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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只立 ...

  •   一
      荒僻深林,风和日丽,桃红柳绿,鸟语花香,流水淙淙。
      肋骨断裂,腕骨脱臼,肌肉抽搐,五感昏沉,五日未眠。
      哈哈,想必自己现在是个脏兮兮的血人吧。裹满身上的血,有自己的、敌人的、师兄弟的,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只裹满面粉的肥母鸡,下了油锅就能直接炸。
      真是想不到,拼命逃了那么久,你们玉树临风的二师兄就要栽在这儿啦。唉,这么一想感觉有些对不起向自己扔手帕的小姐姐小妹妹们呢。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竟然是这样平静的。
      他疲惫地合上眼,倒在一棵树下。
      阳光透过浓绿的荫蔽洒下片片斑驳,印在他的眼睑上。午后的太阳烘烤得他全身暖洋洋的。
      他突然就不想再起来了。

      “何人。”一道声音传来。
      清凌凌的,如流水东逝,真好听。
      胡广立下意识动了动手指,很困难。
      哈,莫不是身上的血凝结起来了,很好,他现在可去止小儿夜啼了。
      “死否。”还是那道好听的声音。
      接着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唔,大概是小木棍——在戳自己,一戳、再戳,嘿怎么还在戳!
      二师兄我还没死呢!
      胡广立的内心戏极其丰富多彩,身体却连眼睛都睁不开。他挣扎了半天,勉强眯起一道眼缝。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一袭素衣白衫,不染纤尘,惟有淡碧的环佩相撞,音色珠圆玉润。他在阳光下被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圈,美好得足以令死里逃生的人感激涕零。
      大美人儿啊。
      恍惚间胡广立感觉自己飘浮了起来,然后开始悬空移动。飘了一会儿后,他突然感到后颈一痛。
      大美人儿手劲也大,竟随手一挥就是一道劲风。
      这就是胡广立彻底昏过去前最后一个念头。

      森林里有个无名谷,谷中有几座小木屋。小木屋依山傍水,搭得方方正正,有碧绿的藤曼生在屋顶上,后院还有菜园子、果树与各色灵植药草,可谓处处都是风情。
      劫后余生的世界,连天花板都这么好看。
      胡广立终于能完全睁开眼睛,遂如是想。
      “醒了。”大美人儿从屋外走了进来,“忍着。”
      真好看。胡广立心中舒坦,看什么都顺眼,看美人儿那更是越看越好看。
      此美人性别男,白衣齐整,面如冠玉,发如织锦,颇为仙风道骨,就是眼神冰凉得像山巅飘雪还挟带了冰渣子,不好、不好。
      美人儿说着就随手掐了个法诀,霎时还带着伤的胡广立身上立刻被强大的水力冲刷干净,小火烘烤干燥,清爽是清爽了,然后几乎全身都渗出血来。
      哦,脸没事。
      胡广立发觉自己对疼痛的忍耐力真是愈发高明啊,哈哈哈。
      总觉得自己成了一道菜,还应是道不怎么会受欢迎的菜。他一边感受着伤口上撒盐般的美妙滋味,一边真心觉着能洗澡的人生真是一片光明。
      “背对我。”
      胡广立闻言,用尽全身力气把背朝向大美人儿,一副宝宝很乖巧的样子。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男性美人儿实力强劲、仙风道骨(呵)、心地善良(呵呵),是他的救命恩人,还疑似是洁癖患者。
      后背突然传来一阵清凉舒适的感觉,感官的巨大反差让他忍不住□□出声。
      随即他肌肉一僵,美人儿的手指沾着凉凉的药膏,在他后背斑驳重叠的伤口处游走,清凉过后却是一阵酥麻。
      胡广立不怎么舒服地扭动了一下,感觉耳朵有些热。
      行走花丛中十六年的二师兄悲哀地发现自己被调戏了,而且完全乐在其中。
      讲真,如同久旱逢甘霖——舒服得让他有了自己还活着的实感。
      “放松,别动。”连渊微皱了皱眉。他的手指不仅是在抹药,也是在找手感。他来回拂动了几个部位,那里软绵绵的——肋骨断了。
      胡广立已尽力放松,面色保持如常,脖颈处一大片捎带着耳朵尖却红透了。
      咔、啦。咔啦、咔。
      措不及防的几声骨头脆响,连带着措不及防的一阵痛感。回过神来,胡广立就发现自己的断骨竟然就接好了,外伤也都结了痂。
      “吃下去。”
      胡广立稍微回神,眼明手快地接住对方抛过来的丹药。甫一捏开蜡丸,只见丹纹清晰、成色纯净、闻之药香扑鼻,是他从未见过的珍品。但根据古籍上记载的丹纹看,应是陆级上品凝灵丹。
      好歹身为一个小门派掌门之子,胡广立可以很负责任地说他们宗的镇宗之宝不过是枚五品丹药,还是他爹从直属仙宗得的宝贝——周旁其他小派的镇宗之宝还比不过自家的咧。
      ······所以说,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滚吧。”
      说罢,连渊就执起一卷书册,就窗细细看来。
      胡广立一愣,这委实不像是眼前飘然欲仙的男子说出来的话,然而这确实是的。

