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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结伴同行 ...

  •   于是,楚恪不得不和云奕挤在一处。

      其实楚恪大可以不管这个让人头痛的少年。只是当对方用那种无辜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他无端就想起去年冬天自己在山上猎到的一头小鹿,那双眼睛也是这样黑黝黝、湿漉漉的,充满了可怜巴巴的意思。

      云奕的论调很简单:他刚刚服下海棠红的解药,担心未等毒性除尽,那群人又去而复返,于是说什么也要跟着楚恪。楚恪被那双充满无辜的眼睛看了片刻就败下阵来,什么“云兄不可”“这于礼不合”“在下不能”都统统丢盔弃甲,于是就造成了他二人此刻再一次同床共枕的局面。

      用掌风熄了烛火,楚恪翻了个身面向外面。他身后的云奕也难得安静了一会儿。正当楚恪阖上双眼准备入睡的时候,云奕忽然也翻了个身,幽幽的声音响起:“慎之。”

      楚恪眼皮一跳。

      “师父说梅雨论剑在蓟州举行,江陵怎么去蓟州?”

      “在下会带云兄前去。”

      “真的?你真好!”云奕的声音欢快起来,“慎之,你家在江陵吗?”

      楚恪觉得自己今晚是睡不成了:“在下祖籍淮州。”

      “慎之慎之,你在莳花馆到底要做什么,不会真的是找……找男人吧?”

      楚恪暗自磨牙:“云兄似乎还欠着在下一夜春宵?”

      似乎听出楚恪的威胁之意,云奕在他身后缩了缩脖子:“你真小气,慎之。”

      “云兄能否安静片刻?”

      “不能。”

      就算楚恪看不到云奕此时的表情,他也能想象得到那个俊秀少年定然是一脸得意。他盯着室内那张八仙桌,感到身后的人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几乎喷在他的脖颈上,有些轻微的痒。楚恪一脸阴郁——云奕绝对是他见过的最为胆大、最为缺少神经的人。这样的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他不知道有些人是要保持绝对距离的吗?

      见楚恪不出声,云奕一叠声地叫起他来:“慎之慎之慎之……”

      被自己表字接连骚扰之后楚恪忍无可忍,猛地一个翻身侧坐起来,内力蓄势待发,表情阴晴不定。随即,微凉的指尖点在他的脖颈上,只需楚恪运功,云奕从今以后就会彻底变成一个哑巴。

      云奕在黑暗中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还微微张着嘴——他看清了楚恪眼中一闪而过的暴戾和杀意,凝聚在指尖的内力尖锐地刺痛了他的皮肤,提醒着他眼前这人暴躁的情绪。

      他下意识地吸了口气。

      指下的脖颈白皙而柔软,异常脆弱。云奕的呼吸十分轻柔,那双在夜色中也闪闪发亮的眸子里混杂着一闪而过的恐惧,但又带着些许极轻的颤抖。楚恪注视他片刻,只觉自己的指尖有些略微的发烫,于是不自觉地收回了手。

      钟灵毓秀的少年吐气如兰,灵动犹如山间清风。楚恪收手的刹那,那双晶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与狡黠,仿佛笃定他不会真的对他怎样。

      “慎之。”

      “闭嘴。”

      这可能是楚恪行走江湖以来最为失礼的一刻了。他猛地收手离开了云奕,侧身躺下,似乎带着些赌气的意味。从未有过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今晚已经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破了太多的例,而他还不能拿他怎么样。

      感觉到身后的人没了声音,楚恪僵着身子向外挪动了一点。他其实不习惯与人共枕,对他而言,与一个陌生人同床共枕意味着不可预知的危机。

      若不是因为寒英剑……

      楚恪长出了口气。云奕已经安静了下来,楚恪居然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他无奈地回过头去,却险些与那人的额头撞在一起——这少年蜷着身子,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竟然睡着了!

      能与一个刚刚认识几个时辰的人共枕而眠,睡得如此安稳,楚恪难以形容云奕到底是缺乏警觉还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云奕在睡梦中的姿态异常放松,那张脸单纯宛如赤子,竟会是全然信任的模样。

      有谁能想到,他的身上背负着云家一百二十四口人的血海深仇呢?

      翌日清晨,云奕是在一阵食物的香气中醒过来的。

      好像是……包子?

      他迷茫地睁开双眼,只见桌前端正坐着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那人剑眉薄唇,俊朗非凡,倒是让他愣了一下。

      “慎之?”

      坐在桌前的楚恪抬眼看向云奕,见对方小小地打了个呵欠,那双黑眸里立刻盈满了水雾。

      他一言不发地挪回了目光。

      “慎之,你好早啊。”云奕三步并作两步迈下床冲到桌前,几缕散落下来的黑发在楚恪眼前一晃一晃的,“这是你买的?”

