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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此去山长 ...

  •   漫天落刀长箭中,被寒刃所伤的长老攻势一缓,还不待他回头去看伤他之人,宫主身边的罗睺也已经迎身而上,他一掌重重拍出,长老顿时如断线风筝一般,逆着箭雨砸落高墙。

      也就在此时,倏然而起的倾天箭雨又倏然而止。一阵叮当乱响之后,空旷高殿重归静谧。

      满地寒光闪闪的刀箭中,宫主长身而立,他目光由始至终都未曾转移,望着刚才长老袭来的方向。

      深不可测的地缝之侧,站着脸色苍白的白衣少女。

      宫主漆黑双眸倒映着少女纤长身影,白衣如云,鸦发如瀑,容貌空灵清丽,神情淡漠无痕,在忽闪跳跃的火焰旁,恍如从满壁浮雕上走下的仙灵。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长长距离,宫主目光滑过少女肩头,他见她肩上因伤口崩裂而重新渗出鲜血,修眉蹙起,大步朝她行了过去。

      他衣袖临风,即使于此深山地宫之中也卓然优雅,恍如王侯公子。

      罗睺带着几名玄衣卫跟在宫主左右,其余的玄衣卫纷纷收拾残局,有的押着教徒出殿,有的执刀执火驱灭虫蛇。

      宫主很快行到子夜身边,他垂首凝着少女,声音低沉道:“姑娘身负伤毒,我园中请有名医,不若随我一道归去驱毒养伤。”

      子夜微微抬首,清眸回望宫主俊容,她静默不语,神情有片刻的空白,随后突然失去意识,跌入来人冰凉怀中。

      宫主下意识环紧怀中少女,他垂首望着她苍白侧颜,眸中情绪莫名。

      门扉被毁的殿门洞开,一眼望出是重重楼宇,月光从巨大山洞之外斜斜照入,照进与世隔绝的地宫。

      清辉穿山而来,洒落寂寂宫墙。

      殿外突然嘈杂起来,计都快步从殿门行入,他望见宫主抱着少女的情形目露诧异,又立刻恭敬垂首:“宫主,圣月诸人都已制住,无一疏漏,药奴和无关紧要之人已交于外围官兵。”

      宫主敛去眸中情绪,侧首望向不远处的锦盒。锦盒花纹繁复,隐隐约约藏着暗色朱砂勾成的亡魂二字。他目光微暗,冷声吩咐:“亡魂散解药一并送去,再遣几位园中名医。”

      “是。”

      “殿中药毒清理出来,全部带走。”

      “是。”

      宫主又吩咐了一些善后之事,才停下不语。

      他俊容雪色更甚,刚刚与长老一番长言有些牵动暗伤,让他忍不住闷闷低咳,但他想起什么,又隐忍而下。

      他再次低垂优美凤目,望着怀中少女,然后手臂一动,将少女横抱而起。

      计都大惊抬目,本欲阻拦,但他望见罗睺在宫主身后对他摇头,又望见宫主冰寒神情,只得咽下自己想说他来带子夜姑娘出去的话。

      轩阔殿内火光摇曳,殿外月光斜照,宫主抱着子夜走出高殿,走下玉阶,穿过宫阙楼宇憧憧暗影,远远往显露寂寂山林的洞口而去。

      *

      春光明暖,草长莺飞。

      绿意盎然的园林之中,亭台楼阁雅致古朴。一处小楼之外的回廊繁花环绕垂柳依依,一身雪衣的宫主卓然而立,漆黑双眸望着满园春华。

      轻响一声,不远处的房中有侍女开门而出,行至人影身后,她恭敬垂首低声道:“公子,奴婢已替姑娘换洗,姑娘的伤也已重新包扎好了。”

      宫主眸中微动,回身吩咐:“带他们过来。”

      “是。”

      侍女应声离开,宫主静立原地,他身后之景明明融融和暖,他却仿佛游离之外,满身清寒。他独自站了片刻,才抬步行至门边推门而入。

      屋内窗明几净,靠墙一张垂下轻纱的雕花大床,轻纱朦胧如雾,隐隐约约透出少女安睡锦被中的模样。

      宫主行路无声坐到床边,双眸隔着轻纱凝望少女睡颜,室内一片安然寂静。

      不过片刻,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最后停在门边。刚才的侍女在门边低声道:“公子,大夫都来了。”

