老四托他照应。

      此时看来,是低估了母亲的手段。

      “没伤,头晕,肚子疼……”
      强打起精神回应冲上来的男人,虽贪恋他掌心的温暖,但梁辛还有最后一丝坚持,抗拒这过于亲近的距离,低喃道:“我现在又脏又臭,又冷又饿,难受,也害怕……再也不想来这个令人讨厌的鬼地方了……”

      困在地牢太久,熏得她浑身透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自己都嫌弃。

      秦商无视她那等同虚无的力道,将瘫在地上的人径自捞入怀中,“地上凉,先别睡,告诉我怎会突然腹痛?可曾食用谁人送的东西?”

      见她这副半昏厥模样,如何能不担心?

      “我身上脏……”
      梁辛的手掌软软地撑在他的胸口,想推拒又实在无力,再则,冷得发抖时更贪恋这怀抱里的温暖,自己内心亦在挣扎。

      不是她矫情,委实是知悉这位大爷平素喜净的程度不亚于她。

      “我也干净不到哪去。”
      秦商叹息着,搂紧怀中之人挪到蒲团之上,伸长双腿缓解酸麻症状,轻抚她的脸颊柔声问:“可能清醒片刻?除腹痛还有何处不适?”

      每日来祠堂接应的仆从,还需半个时辰才会出现,他须在此之前摸透她的情况。

      “没受伤,可浑身难受。”
      梁辛睁开沉重的眼皮,缩在这温暖的怀中越发疲懒,有气无力地道:“能有壶清水吊命就万幸了,哪有东西吃……放心,我是个安分乖巧的牢犯,不至于让他们动手……”

      只是腹痛已磨走她半条命,不敢想象秦太太对她用刑。

      “哦?那怎么不在外头安分乖巧,倒是跑这地牢里表现了?”秦商被她那撒娇式的抱怨逗笑,捏了捏她的脸揶揄道。

      他面上轻松,心头却担忧,掌心覆在她平坦的小腹轻揉。

      她这腹痛来得不是时候,如何放心?

      “是你所托非人……”
      梁辛似耗尽了最后一丝精气神,只觉小腹如刀绞般疼痛,连紧蹙眉头都用不上劲,软软地哼了一声疼,终是抵不过脑中的混沌。

      尽管这节骨眼上,他们迫切地需要沟通、合计与执行,她潜意识里却是很放心地将问题丢给了秦家大爷。

      若有他在旁还无安全保障,那凭她自己更蹦跶不出这个惊险深坑。

      在意识散尽前,梁辛似觉体内有一股温热涌出,但体力透支的她放任自己陷入黑暗。

      这一合眼就睡得昏天暗地,直到那娇弱肠胃因过度饥饿而痉挛,才使得她痛醒,一醒又被浑身的不适笼罩。

      “秦商——”
      梁辛下意识地开口喊道,防备地快速扫视四周,得知已是身处东苑,这才稍稍安心。

      未来得及掀被子,门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转瞬已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正是秦家大爷。

      “醒了?感觉如何?肚子还疼么?”
      他边走边问,语气略急,面上虽不露什么神情,眸中那丝关切却藏不住。

      这女人可是将他吓坏了。
      当时以为她只是体力不支昏睡,叫不应掐不醒已叫他心焦急躁,哪曾想裙下竟染了大滩血迹……

      “不是很疼。”
      被他这么一问,梁辛才发现腹部绑了沉沉的布袋,温温热热挺舒服,“这是什么?”

      虽然清醒后最想问怎么还在秦府,但碍于人家一顿关切的心意,若表现出太明显的厌恶与离开意图,不太厚道。

      这里好歹是他的家。

      “用药材炒热的砂石,驱寒。”
      秦商伸手将半坐的人按回床上,严肃道:“你出血太多,身子虚,这院里没你什么事,躺着养养。”

      不知算不算因祸得福,因她的突发状况,他在家中更有话语权,便不必在祠堂硬熬了。

      “出血?”
      梁辛有点懵,思绪一转有了几分猜测:“我晕过去之后……被‘怎么’了吗?”

      这家伙城府巨深,逮着机会定要利用。

      秦商睨着那双清透的大眼,而后挑了挑眉,清了清喉咙,道:“你在地牢喝了不该喝的东西,又寒气入体,不幸……小产了。”

      他的语气虽平稳,仔细琢磨还是能听出一丝不自在来。

      从前未曾察觉她这分灵动,如今与之相处甚合,自是十分欣赏她的聪慧果敢。

      梁辛毫不讶异地“哦”了一声。
      在秦家人眼里,她是秦大爷独宠的姨娘,已育有一女,先开了花就等着结果。

      岂料被秦老太太一顿牢饭喂得流了产……
      嗯,这么一来,要倚仗秦商支撑家族而反对分家的这些秦家人,就得让出些谈判筹码。

      罗旭这家伙,倒是歪打正着帮了哥们一把。

      只她倒了血霉吃尽苦头。

      “小产可不好演,你们家个个都是人精,他们能信么?”她暗自腹诽完便正色道:“我在牢中时浩儿去过,听他说你二弟三弟都病了?还有你那个夫人……也像是难逃此劫,吓得我缩在墙角不敢靠近,大气都没敢喘一口,就怕抵抗力太差被她传染。”

      这事太玄,不弄清楚心里难安。
      如果是呼吸道传染病,她得先隔离一段时间观察情况,不能过早接触小猴子。

      秦商凝着她一脸的不安神色,心中漾起丝丝愧疚。

      早年最初的谋划,并非有她,若不是孤寂太久对她们母女有了恻隐之心……她们或许还在别院安稳度日。

      但他仍想纵着自己这分贪欲,有个人相伴,便不惧那无数个冰冷之夜。

      “放心,那是闺房之症,过不到你身上。至于小产,你那出血足以乱真,且府里有的是大夫,让他们说该说的话并非难事。”

      连他这知情者都被当时的突发状况唬住,一时反应不及,应付他们自是轻松。

      闺房之症?

