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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逼婚 ...

  •   孟媱赶回家的时候,周家那位长了一脸麻子的蔡管事正划拉着后蹄子,要跟她大哥孟昇干架一场。而她泰山压顶也不眨眼的大哥,则板着一张冷脸,不慌也不急。爹娘坐在院子里的烂木凳上,娘在哭,爹则气得发抖。二姐不在,大抵还未得到消息。地上面啊水啊倒了一地,帮腔的刘婶儿急得是胸口一起一伏。

      嘴巴涂成个血盆大口还美其名曰“这叫喜庆”的冰人捏着手帕,翘着兰花指指指点点:“不是我埋汰人啊,你们就这穷样了,抱上周家这颗大树是修了几世的福气,哈?这还不同意,傻子都知道应下来呢!我秦媒婆做媒十八年,成就佳偶一对儿对儿,嘿!从来没见过你们家这么不识抬举的!”

      面对对方的不断挑衅,孟昇冷着脸,保持住面上的客气:“周大人抬爱,只是该说的我也说了,舍妹生性顽劣,怕没有这个福分,配不上周公子。她自己也是晓得的,素来不服拘,岂敢高攀富贵。”

      “让开!”孟媱推开堵在门口的两个周家家仆,大步上前来,扶着她娘的肩膀先确认爹娘没事,才硬邦邦地回绝,“被提亲的是我,我来说——二姐尚未嫁人,做妹妹的岂能先嫁。况且爹娘需人照顾,我若嫁了家里如何忙得过来。再说了,确实如兄长所言,是我三娘配不上周公子。”

      按照她孟媱的脾气,应该直接赶人才对,可毕竟不能给孟昇拆台,所以压着火呢。她那性子从前倒说得上温婉,自打来了凉州,明白人善被人欺,性子便越来越硬。好话说在前头,周家若要横到底,她可不容被欺。

      见正主回来,一时间气氛也缓和下来了,冰人再度摆出一张笑眯眯的客气脸,把那手绢儿一扬:“哎哟,孟三娘说的什么话,姐姐不嫁,妹妹就不嫁啦?你瞧瞧,你爹娘缺衣少穿,药钱指不定都还赊着呢。要我说呀,你若当真有孝心便应了这门亲,这聘礼可不轻,保管你娘家殷实几年的。莫说什么配得上配不上,这高嫁的女人还少了不成。”

      孟媱心里晓得,她兄妹三人日夜辛苦,不就是为了爹娘身子早些好么。她若是当真有孝心,怎能拒绝这门亲。可她就是不同意,要她每天多洗一倍的衣服她也不同意。她就是心气儿高,倔,认定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和她爹一个德性。

      孟媱正欲说话,她娘林氏就慌忙抓住她的手,苍白着脸使劲儿摇头:“咳咳……若逼得你嫁入火坑,我和你爹不如死了得好。你给我好好掂量!”

      孟同光亦是点头,虽身子虚弱却眸中有光,一口回绝铿锵有力:“我孟某的女儿,可嫁老实人,亦可嫁穷苦人,万不嫁品行不端之人。闹也闹够了,言尽于此,老朽说话不中听,还请各位回去吧。”

      孟同光当年官至礼部尚书,心气儿眼光高上天,什么世面没见过,他说不同意那就是不同意,没得商量,否则怎么会得罪新帝。况且这周公子为什么会落下残疾,还不就是因为调戏民女被人家鱼死网破报复的么,孟同光说不嫁品行不端者,就是指着周宏鼻子骂。

      冰人心里清楚,谁的心里都清楚,这门儿亲事人家有充分的理由拒绝。况且现在正主回来了,也说不嫁,全家没有一个人点头,还能闹下去不成。孟家矮矮的围墙外已经围起三三两两看热闹的好事者,你周家事情的确不能做得太过。

      再看看这孟家三娘,别看成日里乐乐呵呵的,遇上事儿了就整个就是块硬骨头。瞧瞧,小腰那么一叉,你敢惹试试,不跟你拼命那,人周公子看上的就是她这脾气,够味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明明对方没理,还得好言好语。孟昇见对方气焰小了,很合时宜地拱手行礼:“各位,不是没有自知之明,是太有自知之明,故而受不起周大人抬爱……对不住了,在下还得回去当值。辛苦诸位跑这一趟,我呢就不送了,二位也别担心,周大人那里我亲自去赔罪。”

      眼看是没戏了,孟媱都以为这事儿了了,谁知那蔡大管事却突然又站了出来,阴阳怪气捏着嗓子说:“唉,等等,听我一言——流放者,当差、为奴、种地三条路,当年你们孟家流放凉州可是‘为奴’的。周大人不忍屈才给了你们生路,不仅让你孟昇做了县尉,还给你们一家去了奴籍。哼!孟三娘,你扪心自问,若没有我们周大人,你现在不是官妓也是军妓,你爹娘可还有命坐在这里?啧啧,笑话笑话,瞧瞧这一家子,满嘴仁义道德,该报恩的时候却又翻脸不认人,百般嫌弃我家公子,叫人寒透了心。”说完,竟昂着脖子,摆出一副不屑与她孟家为伍的架势。

