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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国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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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衾寒,她从梦中惊醒,睁眼看见合欢帐上山河万里,月光如霜落下,如明月重重照九洲。
室内彻夜燃着苏合香,她躺在锦衾下,阖着眼,室内寂静得能听到清浅的呼吸声甚至能听清博山炉内香料燃烧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细细嗅去,这室内是如此馥郁温暖,她却觉得冷寒彻骨。
守夜的宫女听到声响,轻声问她何事。听她有起身的意思,忙掀开天水碧纱帐,扶她起身。她微阖双眼,眼角扫过纯白寝衣,因是半夜,宫女只是服侍她穿上便服。纵是便服,能让这位太后穿上身的,也是精品中的精品。
她正闭目养神,感到面上似春风拂过,知是宫女为她洗面梳妆,也不以为意,只是宫女拿起胭脂时方睁开双眼,目光扫过胭脂,厌厌地挥挥手。这样一支胭脂,用今年开得最好最艳的牡丹渍成,所费人力物为巨大,可以说有价无市,但在平阳宫却是司空见惯。一颗价值十金的螺子黛,在她的箱奁中,亦是堆积如山,无人问津,空摆着积灰罢了。一年中清平宫开支最大的,不是衣饰钱,不是膳食费,而是脂粉钱。只是这胭脂再好再艳,也没有欣赏它的人与心啊,正如那被衾上的缠枝牡丹与鸳鸯,永远也不会等到它们的两位主人举案齐眉的那天。
她踱步廊上,夜风凉如水,宫女忙给她披上斗篷,她抬头望去,除了她这处有光亮起,本该在睡梦中的宫庭,竟还有一处灯明如昼。她不用思索便知道是谁――除了她那勤政爱民的好儿子,还有谁在这宫中彻夜不眠地处理政务?
“去让御膳房的人给陛下煮碗夜宵。”她转头对宫女吩咐,又想了想“算了,还是本宫亲自去吧。”
大鳗一条蒸烂,拆肉去骨,和入面中,入鸡汤清揉之擀成面皮,小刀划成细条,入鸡汁、火腿汁、蘑菇汁滚,便成鳝面,色泽鲜亮,气味鲜香。若非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知道这位出身世家紫氏的太后,竟有如此娴熟的手艺。
她舀起一勺汤,试了试咸淡,又加了些许细盐,才小心地将鳝面放入花梨木食盒,想了想又放入当季的水果――御膳房中常备四干果四鲜果。一个宫女提起食盒,另一个则走在前面为她掌灯。
明德殿中年轻的帝王正在批改政务,见母后到来,便放下手中紫毫,欲起身迎接。当然,起身到一半便被她急走几步按下去。
明德殿的大宫女接过食盒,将食盒内的膳食依次摆放在案几上。
“姨母的手艺还是如此好。”陪着帝王批改政务的青年笑道。这是护国公主之子,与帝王青梅竹马,也是京城公子之首的君以泽。此刻那双潋滟的丹凤眼专注地看来,任谁也看得出这青年所言发自内心。
“闭嘴,吃你的那份。”帝王淡声道。
“还得谢谢以律你大晚上把我叫来。”青年挑眉“不然我怎么尝到姨母的手艺呢。”
“不然你还真打算在温柔乡竞花魁啊。”帝王把碗筷推到一边“也就仗着姑姑宠你。”
“你不懂,”青年叹了声,又想起什么,不怀好意地看向帝王“姨母你管管以律,赶紧给他找个皇后,免得他现在精力旺盛,这都管起我的夜生活了。”
“……大乾律第九章三十一条,官员禁止特殊时期□□。”
瞬间冷场。
她带着收拾好东西的宫女走出明德殿才松开不知何时握紧的手,宫女如何讶异地发现她的掌心被掐出几个半月牙的印子也不曾在意。她心中只有刚刚她的儿子看向君以泽的眼神,深沉得几欲噬人,这样的眼神,她只在一个人眼里见过。想起那个人,明明是夏夜,她身上却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