      这词令梁辛微愣,这传播途径用膝盖想都明白是怎么回事,那风流三爷莫不是在外带了一身花柳病回窝里疯传?

      不过这事先压下,她挪了挪臀部,细细一想已了然出血问题。自她来时便没拜访过,以至于她都忘了有位“女性亲戚”。

      “我们晚点再谈,你先让南红碧玉进来,我想梳洗。”梁辛心中苦恼,扯不出一丝假笑。

      小毛不在,不知尚未到发育年龄的红绿两个小丫头懂不懂怎么处理这事。

      “这院中暂无丫头婆子伺候,我已让李勇提前备了热水,你若想沐浴,我竖个屏风再抬水进来。”秦商不动声色,起身去搬墙角的丝绵刺绣屏风。

      “怎么没有丫头婆子?她们人呢?”
      梁辛急得坐起身,视线紧随男人背影,语气急切地追问:“她们老的老,小的小,什么核心问题都未涉及,你们秦家不会将她们——”

      处理了……吧?
      虽知这地方有极强的阶层观念,但若罔顾仆从性命,太没人性。

      “虽被母亲一怒之下发卖了,寻回不易,但并未犯什么错处,也不知秦家秘事,想来还能卖进好人家。”

      竖好屏风,秦商坐回原处,耐心安抚道:“你身子不利索,照看自己为先,其余事日后再做打算。罗旭那儿我已托人带话,你别担心璃儿,她一切都好。”

      “你还信得过罗旭?那院里有个替主子敌视我的丫头,牙尖嘴利,笨小毛弄不过她,你让我怎把心往哪放?既然能送消息出去,一定也能把我送出去,你去安排,这秦府我一刻都不想多待。”

      她自问脾性算得上温和,但这节骨眼上对着猴子爹莫名来气,胸口上窜的邪火如何都压不住,祠堂见到他那刻的安心踏实也散了个干净。

      一时间,气氛有点僵。

      “爷,肉糜粥熬好了!姨娘醒了吗?”
      秦商刚稳下情绪,正预备一番安抚,门外探进来一个脑袋。

      “先温着,去老四那儿叫人,把门带上。”
      打发了愣头青李勇,他才调整了心态对闷着脾气的女人解释道:“府里出了事,老三染了病,极有可能已通过赵氏传给老二,或许小五也逃不掉……祖上虽有阻断的虎狼之药,伤身不说,仍存有风险,同时折进几个儿子,父亲与叔父们悲痛悔恨,这危急时刻别说是分家,哪怕是想出个府都不易。辛辛,你要明白,我们暂时走不了。”

      不愿送她走,也送不走。

      “只是暂时……么?”
      梁辛越听越觉得背脊发寒,这厮第一次语气棉柔地学小猴子这么叫她,太不习惯,总觉得这背后藏着他的动机。

      瞧,被窝里的四肢都起了鸡皮疙瘩。

      “或许是不短的一段日子,不好说。”
      秦商没有隐瞒,这突发事件在他意料之外,他还未能做出妥帖的决定。

      在祠堂静思几日,越发地狠不下心。

      “你的意思是,我们也有可能永远不走了?你不是送过消息给罗旭?你若走不了,可以安排我和小猴子在哪座小城等你,三年五年都没关系的!实在不行,十年也可以的!”梁辛紧抓着男人的手臂,情绪略有失控。

      他那番话太有信息量。

      秦家这辈一共才五个男丁,老四病秧子甚至都算不上一整个,除了老大,若其余三个都染了治不了的花柳病……

      秦家怎么可能会对他这挑大梁的长子放手?

      比起在这阴司后宅里耗着,她自然更愿带着小毛和娃在外逍遥自在。

      只要,他肯放手。

      秦商默默凝视面前那张急切的小脸,只觉胸口酸涩,但依旧能不显山水。

      她果然是想走的。

      “消息能送出去,是因老四院里能出府采买药材,待这几日商讨与定论后,我再遣人去接璃儿回来。我给你擦过身换过衣物,若不急着沐浴先吃点粥吧。”

      一个人太苦,尝过有伴同行的滋味,恕他不能再放手。

      “诶?我早饿过头了不想吃!你先别走,我在说出府的事,要不然你让老四院里的人想办法把我弄出去——秦商!”梁辛见其起身,死拽着他的手臂挂了上去,哀声道:“这府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最清楚,你舍得把天真浪漫的小猴子拘在这里吗?还有我……我其实……”

      我压根不是猴子娘,就不能当我是个丫头赏点银子好心放出府吗?

      秦商复杂的眸光对上她愁苦的双眼,轻叹了口气,拽起薄被将她裹住,再连同被子拥她在怀,轻声呢喃道:“你可以放下我,五年、十年甚至至此不再相见……但我受了几十年的孤寂,还不够么?”

      他已不愿戒掉有她们母女相伴的满足感。

  • 作者有话要说:  让大家久等了,鞠躬,感恩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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