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几个剑疯子》成都人

9、九只立立立立立

　　九
　　荒原上。
　　一行百余人浩浩荡荡地前行着。
　　一如胡广立所言，人们排成一个方形，越是修为高明者越靠外，大师兄们大多断后，一二护在两侧，面容尚且稚嫩的小师妹小师弟被牢牢实实保护在最中间。外围有乳白色的灵石照明，点亮了每一个人的瞳孔。
　　胡广立持一枚橘黄色灵珠，行走在队伍最前方。
　　队伍中并没有人交谈，只是埋着头一味赶路。整个队伍行进速度极快，跟不上的小弟子甚至被师姐强行拎起来跑，完全不担心灵力消耗的样子。
　　但怎么可能不管不顾灵力的消耗呢？万一遇上特殊情况该如何自处？
　　其原因简单至极。方才众人还是不那么僵硬的，年纪尚小的甚至有个闲心开开玩笑聊聊天。然而队伍右侧一位弟子不慎惊呼出声，吸引了整个队伍的眼光。
　　然后一百余人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一道虚无的屏障，在灵石的照耀下流转着一层薄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他们靠近。四周听不到什么声音，只见它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胡广立当机立断大吼加速，全员瞬间狂跑，差点连队列都保持不住。
　　如是加速一段时间后，终于把那道速度并没有增加得太夸张的屏障甩在了身后。现在的众人又哪里还敢放松？
　　忽然，胡广立面色不变，心头一喜，连忙灵力扩声。
　　“稍稍提速！我已能感应到出口！”
　　等会儿？那是什么？
　　胡广立一皱眉，在出口旁，似乎有一道虚弱的灵力。虽因透明界限的阻隔而感应得并不真切，但确确实实是存在的。
　　注意，是虚弱，并非弱小。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胡广立身为筑基初期，而第一反应不敢探查的东西，修为必定是高于他的。若是平日里孤身一人也就罢了，不能打还可以逃，可是如今他身后跟着这么多修为参差不齐的人，又有结界紧追其后，可真真是走投无路，硬着头皮也得上。
　　胡广立心里提神，却并不告知众人，只加紧赶路，同时用神魂暗暗控制起灵力流动，提高利用率，并保证能随时拔剑入战。
　　方才就有些小子吓得脸都白了，自然不能引起恐慌。本想告知大师兄等人，然而现在他们皆不在身边。胡广立暗恨起自己的修为来，筑基初期实在不能传音入密。
　　“看到门了！看到了！”
　　队伍中眼神好能看过几里的一喊，众人瞬间人心浮动起来。
　　那是一扇红漆木门，背靠山岩，其中漆黑不可探知。
　　阴气森森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要放松！先进去，高度戒备其中机关！”
　　胡广立喊道，硬生生把一些人欢呼声堵在了喉咙口。
　　他有些诡异的预感，不能说是好是坏，因为以前没有遇到过。
　　他还蛮相信自己的感觉的，因为一直都很准。
　　只希望是虚惊一场吧。

　　待到门跟前，他对那道灵力本身极为在意，可真亲眼看到的时候，却心下一松，然后蓦地一皱眉。
　　那是一个傀儡人偶，躺在透明结界外，已经被巧妙拆开，四肢躯干与头部甚至还被强迫症般摆得整整齐齐，像一件叠好的棉袄上放了个帽子那样，没有任何威胁了。
　　然而脑部与胸腔中那五颗晶石却还在散发着些微光，显示出强大的能量。
　　队伍中议论纷纷。
　　“那是什么？傀儡娃娃？”
　　“乖乖，五颗高级灵石？我可是第一次见！”
　　“大概是的，那么纯的灵力。只可惜快要被耗光了。”
　　“快走快走吧，反正也在结界外面，我们又拿不到。”
　　胡广立却并不敢放松。
　　《奇巧杂记录》中有云，有修士修以灵力操纵死物之道，最为出名的便是傀儡术。小到端茶送水，大到放火杀人，只需一个傀儡便能完成，很多人自然是心痒痒。若不是成本高，修行慢，就比炼器炼药之流好些，傀儡术也不至于稀奇到只闻其名不见其事。
　　然而这些大多数人也知道。
　　此间关键是那五颗高级灵石。
　　五颗高级灵石是什么概念？
　　《常见炼器简记》中又云，一艘可容两百人的浮空船，飞行十万里，需五颗高级灵石。
　　然而现在，一个人偶就用这么多，这玩意儿显然绝非善茬。
　　幸也不幸，现在人偶已被破坏。
　　被人为破坏。
　　胡广立表示，这种打完了还给摆好的，说不定是哪来的强迫症。
　　还是个看不上残余了小半灵力的高级灵石的大佬。
　　胡广立侧脸一瞥，宋青岩向他点头致意。大概有些见多识广的并非看不出蹊跷，只是心照不宣，不能吓到出来见世面却碰上这茬事的小朋友。
　　然而容不得他多想，灵力结界越来越近。他只得领着众人先进那道看着就阴森森的红漆木门，免得被结界压成纸片，被动减肥。
　　忽然间，脑中灵光一闪。
　　自己是打不过正常状态下的傀儡人偶的，而若不是结界，他也绝不能这么快找到入口。
　　傀儡在入口，是为了守卫，却在结界外，显然这入口和结界并非一人所设。
　　那么，若是这设下结界的人击败了傀儡，岂不是在刻意给他们引路？
　　岂不是，在保护他们？

