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若舒锦》楼酒翎

6、皇后且慢（6）

　　直到皇帝走远，六月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刚刚皇帝吩咐的什么，再用余光瞟了一眼自家娘娘吃得正欢的早膳：瘦肉粥、葱香糕、椒盐海鱼酥...

　　可不都是略带咸味的嘛，可是她记得自家娘娘一直就爱吃咸食啊，而且现在娘娘吃得也很欢，什么时候...爱吃甜食了？

　　六月猜不准皇帝的意思，自家娘娘也没说是否如此，作为鸾凤宫大主管的她只得暗自决定明日吩咐小厨房做几样甜食和咸食一起端上来。

　　不过让六月没想到的是，皇上前脚才走没多久，淑妃居然又不请自来。

　　依旧是不等通报嚣张跋扈的模样，不过六月却眼尖发现淑妃居然很神奇地没摆排场，就这么带着一个小丫鬟闯进鸾凤宫。

　　“参见淑妃娘娘。”六月象征性地福了福身，她是鸾凤宫大宫女，礼节上怎么也不能丢皇后娘娘的脸面。

　　神奇的是淑妃居然只是不耐烦地点点头，就眼不斜视地朝吃得正香的皇后娘娘急步走过去，一点也没见为难六月。

　　六月见此不禁往天上望了望，怎么，今日老天爷要下红雨？不仅万年不踏入鸾凤宫的皇上主动前来、刚刚离去，连淑妃娘娘也放下身段不再耀武扬威？

　　“皇后娘娘好大的能耐。”眼见没几个人在这里，尤其是最重要那位不在跟前，淑妃也懒得再和燕清和装什么无辜，直接在她对面坐下，盯了那张燕清和的脸好半天，确定她就是曾经那个被她欺负得抬不起头的燕清和，才咬牙切齿地开口。

　　昨夜她就收到了丞相府豢养着的暗卫传来消息，虽然她也不知道燕清和怎么出的宫，但燕清和在丞相府中所做之事她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正因为一清二楚，所以刚刚一接到她父亲传来丞相府...不，应该是原丞相府被其他官员暗地哄抢的消息时，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昨夜她父亲托暗卫带来的消息里，最后一句是叮嘱她，一旦接到新的消息，立马去求皇后娘娘庇护。

　　一开始她确实是来求燕清和的，可她现在这般狼狈，一夜之间又失去母族庇荫，朝鸾凤宫过来时还恰好远远发现皇上连朝服都没换，从鸾凤宫大门离开。因此在看到燕清和惬意轻松地享受早餐时，想起丞相府今日骚乱正是拜燕清和所赐，她才会想也不想就讥讽开口。

　　她恨！但是，她又实在不敢再恨。

　　且不说她父亲当丞相这么多年，不知做过多少见不得光的错事，被抄家砍头恐怕是民间都会觉得大快人心的事情，现在只是区区辞官，还是让他有机会主动提出来，已经算是最好结果，至少保住命也全了颜面。看看同样是辞官，将军府没有一点动乱，就能知道她父亲为人处世与将军大人之间的差距。

　　更何况如果她父亲没夸大其词，现在唯一能摆平丞相府骚乱的，就只有眼前这个只有脸还与曾经一样，其他行为都与之前大相径庭的皇后娘娘了。

　　岳舒自然感觉到淑妃变幻莫测的视线，也能大概猜到她现在来做什么，格外宽容道：“淑妃，本宫劝你好好说话。”

　　淑妃静默片刻，终于败下阵来，深深叹了口气，语气顿时软下来认输道：“皇后娘娘，臣妾不知道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但以往的确是臣妾仗着母族势大又有皇上宠爱做下不少错事。说实话，臣妾现在还是恨你讨厌你，不过成王败寇，风水轮流转，臣妾也得认。现在臣妾失去母族，看昨日皇上将臣妾晾在养心殿外半日都不闻不问看来，也算是失去宠爱，所以皇后娘娘今后还有什么报复就朝着臣妾来吧。我父亲今日已经听您的话主动辞官，现下府中已经全部乱套，那些人模狗样...那些以往还算安分的小官都敢来变着法儿抢东西。还请皇后娘娘看在我父亲主动辞官的份上，帮忙摆平眼下困境。”

