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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大京 ...

  •   孟媱从凉州到大京的这一路可谓是无趣至极,车里被颠得不行,浑身都快散架了。第五天的时候,郭匆给准备的话本看完了,她又从孟昇那里拿了几本,到了第八天也全都过了一遍。

      这日车队在白马河畔停下休整半个时辰,顺便弄点儿吃的。孟媱觉得无聊了,便跳下车去,一脚下到河里摸鱼。

      摸鱼她是老手啊,家里改善伙食全靠抓鱼了。难得的是大冬天的,白马河里竟然没有结冰,这要是在凉州,冰都一尺厚了。已经个把月没开过鱼荤的她,哪顾得上水冷不冷,只一心下河放松放松心情。

      皇后娘娘下水摸鱼那还得了!郭匆三步并作两步上来拦,却被孟昇挡住去路。

      孟昇一脸“我家妹子我太懂了”的淡定:“郭大人别担心,她在车里憋坏了。这一路上吃的是干粮,烤肉倒是吃过几回,但她就好这口鱼鲜,你莫管她。”

      郭匆略一愣怔,汗颜:“是我没考虑周全……只恐孟姑娘冻坏了脚,回头陛下要怪罪下来,谁也扛不住。”

      孟昇淡淡说了一句:“她不怕冻。”说完,眉头似皱非皱。

      对他们这家子来说,挨冻已经习惯,不管多冷的天孟媱也要去浆洗房,岂止冻坏了脚,连手指都冻掉一根。他做兄长的,每每思及此岂能不心疼。他这个妹妹,原本也是娇滴滴的大家闺秀,如今弄得皮糙肉厚没个正形,叫人颇有几分不忍目睹……

      孟媱拿着根儿随手捡的木棍儿,一叉一个准儿,三两步跑上岸来,冲孟昇直嚷嚷:“快生火,今儿咱们吃烤鱼!”

      郭匆从善如流,也不再多嘴,命人立刻架起烤架,给皇后娘娘烤条鱼吃。孟昇上去一把抓了孟媱手里的木棍,木棍上的鱼嘴巴一张一合……

      孟昇讽刺笑:“要我给你面子……你说你是不是够皮实?”

      孟媱:“我干嘛了?”她眨巴眨巴眼,把头一偏,问郭匆,“郭大人,我大哥方才叉鱼的手法好吧。”

      郭匆重重点头:“好!”

      孟媱缩回脑袋,看着孟昇,一脸真诚:“这鱼是我叉的吗,你问问他们是我叉的吗?鱼在你手上,还能是我啊。我这可刚下车呢!”

      这就学会睁眼说瞎话,拿身份压人了,死丫头!

      孟媱吐了吐舌头,躲到车轱辘旁边儿去,眼珠子一转冲郭匆招手。郭匆小有诧异,继而嘱咐手下“好生烤鱼,再去抓几条”,便跟了上来。

      “郭大人。”

      “孟姑娘有何吩咐?”

      孟媱贼兮兮地搓着手,问得小心翼翼,也不敢说得太明白:“郭大人啊,你看咱明天就到大京了,我也即将面圣,可却不知陛下性情如何,那万一……”

      听说武元帝嗜杀,杀当官儿的从不手软,就是不知道爱不爱杀不当官儿的。她也就是个占坑儿的,如果哪里触怒龙颜,皇帝还不是说杀就杀决不手软。如果能提前获悉皇帝的脾气,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至少能降低她掉脑袋的风险。

      郭匆听了这话,却犯了难,低头瞄了眼手上的扳指:“姑娘这个问题在下可不好回答,妄议圣上那是杀头的大罪。”

      “连我都不能说?”“占坑皇后”面子上也是“皇后”啊,面子总要给的吧。

      郭匆顿了一顿,继而脸上挂起笑:“这个嘛,孟姑娘对于陛下而言,不是一般人,在下倒是可以斗胆说几句。”

      这就对了嘛,孟媱一脸勤学好问,等着郭匆解惑。对方则思索了一阵,最后在她的期盼下只说了四字箴言。

      “谨言慎行。”

      孟媱:“……”这谁不晓得,伴君如伴虎嘛,就没有点儿实质上的指点?比如皇帝喜欢甜粽子还是咸粽子,万一他喜欢咸的,那自己可能成为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因为给皇帝准备甜粽子而被废的皇后。

      “没了?”

