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好逑》空碗待饭

42、鹦鹉鹦鹉（二）

　　如果柯辰骏有选择的话，他是不愿意与官家打交道的，但无奈现在柯家做主的依旧是柯老爷，他爹拍板了的事，他做儿子的也只能照办。但不愿意归不愿意，既然接了生意，柯辰骏还是想要做好的，本以为安排船离港之后，便只要等着船到达的消息即可，没想到那些人却正是要趁着船到达京城之前的这段时间动手。

　　粮，他们不能收就毁，人，他们不能杀就伤。

　　无意间听到这个之后，柯辰骏本来是想立即驱船去追徐浩凌一行的，虽然未必能赶得及，但技不如人，反被人擒住了，还……差点儿受辱。这所有种种，都不是他们其中一方的责任，他们柯家出了个内贼，徐浩凌手下却也有叛徒。

　　徐浩凌手下他是管不了的了，但他可以先清理门户。

　　“除害？除什么害，这是你弟弟，亲弟弟！”这话，柯老爷说得声嘶力竭，完全与‘有理不在声高’背道而驰。

　　“大少爷，大少爷您放过逸儿吧，他要做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我让他给您磕头，我……我也一块儿给您磕头。”说着话，秦姨娘已经开始磕头，完全没有了平时因为在柯老爷跟前受宠而趾高气昂的模样，眼泪鼻涕地上的灰尘糊了一脸，狼狈异常。

　　大约是柯辰骏迟迟没有动手，柯老爷觉得他不过是虚张声势，仗着父亲的身份，他多少有了些底气，“你！你娘就是这样教养你的吗？任由庶母给你下跪？还不快点，把，把刀扔了。”

　　柯辰骏听了这话只觉得可笑，子嗣的教养从来都该是父亲该做的事。

　　“子不教，父之过。”柯辰骏话中的‘子’，却指的并不是他自己。至于他爹口中的什么‘庶母’，在柯辰骏看来，不过一个妾罢了，根本没有资格做他的长辈。平时他不过是懒得与一个妇人计较罢了，这会儿别说她跪在他跟前了，就算她跪死在他跟前，他的眼睛也都不会眨一下。

　　柯老爷正欲继续指责柯辰骏，却见柯辰骏一个侧身避过了他，抬手就举刀往柯辰逸身上劈了过去。从一开始，柯辰骏就没打算杀了柯辰逸，不是因为柯辰逸和他身上的那点儿重合的血缘，只是怕脏了手罢了。但不杀不代表放过，他所遭受的那些，总得有人付出代价，先砍他一刀，如果还不解气，那就多砍几次。

　　不管于旁人来说，秦姨娘是什么，在柯辰逸面前，她就只是一个母亲。在柯辰骏下刀的那一刻，她扑到了柯辰逸身上，柯辰骏去势极快，不妨被她这么一挡，刀倒是砍到了肉，也见了血，但伤处不在柯辰逸身上。

　　秦姨娘尖叫了一声，软倒在了她儿子身上。柯辰逸摸了把溅到他脸上的血，怪叫了一声，和他娘晕在了一处。一时间，周遭的气味更难闻了起来，刚才只是尿臊屎臭，现在还夹杂了越来越浓郁的血腥气味。

　　柯辰骏长到这么大，除了那人，手上没有沾过血，那人死了，他不愿意多看哪怕一眼。时隔不久又见了血，柯辰骏觉得有些不舒服，因为和血迹一起浮现的，还有那个人猥琐的脸，狰狞的笑，以及身上因为清洗过度而隐隐泛疼的伤处。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柯老爷见娇妾爱子遭了大罪，大怒之下，直接上前就狠狠给了柯辰骏一耳光。

　　“逆子！”柯老爷边打边吼出了声。

　　毫无防备的柯辰骏被打个正着，半边脸有些麻木，耳边刺耳地嗡鸣了一声。但也是这一耳光，打醒了柯辰骏。猛地，他的目光凌厉了起来。在某个瞬间，他甚至有弑父的冲动。

　　“他勾结外人，泄漏了运送官粮的路线，还想借刀杀人，置我于死地。我若是逆子，那他是什么？”