　　淑妃因为先前被岳舒打掉一颗牙齿，说话还有些漏风和别扭，但一番话还算是诚恳认命。

　　岳舒满意地点点头，也不打算为难淑妃，毕竟丞相答应的事情已经做到，她答应的事情当然也得做到，否则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

　　她放下手中的葱香糕，拍了拍手上碎屑，站起身看向目光灼灼的淑妃道：“你放心，今日但凡从原丞相府搬了东西出去的，本宫保证，他们怎样搬出去的，就会怎样一件不少双手奉还。至于你...”

　　岳舒轻笑一声，无所谓地耸耸肩，这才接着道：“说得好像本宫多稀罕你似的。挑明了说，不喜欢本宫的人多了去了，甚至想本宫死的人排长队都还轮不到你，本宫虽然没想和你姐妹情深，但也不是这般小心眼，毕竟本宫又不是金子银钱，没指望你们都喜欢。而且你这么好好说话的时候顺眼多了，这个样子的你本宫反而不想为难。这样吧，若是其他莺莺燕燕有不长眼睛的因为你失去母族而为难你，你大可往鸾凤宫多跑几趟，既然答应丞相要在后宫庇护你，眼下本宫还是护得住的。”

　　淑妃失势又失宠，认输也认命，也算是为原主燕清和报了仇，此事就到此为止。

　　接下来，就是她和前丞相的交易履行，想要摆平原丞相府困境容易，想要在后宫护住一无所有的淑妃...原主燕清和肯定做不到，但她岳舒，依旧觉得很容易。

　　想着，岳舒猛地发现淑妃看她的眼神仿佛更加诚恳了，哪里还有刚进门时嚣张愤懑的样子。这...淑妃这么小心眼的人原来这么容易被策反？难道真的被她几句话扳正成社会主义接班人了？

　　等等，那她还怎么完成让魏泽砚...呸，现在是秦无疏那狗东西，总之怎么完成让自己在嗝屁掉的同时让他看清白莲真面目这个任务？

　　不过淑妃这么低级的白莲绿茶，怎么想也应该对她的任务影响不大，毕竟现在那个破烂系统也没跳出来判定她任务失败啊。

　　岳舒为自己定定神，朝不远处已经震惊到失神的六月吩咐道：“六月，帮本宫送淑妃娘娘回椒房宫。本宫要一个人出去走走，大概...算了，午膳你干脆吩咐小厨房别准备。”

　　“那皇后娘娘在何处用膳？”六月还没回答，淑妃突然噌地站起来，目光发亮，“可要去臣妾的椒房宫用膳？”

　　完了完了，一旦无依无靠的淑妃原来这么轻易就能被她洗脑，怕是已经分分钟成为宫斗废料了。岳舒心底叹息，面上却摇摇头，一本正经道：“不用，本宫...去丞相府用膳。”

　　这就是要去摆平丞相府困境的意思了。

　　淑妃这下也不挽留，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恭敬淑柔地朝着皇后娘娘行礼福身，心服口服：“既然如此，那臣妾就先告退了，劳烦皇后娘娘帮忙。”

　　“六月，送淑妃回去。”岳舒扬扬下巴，转身就朝另一个方向离去。

　　“诺。”回过神来的六月应下吩咐，小脸上依旧云里雾里一副明显没搞清楚状况的模样，跟在淑妃身后往门外走。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皇后娘娘昨天到底做了什么。听刚刚淑妃的意思，丞相和将军今日辞官的消息是真的？而且还是因为皇后娘娘？

