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下西楼》惜禾

2、第 2 章

　　夜深了，路上车也少了，一帮人这才有功夫歇口气，郭浩看看表：“再坚持一下，收工我请夜宵。”
　　大家小小欢呼，一晚上下来也熟悉了，少了拘谨，夸郭师哥人帅大方。
　　“是人傻钱多吧？”郭浩笑着，“我算什么——”
　　他拍拍林焰，脚点了点地板：“你们林师哥，从这里到你看得到最远的地方，以前都是他家。”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皆一脸震惊。
　　现在这条路上全是新房子，那么作为拆迁户能分多少套房拿多少拆迁款，是他们想都想不出来的。
　　林焰顶着大家膜拜的眼神习以为常地笑笑：“别信，逗你们玩呢。”

　　他的模样太过平静。

　　这天直到吃完夜宵都没人再提这事，但唐媛媛却很好奇，她有一辆小宝马，毕业那天老爸送的。走的时候顺路捎上余倾清，问她：“你说会不会是真的？可如果林师哥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要来干交警？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多累啊。”
　　余倾清没说话，车正好经过玫瑰路，她看着窗外，想起小时候有个男孩调皮得很，从街头跑到街尾，踢着一颗小小的足球，人人都让着他，怕他摔了磕了碰了，那颗球被他毫无章法地踢来踢去，常常飞起来砸坏玻璃，大家并不生气，反而笑眯眯地竖起大拇指：“小少爷，你好厉害。”
　　以前整条玫瑰路的店面都是他家的。

　　第二天，也不知道唐媛媛找谁打听的，总之弄明白了这件事。
　　她在便利店的角落里选零食，小声告诉余倾清：“以前玫瑰路姓林，林师哥的林，不过可惜，现在不是了，他家好像出了点事，全败光了。”
　　唐媛媛若有所思：“他父母都不在了，带着个老太太一起生活，就住咱们队附近的那片老房子。”
　　手机上不得已加了很多前辈的余倾清正在斟酌着用词拒绝约会邀请，听了抬起头，很直白的问唐媛媛：“觉得他可怜？”
　　唐媛媛点点头。
　　“你喜欢他？”
　　“还没到那种程度！”唐媛媛飞快地反驳，又恹恹，试探着，“你说房价这么高，咱们这点工资什么时候才攒出首付？”
　　余倾清将唐媛媛的心思看了个透彻：“林焰肯定买不起。”

　　话说完准备走，脚步却顿住，看着不远处穿3号球衣的男人。
　　林焰捏着一瓶冰水朝她点了下头，余倾清抿紧嘴角，手指贴在裤缝蓦地颤了颤，说闲话被人抓包的感觉不太好。
　　他也没指望她能主动打招呼，挥了下手，走了。
　　余倾清默默看着他后背上的数字，立在原地。倒是刚才还犹犹豫豫的唐媛媛爽亮地喊了声林师哥，笑着追上去：“你们在打球啊？”
　　“恩。”
　　“我能去当啦啦队吗？”
　　“欢迎。”
　　“师哥你为什么是3号？”
　　“幸运数字。”

　　余倾清收回目光，看手机上的新消息。

　　今天球赛两方都是交警大队的自己人，唐媛媛人缘好，叫上同一批的钱丽一齐来加油——
　　只给有林焰和郭浩的队伍加油。

　　有女生在场，男人们输不起，这把卯足了劲，频繁飚远距离三分，体格壮的篮下碰撞毫不客气，最终是把另外一队打得落花流水。
　　输的那队队长恳求：“小唐啊，下回也来给我们加油呗？请你喝奶茶！”
　　郭浩把人一推，笑骂：“起开起开，哪有这么挖墙脚的，小汤圆，我请你们喝奶茶，下次和武警的友谊赛你一定带人过来，把余倾清也喊上，震不死那帮小子！”
　　唐媛媛笑得很甜，嗯了声，去看林焰。
　　林焰拍郭浩一下：“你给我靠谱点。”

　　唐媛媛掩嘴笑，附和着：“林师哥让你靠谱点。”
　　林焰看着唐媛媛：“叫我林焰就好。”
　　郭浩邀请唐媛媛几个：“走，一块去吃饭，输的请客。”
　　林焰说：“你们去吧，我奶奶这几天不舒服，想早点回去看看。”

　　几人一块往外走，看见余倾清在交警大队门口和一个年轻男人说话。
　　个头挺高的，皮肤是靠海城市常见的小麦色。走出来的那波人里也大多这个色号，唯独林焰皮肤白，天天外头跑却晒不黑，两条胳膊和后颈一整个夏天下来只有微微的色差，天生的冷白皮。
　　“那谁啊？”唐媛媛捂嘴，“不会是余倾清男朋友吧！！！”
　　郭浩打量片刻：“长得还行。”
　　就在这时，那个年轻男人不知说了什么，笑着拉住了余倾清的手腕子晃了晃，显得很亲昵。
　　“得，兄弟们没戏了，肥水流了外人田。”身后有人可惜。
　　唐媛媛说：“没看出来余倾清喜欢这款。”
　　“哪款？”郭浩问。
　　唐媛媛两眼发光：“小奶狗啊。”
　　林焰模棱两可说了句：“可能是她弟，两人挺像的。”
　　他这么一提大家再看过去就觉得确实像，眉眼间的感觉一模一样。