      孟同光听他一说,当即狠狠咳嗽起来,孟媱想站出来讲理,却被她爹一把按住了手。林氏在旁摇头,小声道:“姑娘家,少出头。改改脾性,别轻易给人点燃火去,此事交给你哥解决。”

      都这时候了,什么姑娘家不姑娘家的,她孟媱还能躲别人背后一辈子么。我跟你笑,跟你讲道理,不代表我就好欺负了。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就不受这种冤枉气。

      被人指着鼻子埋汰,不似孟媱那般跳脚,抗下重担的孟昇倒是不慌,再度躬身行礼,依然不卑不亢,字字说来:“当年,我孟家遭难,多亏梁大人处处帮扶才有今天的安生日子。周大人的确帮助良多,在下感激不尽。但丑话虽丑,该说的时候还得搬出来讲讲道理。周大人看的是梁大人的面子,又早得了梁大人的好处,故而往细处了说,我孟家承的是梁大人的恩情,又何时欠了周大人的。”

      “你!”那蔡大麻子耍无赖的口才,岂是孟昇的对手,揣着自以为的杀手锏,却被一语打发,颤了半晌胡子,恼羞成怒,指着孟媱鼻尖儿骂道,“今儿甭管你们怎么说,周大人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他看上的人还有得跑?!你们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聘礼送到,新娘子等着上花轿吧——我们走!”

      狠话撂下,管事气得吹胡子瞪眼,立马带着冰人浩浩荡荡一群人离开了孟家,把那聘礼留下,再无半点商量的意思。

      孟家双亲气得坐不住,林氏更是一头晕了过去,孟媱和孟昇两个手忙脚乱地把爹娘扶回去休息,心里皆不是个滋味。这新改县天高皇帝远,又是流放地,周县令一手遮天手段蛮横。她这里说不嫁,岂能真的不嫁,别人先礼后兵已经算是给面子了。若是死扛到底,对整个孟家而言,难说不是第二场灾难。

      孟昇索性也不去当值了,坐在院中苦思悯想,眉头不见松也不忘安慰她:“这事儿交给我操心,你那死脑瓜子能想出主意就怪了,去做工吧。”

      孟媱却把头一摇,嘴里叼着根儿枯草,豪气云天:“我努力赚钱,不是为了躲在谁身后的。平凡事咱们笑脸面对,肮脏事,那就凭这身骨气对付。天理昭昭,能委屈我等好人不成!”

      孟昇脸上一僵,咬牙:“你给我安分点儿!”

      孟媱:“……哦。”

      她心虚地瞅瞅这位曾在京中人称玉树公子,满腹学识的青年才俊,她大哥,乖乖闭嘴。若是当初爹不和新朝新帝死磕,不固守前朝而看清时局,大哥应该早就平步青云了,可满腔学识偏偏葬送在苍凉之地。如今看新帝虽性情暴虐,但治下百姓却安居乐业,比之前朝好上百倍,父亲也是略有悔意的。

      唉……

      ————

      千里之外的大延皇宫,文德殿外,户部尚书牛明远急匆匆地走上台阶,擦擦满头的汗,和正巧踏出殿门的大太监陈福撞了个照面。

      陈福一甩拂尘:“哎哟,可算来了,陛下等得茶碗都摔了两个。”

      牛明远拽住正要往里走的陈福,又擦了把汗,问:“这好好的,陛下为何突然要查孟家?求中贵人指点一二,只怕我惹怒圣颜这脑袋小心不保啊。”

      陈福呵了声儿,也是莫名其妙,总觉得连他这个御前的人也抓不到点儿上:“哎哟牛大人啊,杂家哪儿知道。陛下一觉醒来性情大变,谁又知道是不是梦到了什么,揣测圣意杂家可不敢……不过牛大人既然问了,杂家能帮的自然要帮。”陈福放低了声音,往户部尚书的耳边凑了凑,“孟家倒是其次,陛下想问的该是孟家三女儿……依杂家看,牛大人你怕是得讲孟家好话呀。”

      就凭着这么些指点,牛明远和陈福进了文德殿,果见一地的碎渣,武元帝在龙椅上颇有些坐立不安。只草草看了一眼,牛明远便感觉怪怪的,皇帝虽瞧着震怒,周身气场却又好似少了以往那股子杀人的戾气,怪哉。他倒也不敢多看,进去便老老实实往地上一跪。

      常彧已经等了多时,从他睁眼起他这心里就没平静过。这就好像一场梦,他以为孟媱死了,可醒来却根本没有她这号人。没有皇后,没有太子,更没有什么刺客。仔细盘问陈福,才知本该成为他的皇后的孟媱,早在八年前就随她父亲孟同光被流放凉州,这还是他震怒之下亲自下的令。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尚在梦中,可这真实感却又让他不得不相信,他自己的确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从八年前开始生变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时间还是吻合的,今天是武元八年十二月八日,媱媱则是在前一日遇刺的。他自己是在八年前登基的,也是在登基没多久后于上巳节偶遇孟媱。既然,现如今他坐在龙椅上,证明这之前的事态发展应当与原本的世界没什么两样,同时又说明了从他登基到上巳节这期间一定发生过什么,导致在立后这件事上走了岔路。