　　也就是说淑妃娘娘现在背景比皇后娘娘的五品母族还不如，所以也想通了，今日才没摆排场，只带一个小宫女前来认错？

　　天哪，她家娘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实在难以想象，三天前自家娘娘还被淑妃娘娘气到晕过去过呢。

　　不对，皇后娘娘是怎么出宫的？宫妃擅自出宫，那可是要满门抄斩的大罪啊！

　　谁也不知道岳舒到底用的什么方法，那群前脚刚从丞相府搜刮到好东西捧回去的官员，不过傍晚就纷纷又将东西送回去，还连连道歉，态度十分谦卑。

　　前丞相大人自然是不信他们会突然良心发现的，他心里明白这多半又是宫里那位皇后娘娘的妖术...不，应该说是仙法。

　　不然，他辞官养老一事决计不会这么还算平稳地就解决掉。

　　出乎他意料的是，听说那群在丞相府暗抢过东西的官员，不论官职大小，第二日上朝竟然再度上演全员请罪，理由还惊人地一致，皆是列举往年自己做过的种种错事，以证明自己德不配位，请求皇上从轻发落。更让人诧异的是，皇上竟然真的没有深究他们为何主动坦白，而是先卸掉他们的官职，派人一一核查陈年旧事去了。

　　而后几天，总有其他人不信这个邪，派人耍尽各种小动作从丞相府往外掏东西。对于手段太过隐蔽的，连前丞相都觉得讨要无望。偏偏无论手段多高明，都在当天傍晚之前，双手奉还，没有一样东西能在外过夜。

　　当官多年，只要不是真的两袖清风，又有谁能保证自己没有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眼见每日上朝自己落马的官员越来越多，渐渐地，原本以为前丞相府会随着前丞相的辞官混乱下去的人也都察觉到此事的邪门之处，再不敢打府中珍宝的主意。

　　经过这么五六天的大换血，明眼人已然发现整个朝堂现下至少三分之二是皇上亲自提拔的人，剩下三分之一的老臣中立居多，也人人自危，十分收敛。不明真相的大概都会觉得这是皇上暗中使了什么手段，在清洗老旧势力，以及安插属于自己的势力。

　　前丞相也是到这时才发现，最先认输的他和将军府，反而是受罪最轻的。皇后娘娘只是让他们自己请辞，还能留着家底养老，不必像后来那群过于贪婪之人一样，朝堂请罪，最后查明属实导致数罪并罚，轻则抄家发配，重则株连九族。

　　这场风波别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秦无疏却是知道得很清楚的。

　　他虽想办法将岳舒从时空缝隙中带出来，但她在那个地方掌控各方时光带的能力也被一并带出来。每个小世界说起来都是一个平行时空，皆由时光带组成。而岳舒她本身就负责掌控时光带，自然被时空准则所允许操作各个时空的时光带。

　　这些天来，那群纷纷前来请罪的官员，多半就是自身时空带被岳舒修理拿捏，经历太多本身时空带破碎的痛苦，才会这么听话。

　　阿舒这丫头啊，她倒是走捷径惯了，可怜他顶着魏泽砚的壳子，又不敢过度使用系统能力，以免被天道法则窥视，只能生生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大量官员请辞请罪这场风波，忙得这些天连阿舒一面都没机会可见。

　　若不是他坚信阿舒肯定不知道他的打算，他都快怀疑后面这些事，是不是那丫头故意为之，来为难他的了。

　　前庭的不安稳也直接影响到后宫各个势力，尤其是秦无疏忙着处理旧案和提拔新官，好几天都未踏入后宫一步。

　　最开始两天可能还有不长眼的妃嫔眼见丞相和将军接连辞官，皇上也不再踏入后宫，便想去淑妃和良妃那里耀武扬威，落井下石，逼得原本心气极高的淑妃动不动就往鸾凤宫跑，虽说每次都是六月接待她，并告知一句‘娘娘又出去了’，她根本连皇后娘娘的面都见不到，但她依旧安心许多。