      “哟,小渊渊,我回来啦!”
      正当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好不正经的呼唤。接着是一声沉闷的“咔吧”,似乎是木头断裂的声音。
      胡广立定睛一看,来者是一名玄衣男子,走路吊儿郎当,身材高大挺拔,面容俊美邪气,一双桃花眼,嘴角噙着笑——看就不像什么正经人。
      “赵仪,我说过多少次了,走路的时候脚下看路。”连渊声音淡漠,“踩坏了自己建的门槛,便自己修好。”
      “门槛一会儿再说,小爷买了好酒。”
      赵仪大摇大摆走近,倚在门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陶土罐子,稍微一揭其上的封布,一股馥郁的酒香顿时逸散而出,令人心迷神醉。
      连渊眼睛一亮,瞬身到赵仪身边,抬手要夺,赵仪却眼疾手快将酒坛收入储物戒。整个过程快得胡广立都没有反应过来。
      “想喝?”赵仪挑眉,“来战!”
      回答他的是一道凌厉的剑光。
      连渊分明是赤手空拳,但鉴于他对剑道的领悟已是宗师级别,剑即为人,人即为剑。
      两位高手相斗,不意破坏此处风光,遂只用少量灵力,单凭自己对道的理解过招。而冥冥中蕴含天道至理,一举一动皆有羚羊挂角之美。
      连渊一挥手便是一道剑气,赵仪一回身一道灵阵拔地而起,他们的身形带起残影,过招险象环生。若哪方出手迟疑那么一瞬或杀气多那么一毫,必然两败俱伤,可对于心有灵犀的二人,这仅仅是日常切磋罢了。
      不仅是高手,更是天才。这种道与道的碰撞,一般人又怎生做得来?抑或是哪来的勇气这样放纵?
      ——如果那灵力不是漆黑的话,这场比斗说不定会更有可观性一点。
      胡广立只在典籍与传闻中听说过这种级别的高手相斗,却从未亲眼见过,一时竟根本移不开眼,只觉得好看、真好看!
      他本身悟性又高,在这样千载难逢的机遇下,竟直接强行开始领悟了。慢慢的,胡广立只觉得脑子无比刺痛,如同有千根针在扎,眼睛流下血泪,却根本移不开眼。
      哦,二次伤害。
      “喂,再这样打下去,你刚救回来的小东西又要伤着了。”赵仪一边打出一道犀利的法阵,一边插科打诨,“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捡回来干啥呢?当宠物?”
      “今天天气很好。”连渊步步紧逼,声线平稳,“心情也不错。权当日行一善了。”
      “噗。”赵仪挑眉嘲弄,然后拿出酒坛子就是一甩,随即进屋走向床上的胡广立。
      “为何不是青溪酿。”
      “昨儿个你不是说想喝女儿红换换口味吗!”
      “那是昨儿个。”连渊打开坛子就灌了一口,沉吟片刻,一本正经地提出了富有建设性的意见,“你可以一起买,也可以再多买几种。”
      “······是吗小渊渊你觉得我买的酒好喝啊那就多喝点儿。”赵仪假装没听见,转头向胡广立,笑眯眯地问,“小朋友,姓甚名谁几岁啦?”
      胡广立神志模糊,听觉隐约。
      赵仪往他身上一拍,然后瞬身屋外掐着他的腮帮子就灌进去些灵泉水,再瞬身回去。
      连渊全程喝酒,专心致志。
      他知道赵仪在帮忙引导方才那颗凝灵丹的药性。这家伙太清楚自己做事的德性,身为纯正的剑修,医术不会?没关系,上丹药,灌下去,万事大吉。
      广大钱用来修剑人用来哭穷的剑修同胞们对连·仙N代·大佬·渊表示强烈谴责。
      见胡广立无大碍,赵仪一眯眼,直接开口道:“姓名,想干甚。”
      面前少年眼中像捡着稀世珍宝一样的熊熊火焰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姓胡名广立,立春的立。”胡广立目光殷切真诚,“您能收我为徒吗?”
      “立立,我是魔修呐。”赵仪一笑,仍旧一副子哄小孩子的口吻。
      “嗯,我看到了。您能传授我魔功吗?”胡广立眼神愈发真诚明亮。
      左边那人玄衣如墨,丰神俊朗,邪气凛然正气不侵;
      右边那人素衣白衫,隽美无双,清冷高绝不染纤尘。
      可他们都是胡广立从未见过的强者。
      “为何。”
      连渊抹抹唇角,淡淡地问。

      ——“为了复仇。”
      少年的眼神中带着亮到可怖的光。他甚至还挂着纨绔公子才会有的笑容。身上的伤该是很痛的,然而他绝口不提。
      胡广立从来就不是一个正正经经的仙门子弟。儿时他上山打野鸡掏鸟蛋,大了他调戏城中卖纸鸢的小姐姐。若不是天赋着实高,恐怕神仙也救不了他。
      他已习惯以一副风流不羁的样子穿梭众人,尤擅苦中作乐。被罚禁闭时师兄弟们愁眉苦脸,而他开着玩笑自娱自乐捧腹大笑前仰后合。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在乎。
      那是血海深仇。
      身为一宗之主却钟爱零嘴烤白果的父亲、泼辣直率烤得一手好白果的母亲、打小和他一起捉锦鸡打山鸟的师兄弟、娇笑着向他扔手绢顺便撒迷药暴揍他一顿的师姐妹、守山门次次替他们把风的阿福······
      都死了。
      不把那群无耻之徒剥皮抽骨,他不姓胡。

      “呵。”
      这就是胡广立尚且清醒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抑或说是一个字。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来。
      然后他就被丢出了无名谷。

      “我听说城东头那家青梅酒颇为不错。”连渊一脸严肃地坚持。
      “好好,下次卖给你。青梅酒女儿红天子笑青溪酿,我非得跑完整个城不可啦。”赵仪无奈地调笑着,手上利落地切着一把芹菜。
      阳光明媚、绿荫正浓。
      如同一切从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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