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注》安然如歌

49、二

　　孩子学着女孩那样，在河边坐下，将手中的鱼递给她。
　　女孩结果透明的鱼，笑的眼睛眯了起来：“十洲又去找呑鱼了。”
　　孩子点点头：“这个月也就抓到这两条。”
　　女孩捧着那两条鱼，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到金色的河里，那鱼一触碰到河水，立刻钻了进去，等它们在浮上来时，身体已经不再是透明的，而是染上了一丝金色。
　　孩子跟女孩一起低头看着金色的河水，看着它缓慢的流淌，若是仔细去看，会发现河里已经有许多这种鱼了。
　　“今天有很疼吗？”孩子扭过头看着女孩，认真问着。
　　女孩歪了歪头：“有十洲送来的呑鱼，感觉好很多了。”
　　女孩笑着，她没有告诉孩子，她每一日都如蚀骨之痛，从未停止过，即使是呑鱼也只是杯水车薪，并不能缓解什么。
　　孩子听了她的话，却松了口气，面上也松快了些许。
　　“也不知道你还要呆在这里多久。”
　　“可能，等长大了就能出去了吧！”女孩想了想说着。
　　现在的她根本无法控制体内的山河，只能被困在这里，日夜守着这条金色的长河。

　　自天地混沌尽散，万物开蒙以来，除了人，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常人或许知道或许不知的精怪。
　　它们大多数是无意识的生物，只有极少数与天地同岁的精怪稍有意志，但也非常混沌，没有定数。
　　因此除了人的眼睛能够看到的山川大河，亦有另一个世界与人的世界交织在一起。
　　也许是在梦中，也许是在黑夜里一闪而逝，也许是在某个角落里。
　　总有一条金色的长河缓慢流淌。
　　非虚非实。
　　却是万物归元处。
　　无数人们不知道的生物都是自它而生。
　　也因为它们，人类开始分出这么一些人去专门寻找和研究。
　　这些人类有个统称，叫游人。
　　游历山川大河，去寻找寻常人看不到的生物。
　　千万年来自成一派，容家就是留下来的其中一个古老的家族。
　　容家只有一个使命，就是寻找和守护身有【山河】的人。
　　是的，【山河】，就是那条金色长河，它没有实体，在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想象。
　　它是万物孕育的最初，却只能依附在人的眼睛里。
　　当它的寄生者死去，它便会去寻找下一个。
　　千万年来，一直如此。
　　而怀有【山河】之人，目不能视物，只能身在黑暗里，不能心怀恶念，寄生者的心神与【山河】牵连在一起，若寄生者是大恶之人，那这百年世间祸乱纷起，若寄生者是大善之人，则百年内天下太平。
　　容家便是专门守护【山河】的，每当寄生者离世，容家人便会下山去寻找新的寄生者，将其带回容家，赐予容姓，再不能踏出容家半步。
　　这一代的寄生者是在七年前找回。
　　妇人怀有身孕去往溪边打水时，被【山河】附上，生产前总有幻听幻视，看到自己站在一条金色的长河里，有个孩子就在那河里嬉戏。
　　生产时妇人难产而亡，生下一个女婴，天生的金色眼睛，被闻讯而来的容家人抱走。
　　当时的容家家主起单名一个安字，望这女婴日后平平安安，世间也是平平安安。