　　林焰和众人分别，却没急着回家，反而进便利店买了瓶水，结账的时候看了看柜台后的烟，要了包中华硬壳。
　　他慢悠悠喝水，身上的汗让空调吹凉了才出去。朝独自杵在门口的那个年轻男人招招手。
　　余天佑跑过来很亲昵地喊了声：“哥！”
　　“跟你姐聊完了？”林焰拿余天佑当小孩，伸手一拨他头发，太长了，看不过眼。
　　余天佑护着自己打了两斤蜡的发型，哎哟哎哟地躲，说哥你下回看见我女朋友可得给我留点面子。
　　“谈恋爱了？”林焰笑起来，一晃小屁孩都知道搞对象了。

　　“嗯呐！”余天佑有点不好意思，“认真的。以前我姐不在，现在她回来了我就得让她见见，哥，那天你也一块吧，我请你们吃饭。”
　　林焰摇摇头：“你们一家我算怎么回事？好好的，等你结婚给你包个大红包。”
　　说着，把烟塞给小孩：“我的规矩你知道。”
　　余天佑学习不行，毕业后换过很多工作，现在定下来的这份是做房产中介，迎来送往的你先递根烟道声好，后边就好谈下去。
　　但林焰不准他跟着抽。
　　他也听话，烟不抽，酒不沾，人勤快，说起来也是一脚踏实地的靠谱青年。
　　不过这个酒不沾不是因为林焰，而是他自己家里的事。

　　小孩美滋滋把烟一收，挺操心：“哥你也抓紧吧。”
　　林焰教训似的敲个毛栗子，多嘴问了声：“你姐怎么回来了？”
　　余天佑摇摇头：“我老姐的事哪里会跟我讲，主意大着呢，我偷偷来的，没跟家里说，知道我姐烦他们。”
　　林焰想起什么，慢慢嗯了声，看着小孩把头盔戴好在限速范围内骑过这个街口才转身回家。

　　之后和武警的比赛唐媛媛没请动余倾清，看她坐上了余天佑的小毛驴，听见余天佑喊她阿记。
　　比赛交警队赢了，正如郭浩所说，唐媛媛这应援的架势把对面武警候补三两声的小猫叫震得找不着北。
　　郭浩连请唐媛媛喝三天奶茶，回回都带着余倾清的份。唐媛媛指指自己喊哑的喉咙，俏皮地瞪了眼郭师哥。郭浩很有道理：“咱们队就你们几个宝贝，给你买不给她买，我成什么了？没那么小气。”
　　林焰挨近了逗他：“你良心会不会痛？”
　　“林焰！”郭浩伸手抓他，“上回夜宵也是我请的，明天你买奶茶啊！！”
　　林焰一个躲闪，想了想说行。
　　他挺认真地拿出手机做记录：“小唐，你喝什么？余倾清和钱丽呢？”
　　唐媛媛笑眯眯地说自己喜欢柠檬绿茶加椰果，林焰在记事本上敲下余倾清三个字，后边一个冒号，停下来。
　　“她喜欢不加糖的杨枝甘露！钱丽喜欢烤奶。”

　　第二天中午，郭浩和林焰上食堂打饭，看见了唐媛媛和余倾清，他们身边挤满了人，桌上全是没拆封的奶茶和小蛋糕。
　　郭浩端着餐盘：“哎我们也过去吧！”
　　“凑什么热闹，有你下脚的地方吗？”林焰找了个空座，听见唐媛媛招呼，“郭师哥，林焰，来这边一块啊！”
　　郭浩笑着摆摆手，转头叮嘱林焰：“下午别忘了点外卖。”
　　林焰背对着坐，完全没听见余倾清说话，都是唐媛媛在那儿接腔，忽然郭浩笑了一下，拉开身边座位，是唐媛媛过来和他们凑一桌了，小狐狸似的笑：“不厚道一回，反正也不是奔我来的，回回都帮着挡拆，也要让小倾清自己成长成长。”
　　林焰回头望了一眼。
　　看余倾清挺自在的，一口口吃饭，餐盘里没有青菜，人家问她是不是只喜欢吃肉，她点点头，说小时候吃不着，长大就有了坏习惯。
　　人家问她还爱吃什么，她说什么都爱吃。
　　一来一回，有来有回。
　　丝毫没觉得哪里需要“成长”。

　　林焰问唐媛媛：“你们下午还喝得下么？”
　　“喝啊，我肯定喝。”
　　于是林焰按照记事本上的点了外卖，收货人是唐媛媛。快下班的时候她嗦着杯子里的椰果荡过来道谢，林焰听她说余倾清今天胃不舒服把所有奶茶和蛋糕都分给别人了。
　　林焰也不知道那杯杨枝甘露最终落到谁手里。
　　不加糖哪里能好喝，任谁肯定都是喝一口就扔了吧。

　　那之后，林焰还见过余倾清几次，都是在路上，另外一组人带着他们实习，再之后，听人说她和唐媛媛被调到楼顶110指挥中心。
　　余倾清跟唐媛媛关系好，却从不跟着她串门。不过她家中坐也能知天下事，唐媛媛有一天回来告诉她：“林焰被老邱带去相亲，没成。”
　　余倾清端详唐媛媛：“怎么没见你去抢亲？不是喜欢他么？”
　　“你别乱说！”唐媛媛吓了一跳，赶紧捂她嘴，四周看看，哼哼唧唧，“我哪有喜欢他……”
　　“现在喜欢郭浩了？”
　　唐媛媛没吱声。
　　余倾清了然，从唐媛媛挂在嘴边的林师哥换成郭师哥时她就知道了她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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