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尘乱》霜青柿

23、【紫麓仙缘】23

　　后夜，整个天御宗都沐浴在静谧的月色中。直自清晨，负责司晨的弟子敲响了悠扬的九响晨钟，天御宗五宫弟子及前来应试的道者便纷纷着衣系冠，汇聚在绎武宫演武场上，郑重迎来今年的入宗试典。

　　当今天下，如有修真问道之心或斩妖除魔之志者，无不向往道法大乘仙门天御宗。只是这天御宗的入宗试典逢三年举行一次，开试之日皆为八月十二。连考三日后，第四日正赶上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入宗分宫的新弟子则换上崭新的海青袍，各认师尊，齐聚一堂，同歌共饮，从此便是手足同门。

　　二十七年前，天御宗曾罹过一场大难，宗内高手死伤折半。好在天御宗传承千年根基深稳，终于在新任宗主明崖道尊的带领下重归鼎盛。如今宗内尚有上代高人道清、道灵二位仙尊。又有明崖、明陆、明达、明心、明海五大道尊执掌五宫。座下凌非川、凌非焉、凌非茗、凌非潭、凌非墨五位凌尊首徒亦是青年才俊，道法了得。

　　天御宗之所以能在重创后迅速复兴，除了根基深稳五宫上下人才济济，这二十七年三年一次共计九场的入宗试典可以说功不可没。

　　现今的入宗试典经明陆道尊优化改编，在往昔三考应试者道法根基之上，额外设立了翠竹林八门二十四局入虚境的机缘之试。而且这一试，便可立即决定应试者是去是留分往哪宫。

　　辰时过半，凌非川将今年参与主试的同门召集在绎武宫大殿，进行试典开始前的训话。按例确定各场考试的人员安排，重申各场考试规则，并特别叮嘱负责防卫的弟子一定要打起精神，严加巡查，杜绝一切隐患。

　　凌非川还专门强调了一点，就是在试典期间，天御宗无论任何阶品弟子，如若发现异常之事，皆需第一时间向他报告。

　　吩咐过后，凌非川严肃的扫视着殿上的同门，凛凛问道：“都清楚了吗？”

　　众人拱手：“谨记在心。”

　　也有些心思机敏的弟子不免疑惑，思量着凌非川所说的异常是什么。前几次试典期间，有窃贼觊觎天御宗的法器，乔装成应试者前来偷摸；也有寻仇滋事者想在入虚境时，借虚境之力对仇家痛下杀手；还有些江湖上名不经传的仙道小教，试图盗窃天御宗的典籍回去光大师门。可这些情况从没有被当年的主试官用“异常”二字来形容。到底凌非川口中的异常是什么呢？

　　凌非川没有详细讲解给他们听，只宣布道：“如此，天治四十二年，西岭紫麓山天御宗第十场新试入宗试典，将于巳时正式开始。众位同门，请各就位。”

　　众人领命散去。

　　凌非茗与凌非焉目光相视，心中有数。别人不知，她二人却十分清楚。凌非川口中的异常正是夜幽石之事。于是二人也不敢懈怠，随同门共往演武场。

　　众人刚近演武场，便见场边一众人等正在吵嚷。凌非川疾步上前去分开人群，乃见一个紫衣青年跌坐在地，脸色苍白表情痛苦的捂着胸口，看起来十分不适。

　　青年身旁站立着一位少女，她身着绣满奇纹的异族服饰，中等长度的头发在脑后梳起一个马尾辫，极具青春气息。额前头戴有一枚精致的红绒小冠，小冠周身缀着各色宝石拼成的花样。冠尾处高高耸起，顶端镶着一颗华美粲然的红珊瑚珠，又有四条珍珠长链分两侧从珊瑚处向下垂落。

　　少女肤色健康，似常被海风吹拂，有着健康的麦铜色。五官也算得上是标致可人。只是不知受了什么惊吓，眼神中还残留着未定的慌乱。

　　不过这少女并非孤身一人，她身边还有另外四个穿着打扮相似，但却朴素很多的女子。从那四人面露羞愤，却依然纷纷守在少女身旁的架势来看，这四人应该是少女的家从或者仆婢。

　　但是将紫衣青年击倒在地的却不是这异族少女和她的奴婢，让异族少女受了惊吓的也不是那气息微弱的紫衣青年。这两伙人的不远处，正有一身着海青袍的女子与个魁梧的大汉剑拔弩张针锋相对。

　　凌非川见状，还以为自家弟子竟在开试前与应试者动武，大喝一声：“给我住手！”

　　身着海青袍的女子转过头来。不是别个，正是初一。

　　初一循声望去，但见来人乃是昨夜那满面严肃的凌尊首徒凌非川。凌非川身后随行的还有四位同样白衣胜雪的道师。初一定睛一看，果然凌非焉和凌非茗都身在其中。尤其凌非茗认出她来还在冲她挤眼睛呢。

　　初一心中一喜，暗自叹道，想必这就是天御宗的五位凌尊首徒，果然个个青年才俊风姿卓越。于是她无心恋战，向后避开大汉，直奔近前，拱手对凌非川道：“凌上仙，来的正好。快把这个无理莽汉逐出去，不要让这种人参加考试！”

　　“哈哈哈！”那大汉也不辩解，只猖狂道：“我看谁能把爷爷我逐出去！”