　　孩子看了看坐在身边的女孩，想起祖父说过的话：“你别骗我，我知道的，即是我抓了那么多的呑鱼，你其实还是痛的。”
　　呑鱼是一种透明的鱼，大多生活在深山的湖泊里，是唯一一种能够在人间和【山河】中来回游窜的生物。
　　“我翻了祖父的手札，本以为能帮你一二……要是祖父还在就好了，他肯定有办法……”孩子垂了垂眸，遮掩住目光中的几分痛楚。
　　女孩握了握他的手：“没关系的。没事。”
　　女孩知道，十洲在某种程度上与她一样。
　　十洲是几年前容家那个给女孩赐名的家主，从外面带回来的孩子，说十洲是他遗落在外的孙儿，容家上下虽不敢妄言，却也对十洲不闻不问，除了家主。
　　只可惜容家家主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就离世了，徒留十洲一个人在容家地位尴尬。
　　因为十洲一直养在家主身边，每次都是他陪着家主来看女孩，两个孩子也因此熟稔。
　　家主走后，也只有十洲会时不时来看她。
　　“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女孩见他情绪有些低落，拉着他手走到河里。
　　女孩拿出一个杯子，先从金色的河里接了一杯递给孩子。
　　孩子接过，看着杯子里晕着金色光晕的水，轻轻尝了一口：“像酒的味道。”
　　“是呀，这个叫光酒。”女孩笑眯眯道：“你快喝完。”
　　孩子便仰头将杯子中的光酒喝光了。
　　“现在感觉怎么样？”女孩凑近了看他的眼睛。
　　“嗯……”孩子微微晃了晃头，而后微微瞪大眼睛：“这是……”
　　女孩神秘的眨眨眼：“果然你也看到了吧！”
　　孩子此时已经听不到女孩在说些什么，满目满心都是脚下的这条长河。
　　先前在他的目光中只是金色的河水，现在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那些金色，其实都是一个一个小小的生物，因为太小了，又散发着金色的光晕，远处看就像是一条金色的河流一样。
　　而且河也不仅仅是河，就像是地图一样，上面也有高山，也有湖泊。
　　一只小手突然伸过来，在孩子一直看着的地方轻轻一撩，金色的河流立刻泛起丝丝涟漪，只见涟漪后慢慢显出真正世界里的画面。
　　是一处湖边。
　　有鸟儿正低头在湖里饮水，两边是树木。
　　孩子好奇的伸出手去，却穿过了画面。
　　“这只是倒影。”女孩冲他眨眨眼：“只能看到画面，实际上还是两个世界，没办法接触到的。”
　　但是尽管如此，还是让孩子很是惊奇：“你是怎么发现的？”
　　“嗯……”女孩想了想：“就是抓呑鱼玩的时候，就发现了。”
　　实际上就是在河里抓呑鱼的时候，碰到了地图上的山河，就发现了这个秘密。
　　“这上面每个都可以吗？”孩子好奇的也去碰，却没有反应。
　　“不是，有的可以，有的不可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女孩摇摇头，手又轻轻一撩，涟漪泛开，又是不同的景象。
　　两个孩子在这里玩的不亦乐乎。
　　“要是你能从这画面里走出去就好了，就可以去各种地方了！”孩子认真道。
　　“但是不行呀，这些，只是镜花水月而已……”女孩托着腮漫不经心道。
　　还不等孩子说些什么，突然传来一阵声音。
　　两个孩子都神情一肃，对视一眼。
　　长河只有依靠女孩为媒介才能进来，按理说不可能会有别人。
　　两个孩子的目光放到了刚刚升起的画面里。
　　这次是在一个树林里，呵骂声由远及近，一个小男孩狼狈的出现在画面里，他身后是几个凶狠的少年。
　　“站住！你给我站住！”
　　男孩咬紧牙关，他身上有一些伤痕，看上去是被打的。
　　眼见着男孩要被后面的少年追上，看着这一幕的两个孩子忍不住发出惊叫，却不想，男孩的目光立刻投向这里。
　　女孩心下一紧，她竟然感觉这个男孩似乎是听到了她和十洲的声音。
　　然后就见男孩向着她跟十洲的方向跑来。
　　两个孩子都瞪大眼睛看着男孩最后一个飞扑过来，却还是被赶上来的少年抓住，硬生生拖了回去。
　　直到画面重新归于平静，两个孩子才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滔天巨浪。
　　他们两个都分明看到了，那个男孩最后扑过来的时候，那只手竟然穿过了画面，来到了这个虚无空间里。
　　女孩心中无比惊骇，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这应该是不可能，根本不可能的事。
　　他们所在的这个空间是她体内的【山河】，没有她的同意，按理说是没有任何人能够进来，更不用说正常人根本是看不到这个世界的，这个世界是另一种生物的起源地。
　　可是那个男孩，不仅看到了，甚至还差点就进来了。
　　孩子愣了半晌，咽了咽口水，看着女孩：“容安……这世上只有一个【山河】对吧……”
　　女孩皱眉沉思许久，她抬头对孩子说：“我们必须要弄清楚这件事，但是我们不能告诉容家其他人。”
　　孩子点点头，祖父没了，容家没有他们可信的人。
　　他想了想道：“你能知道刚刚那个地方在那吗？”
　　女孩走进了几步，凑近去看那山河图上的位置：“好像……离这里也不是很远，在西北的一个山上。”
　　“那我过去，去看看那个男孩。”
　　女孩有些担心：“你一个人行吗？”她想了想，又弯腰从水里捞出一个什么东西来：“这个给你。”
　　孩子接过来，看到手上蚕蛹一样的东西：“这是什么？”
　　“蝴蝶。”女孩眨了眨眼：“走，送你出去，我看那孩子被抓住恐怕下场不太好，你快去找找看！”
　　说着，握住孩子的手，金光骤然刺目，下一瞬，回到了那个黑暗的房间里。
　　孩子闭了闭眼睛，适应了之后，重新看向坐在那里的人影，轻轻说：“那我去了。”
　　人影没有动。
　　孩子便出了房间。
　　他没有先去找那个男孩，出了门后，拐了弯，而是去了祖父的书房。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健身，浑身疼，在床上翻个身都艰难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