      楚恪把一双筷子塞进他手里:“是。”

      桌子上摆着两碟香气扑鼻的包子,两盘清淡的小菜,两碗浓稠的粥。云奕伸出筷子就对着包子戳了下去,却在半途被楚恪“啪”地截了下来。

      “先洗漱。”

      云奕不情不愿地扁起嘴。他在流英谷时若是犯了错——比如不小心拔了师父最宝贝的花,把墨水泼到了师父的案几上——只要他一扁嘴,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师父,那人叹口气就会败下阵来,把罚跪两个时辰的惩罚更改为抄写《老子》两遍。然而,楚恪对他显然没有那么纵容。那双清寒的眸子淡淡一瞥,丝毫没有改口的意思。

      云奕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手中筷子一动,已从另一个方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另一个包子戳了下去。楚恪反应迅速,筷子一挑,恰好搭在云奕筷子的必经之路上,轻而易举化解了云奕的攻势。

      这激起了云奕的好胜之心。他想起自己昨日被这人一招制服,但那是在他中毒的情况下。现在他身上的毒已解,他又以剑法见长,没有道理再一次输给楚恪。于是他手腕一抖,筷子在他手中极其灵活地接连变招,刹那间他已经变换了数十种手法,拨、抹、挑、点、刺不一而足。

      楚恪挑了挑眉,手下却无停滞,虽变化不及云奕,但却稳重而大气,颇有种浑厚之风。无论云奕如何变招,他均有应对之法,从容不迫地将他的招式一一化解开来。

      二人越斗越快。云奕果然不出楚恪所料,身怀上乘武功。虽然武器仅仅是一双筷子,但其上所携剑风却隐隐有风雷之势。只片刻的功夫,二人一攻一守,已经拆了数十招。云奕以灵动变化见长,所用招式往往出人意料;楚恪则以沉稳为先,无论云奕如何变化,他始终以不变应万变,因此虽未击败云奕,但却与他斗了个旗鼓相当,丝毫不落下风。

      木筷相交之声不绝于耳。斗着斗着,楚恪的眼底忽然流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手中筷子向左一偏,出现一个很小的破绽。云奕立刻趁虚而入,一筷点进破绽中,向盘子里的包子戳去!

      一寸!

      楚恪手里的筷子顺势而变,已经封住云奕的去路。只听“哒”地一声轻响,云奕手中一沉,筷子已被楚恪绞脱了手,落在桌上。

      云奕瞪大了眼:“你耍诈!”

      楚恪微微一笑,笑容温润如玉:“兵不厌诈。”

      云奕到底吃了经验太浅的亏。适才那个破绽若是久经江湖之人,根本不会上当,也只有云奕这样心思单纯的少年才会上当吧。

      “哼。”云奕摆出一副“你这个狡诈的家伙我不和你说话”的表情,对盘子里晶莹剔透的包子投去恋恋不舍的一瞥,洗漱去了。

      阳光顺着打开的窗子爬进室内,倾洒到云奕的身上。云奕擦着脸上的水珠,注意到他们所在的位置正是莳花馆二楼位置最好的一间——从这里能望见车水马龙的大街还有清晨明媚的阳光,晨风徐徐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慎之来江陵,也是为了梅雨论剑吗?”云奕将手中的巾帕向旁边一丢,拢起自己及腰的长发,眼睛却瞟着桌边正在喝粥的楚恪。这人穿着昨天那身玄色衣袍,上面滚着淡淡的银色流纹,似乎是几片淡雅的竹叶。就算只是在喝粥,他的一举一动也温文尔雅,赏心悦目。

      楚恪道:“不全是。”

      云奕将手里的长发梳开,用发绳系好。半幅散发倾泻下来,宛如瀑布一般。他在楚恪身边坐下,拿起自己的碗筷:“不全是?难道慎之你还有别的事情?”

      他的眼睛黑黝黝的,在晨光中犹如露水般晶莹剔透,闪闪发亮。楚恪被这样的眼神看着,一时间有些错神:“不错。在下此行,是为了调查一个月前江湖上的一桩大事。”

      云奕略微点了两下头表示自己在听,眼睛却从楚恪的脸上挪到了包子上面。他简直是风卷残云般吃着,嘴里塞满了食物。

      楚恪无奈地把茶杯递给他,示意他慢点吃:“一个月前,六大世家中的慕容家主在西域被人杀害了。”

      云奕又一次点点头,努力咽下满嘴的包子:“你是说慕容连翘?”