　　凌非川还来不及问话，便一眼认出眼前这个穿海青袍的女子正是昨夜见过的那个麻烦精，不由得眉头一皱，问道：“怎么又是你？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凌非川这么一说，初一也有些惭愧。她最近好像确实卷进了太多事情，但是眼前这桩实在是不能视而不见的啊。

　　初一厌弃的指着大汉道：“这胖莽夫我在来天御宗的路上，就在客栈遇见过。仗着一伙人人高马大人多势众常，常对女子轻言薄语不甚尊重。没想到今日来到天御宗地界，他竟色心不改又调戏起别家的小妹妹来。”

　　凌非川脸色一冷，又问道：“然后呢？”

　　初一继续道：“然后小妹妹非常害怕，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正无措间，这位紫衣的赵少侠仗义出手上前制止。然后这胖莽夫恼羞成怒，出手伤人将赵少侠打伤在地。然后我看不过眼就上前跟胖莽夫理论，哪知论着论着就动起手来。再然后你们就来了。凌上仙，这种人怎配修真入道？”

　　面对初一的种种指责，那大汉竟不急着否认，反倒挑起无关轻重的话茬来：“小姑娘，你不要一口一个胖字的瞎扯。爷爷这是壮不是胖。”

　　人群中有的窃窃笑起来，觉得大汉较真儿的很独特。也有的则面露愠色，认为这大汉不以为耻厚颜至极。

　　凌非川初步了解了事情经过，仔细端详了怯怯羞涩的异族少女，又默默打量趾高气昂环臂而站的大汉，心中自有主意。

　　凌非川正色道：“凡事不可独听一家之言。”

　　“那是自然。”初一冷哼一声，只觉那粗鄙大汉品行如此不端，凌非川主张双方采证，十有八/九是装装样子，结果一定是把那莽汉子赶出山门去。

　　果然，凌非川向凌非茗耳语示意。凌非茗听完点点头，又走到那异族女子身边轻声细语。任凭初一如何竖起耳朵卖力倾听，却始终无法听清一个字。凌非川也让另外两位男性凌尊首徒分别向大汉和紫衣青年问话。身后只留下凌非焉伫立未动。

　　初一听不见对话，忍不住望向凌非焉，内心暗暗觉得有趣：看吧，叫你平时凶巴巴的不爱言语，连你师兄都不派你去问话。

　　不料凌非焉竟像是读懂了初一的心语，目光骤然一凛，当下又与初一打了一场视线交锋。初一本想回避，但昨夜被凌非焉强扯长命锁的“过节”忽然浮上心头，便又高傲昂起头凶凶的瞪了回去。

　　此间，三人纷纷问话完毕，一一低声回报给凌非川。

　　凌非川听罢，袍袖一挥道：“只是场误会，这位壮汉道友已经答应向这位异族姑娘道歉，紫衣道友也表示身体无碍可以考试。那么巳时将近，列位道友准备开始考试罢！”

　　语毕，凌非川便携其他四位首徒依次落坐在绎武场边的坐席上。

　　“哎！喂！”这样的结果初一当然不太满意。她正想再讨问原因，但见主试席上，已经落座的凌非茗向她暗暗摇头示意不要再说。她只得咽下满腹狐疑不好再多追究。

　　这时，应试的众人已在道场周边聚集完毕。初一悻悻随后，默不作声的混在人群中，仰望着高高坐在主试席上的凌非川等人。

　　凌非川朗声道：“天治四十二年，西岭紫麓山天御宗第十场新试入宗试典，正式开始。本次试典，为期三日，首日，也就是今天将进行……”

　　凌非川的声音在耳边渐渐模糊，初一几乎无心去听。她想不通明明那大汉傲慢无礼轻佻浮躁的品行已是人人得见，为什么号称修真正道的天御宗却没有将他除去应试资格。

　　难道……凌非川对那大汉就像凌非茗对她一样？即便做过一些错事，也可宽容给他一次投身天御宗修身养性改恶向善的机会么？

　　正出神间，一声响锣惊得初一回过神。她还没听清入第一轮考试的规则，考试便开始了。初一不敢再分心，要是不能通过考试，只怕最后被逐出紫麓山的就不是那大汉，而是她自己了。

　　锣声过后，有天御宗初阶弟子将纸笔分发到众人手中。初一懵懂接过，心道，怎么仙家入门也跟科举一样还要文试的。正疑惑时，方才那异族的少女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

　　“一会儿他们会派出凌尊首徒演示招式，需要我们判断招式的虚实。你写下来，把纸交上去就好。”少女一开口，声音清脆得如风敲铜铃，愉快欢悦。

　　“谢谢你。”初一非常感谢这位异族姑娘言简意赅的解释。

　　那女孩粲然一笑，爽朗道：“是我该感谢你才对，还没请教小姐姐尊姓大名？”

　　初一拱手道：“初一。”

　　异族姑娘没露出半点惊异，欣欣然就接受了初一这个颇有趣味的名字，然后回应道：“我叫汤沐笙，东海奈罗来的。”

　　“东海？”初一的心因这字眼微微震动。

　　汤沐笙却是嘻嘻一笑，示意她第一位凌尊首徒已经登上演武场，即将开始演示招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