　　柯老爷是只顾着生气打柯辰骏，旁边的人却还是有些眼力劲的，见秦姨娘流了不少的血，立马就往外疾走，请大夫去了。

　　柯老爷打完了柯辰骏之后，正准备回身去看秦姨娘的情况，听到柯辰骏这话，他脚步一顿，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您听到了。”他的脸很疼，不想多费口舌，把同样的话说两遍。

　　“不可能。”官粮的路线他们商议好了之后，他并未对二儿子说起。

　　柯辰骏却只简洁明了地说了两个字：“书房。”

　　柯老爷有个习惯，但凡是经手的比较重要的生意，他都会做比较详细的记录，至于这份记录，统一放置于他的书房之中。按照柯辰逸在柯府的受宠程度，不过是柯老爷的书房罢了，他不要说进去了，就是一天进出几次，或者干脆待在书房之中，也没有人会多管闲事。

　　虽然不是很喜欢这个嫡长子，但柯老爷其实是知道的，他很少信口胡说。更重要的是，二儿子刚才心虚的模样他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本以为还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想到居然是这事，运官粮的路线被泄露，要是官粮没事倒也罢了，有事的话，那岂不是……赔些银子倒是小事，但名声……还指不定要吃官司。想到这里，柯老爷脸上的血色从刚才的过分红润一点点地苍白了下去。

　　柯辰骏看着柯老爷的目光泛着凉意，伸手压了压嘴角的伤处，柯辰骏慢慢道，“你且继续护着他吧，在您还能护着的时候。”

　　柯辰骏转身而去的时候，柯老爷在身后叫住了他，“等等，你去哪儿？”

　　“收拾烂摊子。”不论这消息是谁泄露的，不论这事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因为柯辰骏是经手的人，就注定了他没法置身事外。但他不是圣人，他会做力所能及的补救，但负责……谁做的手脚谁负，他不会傻乎乎地做替罪羊。

　　听柯辰骏这么一说，柯老爷缓缓松了口气。长子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还是有些能力的。柯辰骏走远之后，柯老爷让人抬着秦姨娘回了房，至于柯辰逸，他直接让人泼了一小盆水在他脸上。

　　这会儿天气寒凉，那盆泼在柯辰逸脸上的水简直冰冷刺骨，只一下，就把被血吓晕的柯辰逸给泼醒了。柯辰逸愣了一下，而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开始尖叫了起来，“救命啊，杀人啦！”

　　“闭嘴！”柯老爷恨铁不成钢地开了口，本以为他是块材料，没想到是一坨烂泥，但终究，这坨烂泥是他真心宠爱了多年的。

　　“爹？”柯辰逸惶恐不安地唤了他一声，目光慌张地在四周搜寻，生怕下一刻他大哥就会拿着刀从某处跳出来，狠狠给他一下，就像刚才砍在他娘身上一样。

　　“你大哥说……是真的吗？”虽然柯辰骏说得言之凿凿，但他依旧存着侥幸，也学这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

　　“爹，爹我不想的，都是他们逼我的，我要是不把运送官粮的路线告诉他们，他们就要杀了我，我不想死啊，我还这么年轻，我还没给您娶儿媳，让您抱孙子呢！”说着，柯辰逸爬到了柯老爷跟前，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腿。

　　柯老爷一听他这话，那嘴开合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你走吧，我让人送你走，等风声过了，你再回来。”

　　“啊？走，走去哪儿？”

　　“哪儿都行，难道你还想在家里等着你大哥再来杀你一次？”

　　“不想不想，那……爹，您得多给我派些人手保护我！还有，多给儿子些银子，穷家富路……”

　　徐雁凌本来以为柯辰骏出的这事，就是简单的兄弟阋墙罢了，没想到还牵扯到了她大哥，她此刻着急得不行，但即便她此刻能开口说话了，却也不敢在柯辰骏跟前说些什么，会说话的鹦鹉比比皆是，能和人交流的鹦鹉，那是成米青了。万一柯辰骏刚才的那股子狠劲还没过去，她这急急开口一言语，恐怕非但于她哥无益，还会搭上她自己。她毕竟是亲眼见过他杀人的，虽然那人死有余辜。

