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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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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临近年关。
想要这府拜访完全是心血来潮。
以他现在的地位已经不需要再借助这个官员的势力,只是………………
昔日的官员现在正殷勤地给自己倒着酒,挟着菜。
温温的暖酒下肚,请来的戏台班子正在奏曲。
连笑语盈盈的女眷都请了来陪他说笑,照理,一切都是赏心乐事
他也确实快活。
不过,窗外下起了雪。裹在树梢上银白剔透。
正在马房里搬运着东西的曹大娘压低了粗声粗气的嗓子地对着站在雪地里撑着纸伞的他说。
“哦,你是问那个姑娘啊?”
“嗯。”
曹大娘心里怪叨,这么富贵打扮的男子怎么打听起了下人的消息。
“你认识她?”
他笑了笑。
“故交。”
点了点头,曹大娘把积雪从肩上拍开。
“您还是别打听了。就当她死了吧。”
“什么?”
他的脸色稍有变化,却叫人看不来。
“她在西街的草房里等死呢,说是得上了传染病,所以府上给了她点钱就把她送去了。”
“原本听说她想筹满了钱回乡的。”
“现在可惜没命了。”
“是吗?”
他淡淡地点了点头,附和了一声却没有再继续追问。
曹大娘见他一个人站在雪地里看着马房像是发呆,然后,他又踏着来时的脚印离开。
雪花纷飞,铺天盖地。
这一年的雪下的格外的大,路上的行人打着伞,套着棉鞋都只能禹禹独行。
不懂事的孩子到是乐了,滚着雪球,推着铁饼到处疯玩。
没有人注意到这间草房里的她。
她把自己缩得更紧一些,屋角的漏洞刮进的风像是长了眼睛似地往她任何一个盖不到破棉絮的地方身上灌。
不知道还能活几天呢?
送饭的人没有来,送药的人也没有来。
张府也算是仁至义尽,照顾了她大半个月,现在大概都以为她死了吧。所以也就不再派人来了。
只是,
毕竟,她还没死啊…………她还是会饿,会冷,会希望有人能牵着她的手对她说,你不会死的。
因为饿和寒症,这些天她已经好像有了幻觉。
总是能半真半假地看到父亲和弟弟,还有在她十二岁那年离家的母亲。
是不是要死?所以,他们一家人可以团聚了……………………
断断续续,她好像听见说话的声音。
“喂!!这位大人,千万不能进这屋子。里头有个姑娘患传染病死了,您别进去。”
“你怎么知道她已经死了?”
“啊?这…………这多天没人进去,也没人出来。她又有那么重的病,不死了才怪。”
只听一个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朝着她走了过来。
她迷迷糊糊,睁不开眼睛。
“是…………谁?”
她压着的嗓子,干涩难听。
光亮处模糊的人影停了一停。
穿着长褂的男子,朝着屋里的床铺看了一眼。
发现她已经醒了,刚吃过药之后那股倦意和昏沉消了下去,她试着对他笑了笑。
比起十几天前她惨白蜡黄的脸色,现在算是神清气爽了不少。
男子忖度地盯着她看,然后从袖口里掏出了一方巾帕捂住了鼻口。先是把这间屋子烧地正旺的暖炉烧拨小了些,接着推开了始终紧闭的木窗。
她不解地蹙起了眉,他这是干什么?
“知道吗?幸好现在不是炎夏,不然你身上的味道能把人杀了。”
走到床旁的他,摇了摇头抱怨道。
她总算明白了他的举动,赧红了脸心里有点委屈。这也不能怪她,药味她控制不了,别的味道是人都有,何况她病了这么久没发净身梳洗。
莫怪那些下人们死都不愿意进来,一是顾及她的病,二就怕是这恐怖的味道。
他把先前的捂住嘴的帕子放到一旁,像是下了什么艰难决定一样的把她捂着的被子掀开。
大吃一惊的她直觉地用手去挡。
他自己突然把她捡回来养病,等她病好了差不多再扔出去?!躺在床上的她惊慌地瞧着他。
就听门外有人在说。
“少爷,水和木桶都已经准备好了。”
他一把把她从床上抱了起来,然后皱了皱眉对着外面的下人交代。
“嗯,记得一会儿拿香炉来把这房间好好从里到外都熏一熏。”
封闭的偏厅里坐在椅子上的她,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衣领,牢牢地瞪着要向自己走来的男人。
“你要干嘛?!”
人有直觉,她现在就觉得这一间密室,他们两个人,和一个冒着热气的木桶不像能构成一个美好的故事。
他挽起了袖子,连表情都没有变。
“替你净身。”
顿时,她的脸色从红转到白,从白转到青。
“你…………你………………开…………”
“我没开玩笑,你鼻子闻不到自己的味道?我问过大夫了,他说现在可以给你净身。”
他瞧着她窘迫难堪的表情,转过身用手试了试水温。
“我不看你,你自己把衣服脱了。”
“不行!”
虽然他能够在那样的情况下救了她,让她很感动。
但这也不意味着他就可以逾矩对她做些出格的事情。男女授授不亲,孔孟之道她还是懂的。
叹了口气的他,像是嘲弄地耸了耸肩。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以你现在的这个模样就算是脱光了丢到街上去,也不会有人要看的。”
先前对他的感激之情全都是胡扯,他根本就不是为了要救她,绝对只是为了要气她。看着她被他气死才是他的乐趣。
深切体验到这一点的她,咬牙切齿却又不善争辩。
最后,她只骂出了两个字。
“怪人!!”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怪的怪人!
听到这话,他居然哈哈大笑起来,转过头看着她的脸。
她有点害怕抓着衣服的手更紧了些。
这时他才一本正经了起来郑重地对她解释。
“是大夫说的你要泡药澡,因为寒症让你的皮肤有创疹,如果不早一点泡药,以后要留疤的。”
原来是这样,她怀疑的心放下了,他不是恶意的要作弄自己。
只是,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嗫嚅道
“找个女婢。不用…………不用麻烦你。”
他平静地回答。
“我问过了,她们怕你会传染。”
她无意识地顶了他一句。
“你怎么不怕?”
他想了想,那狭长慵懒眼眸里的深意超过她这个年龄的姑娘能理解的范围。
“我是怪人。”
“我救了你一命,你理当要报答我。”
他坐在赏心亭里逗弄着笼子里的鸟儿,漫不经心地对提着包袱的她说。
原本垂手而站,准备向他辞行的她冷不防地怔住了。
“什么?”
春寒料峭,昨天夜里还下了场雪。他从随从的手里接过了披风。
讳莫如深地笑了笑。
“你的命是我的,那些药石费,问诊费,你的吃穿衣物要如数偿还。”
“这………………。”
他不理会身后的她,只是慢步向庭院走去。
“我已经安排了人给你派了活,以后你就在我这里。干到还清了债务,你就可以走。”
“等一等,你………………”
她看了一眼有些落雪的天空,抓起了一柄纸伞追了上去。
“你替我看病,帮我调养。我很感激你。但是,我还是想要回乡。”
她一只手撑着伞,一手拉住了他。
她不想留在这里,也不想再接受他的恩惠。这…………让她越来越害怕。
他无所谓地睨了她一眼。
“我知道,我没有拦着你。只要你把钱还清了,我自然让你走。”
“你这是强人所难。”
她恼火地争辩。
“你这是忘恩负义。”
他们俩就在雪地里瞪着,忽然少年像是想到了什么。凑近了她的耳边轻声地说了句话。
她,过了年才十六。
一时面红耳赤。伸手重重地推开了他。
蓦地,雪地里的少年卒不及防地沿着台阶滑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