      一觉醒来来到另一个说陌生不陌生,说熟悉却又不熟悉的世界,任何人接受起来都不容易。但,只要孟媱还活着,一切他都能接受。

      别的事他暂且顾不上,只想找户部尚书问清楚。如今人来了,乍一看,这位户部尚书根本不是应该存在的那位,如果他没记错,此人叫牛明远,本该只是户部一个小官的。看来,这里的八年,比之他原本的八年,的确存在许多不同之处。

      又再说别的不同,这里每一个人,包括陈福与他说话皆小心翼翼,生怕被他摘了脑袋似的,哪里还敢和他开玩笑。须知他在八年前的确喜欢摘人脑袋,可与温柔贤淑的孟媱在一起久了,早已不再嗜杀,他甚至常听佛经。由此可见,这两个世界的区别的根源大抵就在于“有孟媱”和“没孟媱”吧。

      常彧上下打量牛明远,稍稍收了收心神,终于开口问出他想问的第一个问题:“要朕好等啊。朕问你,孟家八年前遭流放,如今如何了?”

      在地上跪了许久的牛明远想起陈福的指点,老老实实回话:“回陛下的话,孟家在凉州未听说有谋反举动,一直安分守己。”

      常彧冷冷勾了勾唇角,孟家他了解的,孟同光是个读书人,除了守一守读书人的气节,做不出振臂一呼搞造反的事。

      “没别的?”

      牛明远赶紧取出袖中卷宗呈上:“孟家的情况都在这儿,请陛下过目。”

      常彧看着这份儿卷宗,握笔握剑的手竟然微微抖了一抖,渐渐地他觉得两眼发黑,险些要一口气提不上来。几息过后,胸中一阵焚天大火窜起,迫使他龙颜大怒一把将卷宗在地上砸了个稀巴烂。

      陈福急得团团转:“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息怒?他怎做得到!

      这卷宗上所陈述的是,孟同光因不满新朝,以大岳旧臣自居连累全家被流放凉州,世代为奴。不是当差,不是种地,是为奴!一个女人,被发配为奴……常彧根本不敢往下想。本燃起来希望的一颗心,顿时又凉下去。

      殿里又一次陷入沉寂,武元帝枯坐上首。陈福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但他知道,此刻的帝王怕是身心俱伤。良久,常彧平了平心情,咬牙,终是鼓起勇气,声音略哑,问出一个他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朕问你,孟家三女儿孟媱如今在何处?”

      牛明远再一次擦擦汗,心里是七上八下:“回陛下,通常来说,女子为奴多、多半是为官妓。凉州偏远又有驻军,也可能……沦为军妓。这……这具体要看当地官员如何安排。”

      户部尚书刚说完,就听见陈福尖着嗓子大喊起来。

      “陛下!陛下——快宣御医!”

      常彧两眼发黑,口中腥甜,险险一头栽倒。可他到底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人,很快镇定下来,抬手,示意牛明远继续说。

      可牛明远已经无话可说,跪在殿下一身冷汗,正个后背都给浸湿了。

      “说!朕不要听‘可能’!”

      皇帝龙颜大怒,胸前点上刺眼的鲜血,一巴掌把桌案拍得险些震裂了开,吓得在场所有人为之一颤,生怕祸及自身。身处漩涡中心的户部尚书连跪都觉得腿软跪不稳了。武元帝性情暴戾,可不是个好蒙骗的主,有些话……

      常彧那心里是山呼海啸般的难受,一时悲痛又是一口血吐出来,孟媱在凉州受苦,这样的念头一旦冒起来那心便如同有千只手在拉扯。陈福吓得手都抖了,想要替皇帝擦去血迹却被武元帝不耐地推开。

      常彧撑着站起来,昂藏的身形微微不稳,他走下台阶,在牛明远身侧立定,一时间居然再度沉默下去,紧锁的眉头表明他大概在思索什么问题。文德殿里静得出奇,半晌之后,武元帝才再次盘问,而这一次的语气更是盛怒:“朕说了,朕不要听‘可能’。朕记得,流放之人若死在发配地必须上报户部,若做了妓女,历时八载朕不信她还能活着。朕没有看到她死了,朕就不相信她发配为奴做的是军妓。说,给朕老老实实地说!”

      完了!牛明远脸都青了,梁大人啊梁大人,你可害苦了我。这种以权谋私的事,经皇帝亲自发现,那就是个死啊!

      牛明远的脑袋磕得砰砰作响,花砖都要碎了:“陛下饶命,臣该死……八、八年前是国子监司业梁大人要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啊,臣也是受胁迫啊……孟家确实没有入奴籍,孟家长子还在新改县做了县尉……陛下,陛下!臣有罪,陛下饶命啊……”

      常彧瞳孔猛缩——

      好!很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逼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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