　　府里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作为当家主母的柯夫人如何能不知道，但她赶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儿啊，听说你……你怎么突然，是因为娘吗？”下头的人慌慌张张地来报，只说大少爷要杀了秦姨娘和二少爷，至于缘由，那人没有听全，所以柯夫人很自然地就误会了，以为柯辰骏这是为了她出头。

　　柯辰骏简单明了地把事说了一下。

　　听完之后，柯夫人脚下有些踉跄，如果仅仅只是生意，那不过就是损失些银钱，财去人安乐，只要柯家的根基犹在，银子总是能赚回来的，但是现在……牵扯到了官府，这事儿就成了大事了。

　　“那，那现在要怎么办？咱们要逃吗？”

　　事实上，柯辰骏也不知道这样的事该如何处理。按照正常的行程，最迟后天一早，他们柯府的运粮船就该到京城了。

　　“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儿子只能先去官府报案，然后带些人按照路线去追。”至于后头的事，走一步算一步吧。

　　“你带着人去？那怎么行呢？万一有危险呢？”不论那些人是真水匪还是假水匪，那都必然是亡命之徒。要是错过还好，要是正巧给遇上了，那岂不是，去送死吗？“儿啊，别去，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娘后半辈子可怎么活？”

　　柯辰骏垂下了眼帘，如果可以，他也不愿意去，但他总怀着一种侥幸的心思，万一那些人还没动手呢？万一正巧遇上了逆流呢？万一徐浩凌有这能耐与对方僵持，他们去了也许能助一臂之力。如果是最坏的情况，那他就去给他们收敛尸体。

　　柯辰逸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沐浴把自己弄干净之后，他又嚣张了起来，觉得借着这个机会去外头走走也不错，让他爹给他多带些银两，凭着他的本事，在外头做大生意。柯辰逸犹做着美梦呢，幻想着他爹给他五万两银子，他直接给它翻成五十万两。才刚想着是直接用银子砸死他哥，还是买凶杀了他，已经有人一脚踹开了门。

　　若是柯辰骏仍在府中，那么柯夫人一定会因为柯辰逸被官差押走而高兴，但柯辰逸被押走不过是被关在牢里，一时间是出不了什么危险的，可她儿此去……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夫人。”

　　柯夫人这儿正担心呢，门外一个小丫鬟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怎么了？”柯夫人心头一颤，猛地一下站了起来，袖子不慎把放在桌边的杯盏给带到了地上。杯盏碎成了几片，里头的茶叶、茶水四溅。

　　“急什么？学的规矩都忘了吗？”柯夫人身边伺候的妈妈一看进来的是她的娘家侄女，下意识地就开口训斥，生怕她惹恼了夫人，丢了这个好差事。

　　柯夫人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儿子离府才没有多久，应该没事的，她这么安慰自己，但声音还是不由得打颤，“有什么事，你说吧。”

　　“是，是少爷留下的那只鹦鹉不见了。”

　　听到丫鬟的答案，柯夫人狠狠松了口气，原来不过是只鹦鹉。她担心柯辰骏都担心不过来了，如何会管一只鹦鹉如何。

　　“不见就不见了吧。”若到时候儿子回来了，真心喜欢鹦鹉，她再给他买几只就是。

　　若‘徐雁凌’是只鹰，那么柯辰骏只怕是会带着它一块儿走的，关键时候也许还能帮帮忙，但她不过是只鹦鹉，除了能学舌，也就只能给人加菜了，与其带着，不如留下，毕竟也是一条命。

　　徐雁凌是不怕死的，至少在她还是鹦鹉身的时候是不怕的，反正这个身子死了，她就回自己身上去了。她此刻唯一的困扰就是，她飞得不大好，实话实说，其实不是飞得好不好的问题，是飞得很有些艰难，与其说是飞，不如说是跳或者低空短距离滑翔。但好在，她虽然有一个鹦鹉的身子，却有人的思维，没法偷偷飞着跟，就只能藏了。柯辰骏这回虽然是轻装简行，但其他东西都可以不带，吃的还是要带些的。然后徐雁凌就趁机藏在了装菜的筐子里头，顺利地上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