      “没了。”

      郭匆脸上的表情不能更真诚了,说完后就急急忙忙验看烤鱼去了,留下即将面圣却对皇帝一无所知的她,惶恐且忧伤……

      这一顿烤鱼倒是吃得心满意足,小小弥补她的不满。

      介于吃烤鱼浪费了行路时间,第二天到达大京可能已经是下午了,所以郭大人决定连夜赶路,这样第二天凌晨可以抵达大京。毕竟是大年三十,上报武元帝后好做安排,若没有吩咐下来也清闲。

      别人倒是苦了吧唧地赶路,孟媱在车里倒头睡得是天昏地暗。至于孟昇,郭匆毕竟是老手了,估摸着这位国舅明天会不得休息,便建议他也去车中休息。兄妹俩一人各占了半个车厢,摇摇晃晃地睡到进城。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在大京平整宽阔的青石大街时,车队穿过半个皇城,在略显偏远的皇城一角停下。孟家在前朝并不特别蒙受皇帝亲睐,故而旧宅离皇宫算不得近。这一路走来,巧妙地避开了各位大人上朝的车驾。

      孟媱是被孟昇摇醒的,睡眼朦胧地撩开车帘,透过车窗,望着沐浴在晨光中的“孟府”匾额,忽而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心里被保护起来的最柔软的地方,恍惚间感觉到一点点疼痛。那一瞬间,她清楚的明白,这不是在梦里。

      回来了,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回到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一去八载,从及笄之年到如今年近花信,经历的沉沉浮浮时刻铭记心中。人道她没心没肺,可有几人知道,她其实也有百转心肠,譬如下车站在这府门前,有那么一瞬,她是想哭的。

      “大少爷,三小姐!”

      “苗叔!”孟昇眼尖,立即认出门口叫他们的那个人是谁。那是孟家本已经回乡下种田的管家,一别八年,已花发丛生。

      苗守义满脸是泪扑上来就跪,一张沧桑脸哭得通红:“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伺候主子,陛下圣明,陛下万福!老奴死而无憾了……他抬起头,拿袖子胡乱擦抹眼泪,又问,“老爷和夫人呢,大小姐二小姐没有回来吗?”

      孟昇将他拉起来,眼中有光在闪烁:“开春再回,苗叔不要担心。”

      苗守义擦擦脸上喜极而泣地泪,看看孟昇,又看看孟媱:“对对对,天寒地冻的,开春再回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咦,大少奶奶没跟着您一起回来?”

      孟昇的表情瞬时出现一丝裂痕,给这一场重逢划上一丝阴霾,他的嘴角僵了僵:“她,和孟妍……都不在了。”

      苗守义狠狠愣了阵,脑袋无力地垂下去,再抬头时眼睛微红,看向孟媱:“啊,对了,三小姐,老奴一早给您准备了您从前爱吃的桂花糯米糕,也不知道您还好不好这口。”

      “好的,好的!”孟媱眼睛都亮了,这就对了,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大姐和长嫂人都好,她们一定早就投胎到富贵人家了。

      主仆三人寒暄几句,孟昇这才转身,察觉自己忘了什么:“那郭大人……”

      郭匆站在台阶下,这就要作别了:“在下还要去宫中面圣,就不打扰二位了。府中仆役等都已安排妥当,有什么需要尽管告知,若在下能相助一二绝不推诿。”

      孟昇拱手一揖,诚心感谢:“那就谢过郭大人美意,这段时日多亏您的照拂,来日再专程谢过郭大人。”

      两人客套几句后,郭匆便催马进宫去了。

      府里的下人都等在前厅给主子磕头,孟媱倒是不想管,只捡走自己的两个婢女,便回了她的小院子。家里没什么变化,是她走时候的样子。哦,不对,走的时候正被抄家,什么都给打碎了,地上乱糟糟的一片,连外衫都要人扒下来,不许带走。

      两个小丫头看她惆怅,小嘴甜甜的跟都她开心。

      “奴婢墨玉。”

      “奴婢白梅。”

      两个丫头都十五六虽上下,和她离家时一般大,孟媱从墨玉一直捧着的盘子里捡了一块糕点,问:“你们是宫里来的?”

      齐齐答:“是,能来伺候娘娘是奴婢前世修来的福分。”

      唔!还是熟悉的味道!好吃到想哭!