　　走进那道门，众人不禁屏住了呼吸。
　　嘿，猜他们看见了甚么？
　　所有青年修士的噩梦——宗门中教授文化课程的夫子与学堂。
　　你以为当了日天日地日空气的修仙者就能随心所欲不问课业了吗？
　　当然是不行的啊！什么宗门会允许自家弟子是文盲？
　　岂止不是文盲，各家弟子都得与一般士子一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就是关注民生社稷的策论之流不必学，另添一门修真常识课，从灵药灵兽辨认到面对不同套路修士的战略制定，从理论到实战。
　　总之先考着再说。遑论修士比之一般人更为耳聪目明，记性又好，连这些书本上的基础死玩意儿都记不下来，修个哪门子仙呢？
　　——至于一些门派对于此并无要求一事，此刻的青年修士们是并不知晓的。他们本就离俗世近，这座城又有深厚的历史底蕴及文化背景，连带着族中一些长老甚至还有进士出身，导致对文化课要求奇高。
　　胡广立虽看着荒唐，但闲来无事却总是看书，藏书阁都快要被他翻完了，考试不说科科满分，自是不成问题。
　　更可怕的是大师兄宋青岩，胡广立严重怀疑补那么一个月的策论大师兄就能到俗世考状元。
　　然而对于广大正常修仙者来说，考试当然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了。
　　简单来说，就是你跟我谈风花雪月，然而我只想揍你。
　　“同学们，我们接下来学习一些有趣的东西。”
　　入目是一个大大的学堂，每个人配有一张小案，案上铺开笔墨纸砚及一本厚厚的教材。
　　屋外甚至还有翠竹成丛，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竹子微斜却仍旧笔直坚韧。
　　青年修士们立在学堂前，并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个傀儡人偶，穿着一袭朴素青衣，头戴纶巾，手持一把青绿色的竹质戒尺，站在讲台前。细细看来，他的唇上还有两撇白色的胡子，就面无表情往那儿一站，活脱脱的夫子模样，让人不由得打个寒噤。
　　“嗯？”他沉吟一声，虽僵硬，但不难听出是位年老长辈，“怎的还不就座？马上要开始授课了。”
　　“前辈，我们······”
　　胡广立见这位长者傀儡并不打打杀杀，心下一思量，做了个揖，礼数周全，嘴角的浅笑三分伶俐三分谦逊剩下的全是好看，彬彬有礼地试图交谈。
　　——然而霎时间，他的脸色变得铁青。
　　长者放出的威压瞬间席卷全场。
　　胡广立面色阴沉得似要滴出水来，他可以用威压镇住一派炼气期的修士，这位长者便可以用金丹期的修为镇住他。
　　不会有错的，虽然修为比之老爹还要差一些，但还是能辨别出是金丹期。
　　“敢问前辈这是何意？”
　　他丹田用劲，沉声问道。
　　旁边炼气期的各位也不是想安静如鸡，但显然快承受不住了。
　　胡广立有些心焦地看向稚嫩的小师弟师妹们，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如何抵抗灵压，看上去下一刻就会摔倒。
　　“呵，快快入座。”那位老者皱眉，长长的花白寿眉，“无礼，应唤老夫夫子才是。”
　　“学生，失礼了。还望夫子谅解。”胡广立撑着说完这句话，灵压顿时消散。
　　那位老者却作无事状，开始翻起了教材，一副就要开始上课的样子。
　　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一众青年修士只得先就座，端出在学堂中的好学生模样。
　　不然呢？要真打起来，这个傀儡用两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他们。
　　金丹乃是天堑啊。
　　“起立，礼。”
　　人稀稀疏疏站起来，甚是参差不齐。
　　察觉到老者不悦而抬起的眉毛，宋青岩加大声音，说了一句。
　　“夫子，学生有礼了。”
　　想必诸位内心是憋屈的。
　　怎的这小小秘境如此这般藏龙卧虎？怎的平白无故就多了个夫子？
　　关键是为什么我们又要上课啊！！

　　“老夫今日将授予你们傀儡之术。”老者左手一卷书，右手一戒尺，淡淡地说。
　　不少人诧异——方才遇见的这两个可不就是傀儡吗？
　　难不成这是个传承秘境？
　　资源秘境，就如以前的桐梓林秘境一样，就是进去争资源。此类秘境说是不多，但也不少。
　　而这传承秘境，却是一方大能寻不到可心之徒，只得建了个秘境，设下种种关卡，通过者即可获得这位大能的传承。这本就是少之又少，毕竟能有一方秘境的大能，起码也是元婴期往上数了。
　　“首先，先把整本教材记诵下来，自行理解。”
　　有人翻了翻手上的教材，眼皮子抽了抽。
　　呵呵，真的不多，也就是把食指和大拇指尽力撑开那么厚罢了。
　　“半个时辰后，我会一一抽查。”
　　还没等人抗议，老者又说。
　　“记错一字，戒尺一下。回答不出问题，戒鞭一下。”
　　众人一个激灵，望向墙上挂着的那戒鞭，上面倒刺密布，血液凝结发黑发臭，却有着金属般冷硬冰凉的光泽。
　　“打到死为止。”夫子看了看讲台上的微型日晷，“那么现在开始计时。”
　　“不背的，就先打死好了。”
　　众人:
　　我们能怎么办，我们也很绝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