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成西就》连城

1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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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洋送完安期回来，看见一个小人儿提着个大包袱坐在电信局的门口。

　　“白玛，放学了？”

　　白玛一头肮脏的卷发，脸上黑黑的，只有一双大眼睛象阳光下的湖水一般明澈。“姐姐把衣服还给我了。”白玛打开包袱，露出一件洗得干干净净的藏袍。

　　“是啊，天气冷了，姐姐要白玛和妈妈穿得暖暖的。”汪洋抱起小白玛。

　　“那姐姐穿什么呢？她说过她要去很冷的地方。”小小人，记性倒好。

　　“白玛饿了没？哥哥带白玛去吃饭。”

　　白玛坚决抵制诱惑：“不要。你帮我找到姐姐，把衣服给她。”

　　汪洋不由回想起初见白玛的那一天。

　　连城飞到拉萨已经下午。贡嘎机场起了风，很冷。只穿着出来时的短袖衬衣把连城冻得够呛，可是厚衣服不在随身行李里面。幸而穿过停机坪就是行李提取处。连城拿到行李费劲地挤出人群，站到边上正打算兜底翻身找衣服，就听到汪洋的声音：“连城！”

　　汪洋开着辆破烂的吉普车，还美美地沿途给连城指点风光，自豪得和个巡视三军的大首长一样。没自豪多久，他就不得不打住了，连城的脸色一片吓死人的白，高原反应。

　　连城的高原反应比预期的厉害，不得不进了城先上医院。打完点滴出来总算不用扶着墙走了。

　　医院门口吵吵嚷嚷，一个孩子抓着每一个路过的人衣服乞讨。拉萨的乞儿早就成为这个城市的一种特殊现象，但是他们多半成群结队地都在进拉萨的口子向游人乞讨，象这样在医院门口单兵作战的还很少见。

　　汪洋见怪不怪，想绕过去，一眨眼，那孩子的手已经抓住了行动缓慢的连城。“姐姐你救救我妈妈吧！”她焦急的神情不象作假。

　　连城没听懂她说的藏语，孩子仍不放松，只是顺着连城的视线也望向汪洋。

　　“你妈妈怎么啦？”汪洋的藏语早已纯熟。

　　“妈妈躺在床上，痛得要死啦。”

　　汪洋翻译给连城听。

　　连城一点也不嫌孩子刚在地上蹭过的衣服脏，一把抱起她：“你家住在哪里啊？带我们去。”

　　白玛的家在藏式半边楼里。她的妈妈央金果然在床上挣扎，脸色灰败，已经说不出话。送到医院，诊断为急性肠炎，立刻开刀。

　　央金苏醒后要求立即出院，汪洋和连城好说歹说她也不肯，只答应在家里会好好休养。

　　央金是个可怜人。她原来是西藏歌舞团的独唱演员，歌声甜美，才被称作央金(藏语：金嗓子)。可是白玛三岁时，央金的丈夫就在羊八井工地上牺牲了。央金哭得倒了嗓子，再也没恢复，转成后勤。几个月前，歌舞团缩编，她失业，家里没有收入，白玛也上不成学。

　　藏区这样的例子很多，汪洋自己就助养了五个孩子上学。他虽是援藏干部，工资也

　　是照西藏的编制发，并不宽裕。

　　央金性情坚毅，不肯接受馈赠，连城只能在走时偷偷给白玛一千块钱，叮嘱白玛要去上学。拉萨的夜里很冷，白玛送他们到门口忽然又跑回去拿了央金的一件藏袍给连城：“姐姐你穿了就不冷了。”

　　汪洋来接连城回去的那天，这件藏袍就挂在走廊里。连城连夜洗了，还没干，嘱咐汪洋等天气凉了就给白玛送回去。

　　汪洋抱着白玛，想起连城走的时候，背影瘦削寂寞，象结了一地的霜。也许这件藏袍真应该给她带走，异域的雪里也能感到温暖。

　　但是连城，她什么也不在意，连亲手制作的雪莲花瓷器都能慷慨相赠，她是决意要在雪里掩埋了如斯苦楚的寂寞。但是也好，这样不平凡的生命，不真正经历风刀霜剑严相逼，如何能东成西就，珍惜平凡生活里的点滴温暖？如何从心底里热爱生命，再次拥抱生活？

　　高歌谁和余？空谷清音起。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欲回天地恨无力，逆水行舟任尔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