      果不其然啊,身边儿人都是皇帝的,她这个占坑皇后当得有那么几分不自由。不过好吃好喝她也就不计较了,吃着糕点高高兴兴地参观一遍自己阔别已久的院子。

      住处和当年没有太大的区别,就是她十年前亲手载下的树长高长粗了,院里的人也变了,屋檐下的燕子窝没了。一番物是人非的感叹过后,点心吃完,孟媱那颗激动的心也总算平静下去,再看着两个宫里来的小丫头,不得不思考起如何在宫中摆正自己的位置这样的问题。

      人如蝼蚁,又如萍飘蓬转,凡事不由自己控制,自当多作打算!她也不是傻的,不是只知道吃吃喝喝没追求的米虫。这是一盘棋,她乃至孟家是棋盘上的棋子,棋子该如何落不仅取决于皇帝本身,还取决与他们自己,落错了,就成了弃子。

      “停停停!你们别奉承我了,让我安静会儿。”

      那俩叽叽喳喳,张口“娘娘”闭口“娘娘”,把她一黄花大闺女叫成宫中怨妇,连“小姐”都省掉了的小丫头这才停下嘴来。对于她的称谓,她反抗过,但是反抗无效,只能哀怨并无奈地接受自己还没进宫就成了娘娘。

      这一路她想了很多,做徐侍君的挡箭牌,只能换来短短几年的安稳,这不够啊。好不容易回到家,总不能住几年又嗝屁吧。所以她一边嫌弃自己贪婪,一边又在思考如何让皇帝容忍她在那个位置上长久呆下去,哪怕在后宫被所有人当箭靶子,射得千疮百孔,只要自家好好的,大哥可以一展抱负,她就心满意足。

      所以,眼界放开一点,她不仅要以徐贵妃的事情为重,更要唯皇帝马首是瞻,只要她作用大了,总有她的立足之地。

      对,是这样的!

      ——

      文德殿里。

      常彧已将宫宴的册子整个看了一遍,除夕宴他亲自过问,没有假手宸妃或是徐贵妃操办。这场宫宴办得盛大,可他心中到底有几分失落,倘若媱媱能在身边一起过除夕,那再好不过。今晚他有要事宣布,她若在场,必定高兴。

      桌上摊着一幅肖像,本用来聊以慰藉,可自打得知孟媱已经在回到他身边的路上,每看一次心中的思念与焦急便浓郁几分。

      正惆怅,殿外传话的小太监急匆匆跑进来,跪下禀报:“陛下,殿前司都指挥使求见。”

      什么?!常彧抬头,心脏猛得一缩,下意识的站起来,肩膀立时顶翻陈福捧过来的茶水。水溅得他满身都是,白玉无瑕的茶碗哗啦啦碎了一地……

      陈福又一次吓变了脸色,手忙脚乱地给拿袖子擦水:“陛下!奴才眼拙,奴才该死!可烫着您了?”

      郭匆回来,是否意味着他的皇后也回来了!常彧被他这么一搅合才惊觉自己反应过了头,顾不得身上的水烫不烫:“宣!快宣进来!”

      风尘仆仆跨进殿内的郭匆发誓,自己从来没见过如此失态的武元帝,穿着胸口湿答答的玄色龙纹炮,几乎冲下台阶,张口就问他“人呢”!

      哪个人,自然是皇后啊。

      郭匆忍住莫名其妙想笑的冲动:“回陛下,孟姑娘已经回到孟家旧宅,一同回来的还有孟家大郎孟昇,孟家其余人等需等到开春再启程。”

      得到肯定答案的常彧冷静下来又坐回去,由着陈福给他擦水,清清嗓:“咳……呃,一路颠簸,皇后身体可好?”他娇滴滴的媱媱,这么短的时间赶回来,可别累坏了身子骨。

      “娘娘身体康健,精神饱满,心情也很好。哦,对了,臣还顺便查了新改县县令,罪证等到开春与孟家二老一同送回。此外,请陛下放心,孟姑娘在凉州人缘极好,身家清白,甚至未曾与人议亲。”

      常彧面色稳住了,心底却已经激动得长出翅膀,恨不能马上飞过去。他摸摸下巴:“咳……朕知道了,此事办得好!回去休息吧,今晚除夕宴,你不得缺席。”

      “臣领命。”

      郭匆甫一出了殿门,常彧就从椅子上弾起来,那一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光让陈福看得好一番怔愣:“安排人马,朕要出宫——愣什么愣,赶紧的!”

      陈福:“是是是!陛下稍等,奴才马上交代下去。”

      常彧:“等等,朕换身衣服!”

      陈福顿住脚步,他算是看明白了,不管这是为什么,总之那位皇后娘娘是他今后绝对惹不起的第二号人物,他必得掏心挖肺用尽浑身解数给伺候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大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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