      楚恪有些惊讶于他居然知道慕容家主的名字,但转念一想他毕竟也是云家的人,算是六大世家之一,想必他的师父和他提起过,于是说道:“正是。慕容连翘死在西域的一处佛庙之中,尸体在三天后才被人发现。”

      “那此事和慎之你又有什么关系?”

      楚恪似是要张口说些什么,但半晌还是微微笑了笑:“在下一介闲人,也只能管管闲事了。”

      云奕似懂非懂地想了想:“所以你去蓟州不是为了要参加梅雨论剑,而是为了追查这件事的线索?”他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一脸遗憾的表情:“我还以为你也是去参加论剑,我好能再和你正大光明地比试一场。”

      “云兄似是心有不甘?”

      “那当然!”云奕一撩碗筷,俊眉一挑,说道,“你第一次赢我,是因为我中了毒,你那叫乘人之危,非君子所为;你第二次赢我,是耍诈,那叫奸诈耍滑,更非正道所为。你若是能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打赢我,我云奕自然输得心服口服,再无半个不字。”

      楚恪不禁笑了出来,那双宛如星辰般的眸子里落满光华,看得云奕一愣:“那依云兄所言,何为君子,何为正道?”

      云奕一时语塞,他挥了挥手:“反正你那个不叫君子,更算不上正道。”

      楚恪带着温润的笑意点点头:“那与在下混在一起的云兄,岂不应该叫同流合污?”

      云奕目瞪口呆:“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在下难道说得不对吗?”楚恪的笑容含了几分揶揄之意,“云兄与在下于青楼之中/共度一夜,又与在下这个‘非正道、非君子’的恶人食则同器,寝则同床,这不是同流合污吗?”

      云奕呆愣了半晌,赌气一般撇了撇嘴:“我说不过你。”他又顺手一推面前的碟子,气鼓鼓地抱起双臂:“不吃了!”

      很快云奕就后悔了。

      从莳花馆出来——楚恪在结账的时候那个老鸨的腰都快躬断了,笑得脸上开花,云奕断定这人绝对经常出入这里——出江陵向北走了半天的路,云奕就饿了。

      他整个人歪在马上,雪白的衣角一颠一颠的,上面用银线绣着的梅花仿佛活了一样,随着他漫不经心的动作起伏。

      走了半天的路也没见到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云奕不能自抑地想起早晨那碟没吃完的包子,馅大皮薄,香气四溢,咬在口中满是鲜香之气,不像现在,他只能仰着头坐在马上晃悠悠地向前赶路,嘴里灌满风的味道。

      楚恪骑着马走在他的右侧。这个男人一身玄色,却因竹纹的原因看起来温润挺拔,仿佛谦谦君子一般——之所以用了“仿佛”二字,是因为君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入青楼,更不会在比斗中耍诈。想到这里,云奕陡然坐直了身子,开始他拉长了音调的呼唤:“慎之——”

      楚恪轻叹了口气,回过头注视着那个在马上歪歪斜斜的雪衣少年。少年眉目如画,衣袍上绣着翩翩流云梅纹,倒是显得俊美非凡,神采飞扬。可惜一开口就让他忍不住想叹气:“云兄何事?”

      少年晃悠着两条腿,以一种十分危险的姿势在马上歪着:“慎之,我看莳花馆那个老鸨,出门的时候鼻子都快贴到地上去了。”

      楚恪扬一扬眉。早在刚刚相识的时候他就认清了少年眼中的聪慧与狡黠,他绝不是个蠢笨之人,现在看来,也绝不是个容易被糊弄过去的人。他如此试探楚恪来莳花馆的目的,想必是早就察觉他与莳花馆的联系并不简单。

      也罢,告诉他一部分真相,免得他总是缠着自己。

      “在下与莳花馆的老板是故交。”楚恪淡淡一笑,“怎么,云兄难道是舍不得莳花馆?”

      “怎么可能!”云奕一想到眼前这人前一天夜里还对他这样又那样,顿时咬牙。虽然清楚那只是救人的权宜之计,可他云奕二十年都未被人如此对待过,倒是便宜了这个一本正经的衣冠禽兽。

      “江陵到蓟州大概要走五六天的路程。”楚恪像是未看到云奕眼中愤然之色,淡然道,“若是云兄不快一点,我们今晚就要宿在荒郊野岭之中了。”

      云奕撇一撇嘴:“这倒没什么,我在流英谷的时候,师父也经常把我关在门外。”

      楚恪略略垂眸,面上似是又带了几分浅淡的笑意:“在下也无碍,只是这跟着我们的人,怕是会按捺不住的。”

      话音未落,他忽地一挥右手,几道银光一闪而出,掠过他们身后状似空无一人的草丛。旋即,几个蒙面的黑衣人从草丛中窜出,躲过那几道一闪而过的流光,站在他们马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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