　　但很快，随着大大小小的其他官员纷纷请罪，后宫女人连宫门都不敢随意出去，生怕自己会受到母族牵连。尤其是有几个嫔和婕妤仗着之前年轻受宠，前去养心殿准备为自己母族求情，结果连皇上面都没能见到，便抱着母族的一摞罪状被打入冷宫之后，后宫其余女人都巴不得将自己存在感缩到最小，至少还能保住自己性命和地位。

　　冷宫是什么地方？谁人不知，泽国冷宫那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

　　现如今还敢在后宫带着宫女出来瞎晃悠的，除了常往鸾凤宫跑的淑妃之外，大概就只剩仿佛没有感觉到整个后宫的紧张，过得最逍遥自在的皇后娘娘了。

　　“皇后娘娘，您真的要去看那堆...东西吗？”六月一边穿过御花园为岳舒引路，一边不确定地再次询问道。

　　今日一早，皇后娘娘吃甜羹时，她还以为皇后娘娘会像之前几天一样早出晚归。谁知娘娘吃完之后，并未急着离开，反而是吩咐她多准备些甜酥，说是反正外面的事情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今儿想带上甜酥去看看那堆之前藏好的抹胸。

　　那日皇上吩咐多备甜食之后，六月就注意过，桌上同样的甜食和咸食，娘娘虽然也会吃咸食，但最后她总是能把甜食先吃个精光。由此六月便暗自记下，虽然不知皇上从何得知，但娘娘的确是真嗜甜。

　　但她是万万没想到，娘娘会突然想去看那一堆...那一堆她藏好之后就差点忘记的废物。而且，还要带上甜点一起去！娘娘到时候看着那堆东西真的不会影响吃甜酥的胃口吗？

　　这不，一路走来，她已经询问好几遍了，可娘娘依旧是吃着甜酥，波澜不惊地点头确定，让她猜不透娘娘到底有何意图。

　　“娘娘，朝这条小路去，虽然有些绕路，但能避开不少其他人。”六月心中欲哭无泪，却还是十分尽职尽责，考虑周全。

　　然而岳舒咽下口中的甜酥，冷静回道：“六月，你怕不是太胆小了，你想想看，现在还有哪宫娘娘敢出来？本宫就算想碰都碰不到，还需要避开？”

　　六月闻言明显一愣，似是突然想到什么，小脸微红，连眼神都透露出一股自信和崇拜：“那娘娘的意思是？”

　　“当然是走捷径。”岳舒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甜酥，“哪儿快走哪儿。”

　　“诺。”六月领命，重新回忆一下路线，带着岳舒转身朝另一条大路走去。

　　走捷径的确是很快的，没多一会儿六月便已经带着岳舒来到一座连绵假山前，顺着假山路往上爬了一段，就出现一个半人高的洞口。

　　“娘娘，就是里面，里面幽深且黑，需要奴婢用火折子掌灯吗？”六月掀开洞口藤蔓，扭头问道。

　　岳舒扬扬眉，挥手拒绝道：“不用，你就在外帮本宫把风，本宫独自进去看看。”

　　里面漆黑且多弯，六月是十分清楚的。她见娘娘要一个人进去，本还担心自家娘娘的安全，但想着这几天娘娘的手段，似乎并不需要自己多加担心，便点点头，多嘴道：“诺。娘娘可小心，里面幽径多弯。”

　　岳舒挥挥手示意知晓，直接猫着腰钻进去，毫无迟疑，顺着幽径拐了两个弯，确定六月留在洞外看不到她这里的情况后，才抬起右手，心念一转，掌心中便出现一条泛着白光、上下浮动的绸状光带，直接将岳舒周围照得明若白日。

　　“去。”岳舒将那条绸状光带往前路一挥，那光带就缓缓地朝幽径深处飘去，岳舒优哉游哉地跟在光带后头，全然没有一般人进入黑山洞的窘迫感，反而像是平时逛御花园般闲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