      宫主声音淡淡,“进。”

      脚步声起,几位大夫鱼贯而入,他们也第一次见到了园林的主人。他们虽被延请过园多日,却从未蒙得主人面,每日清闲度日。最初还让他们一起试解亡魂散之毒,但那毒毁人心智格外刁钻,他们俱都束手无策;原本以为该无事离园,现在又被一起叫来帮一个小姑娘看伤。不过就算心中颇有微词,在对方莫测背景和丰厚报酬面前也烟消云散。

      几位大夫待要行礼,被宫主示意止住。侍女揭开半边轻纱,将少女纤弱手臂搁置床边软枕之上。大夫一一上前查看,然后小声低议自己所察。

      片刻之后,他们推出一位资历较深的大夫,对静坐床边的雪衣公子道:“姑娘身上的伤,养一段时日就无碍了,至于姑娘体内的毒…姑娘内力高深,似乎已经自行驱毒化解了。”

      宫主蹙眉,“那她为何未醒?”

      “姑娘想是劳累所致,公子无需忧虑。”

      宫主双眸微有疑色,他望着其余大夫,淡声道:“诸位也是如此认为?”

      其余大夫纷纷附和,只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大夫面有迟疑之色,他缓缓道:“姑娘体质异于常人,体内余毒与其说已经化解,倒像是被压制住了,若真是如此,时日一长,必遭反噬,于心脉有损。”

      他此言一出,其余大夫暗暗投去不满目光,而宫主眉宇染上霜色,他声音微冷,“该如何解?”

      老大夫面有愧色,“实不相瞒,小老儿常治伤病,于解毒之道不甚精通。”

      宫主静默不语,双眸沉沉望着少女睡颜,良久才略一挥手,侍女又将大夫一一请出。他自己略坐片刻,也往屋外行去,他没有看见,轻纱之后,刚刚还沉睡不醒的人长睫微动,缓缓睁开了双眼。

      明光温暖,已行出楼外的宫主又顺着花树环绕的回廊往远处而去。

      小少年欢喜从一条小径追出,迭声道:“公子,公子,药已备好,你的手…”

      宫主面无表情,淡声道:“稍后再提。”

      欢喜无奈停下,心中暗自嘀咕,想着师傅在就好了。

      宫主一路行至园中僻静之所,守在门边的玄衣卫垂首行礼,然后打开房门。

      房中木窗紧闭,阴暗无光,一座铁笼呈于房屋中间,里面铁索缠绕,紧紧捆缚着脸色惨淡半垂眼的圣月长老。

      宫主行到铁笼不远,双眸沉如玄冰,寒声问道:“你在她身上用了什么毒。”

      长老微微睁眼,铁索发出轻微碰撞之声,他满是血污的脸寂然半响,苍老嗓音才沙哑冷笑道:“呵呵…你们果然是一伙的,怎么?毒发了?”他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只恨毒发的太晚了!”

      宫主神色不动,继续冷冷出言:“什么毒,解药在何处。”

      长老连声冷笑,“没有解药,是专门替她研制的新药!”他说完之后又目光诡异的盯着宫主,半响突然道:“公子与其关心别人,难道不关心关心自己身上的蛊毒?若我看的不错,也是出自我圣月之手!”

      宫主冷望长老片刻,双眸毫无波澜,他漠然出声,“无需阁下忧心,医者无数,医术医德在你之上不知凡几。”说罢他身形一转行出门去,只留下一道沉渊般的身影。而屋内长老兀自发出哑声大笑,毫无曾经仙风道骨之感。

      计都已候在屋外院中,他见宫主行出,上前垂首行礼,“宫主,属下都已审过了,圣月长老抵死不招,还想自觉而亡,被属下锁住经脉。不过教徒里面有人招了,说每年送出的药是送去淄都宫中,再多的还在讯问。”

      宫主停在一丛细竹之下,雪衣碧叶,清素幽谧,相得益彰。他闻言侧首,“淄都消息还未传回?”

      “还未。”

      宫主沉思片刻,才淡声道:“不必再审,你亲自带人将他们送往淄都。”

      “是。”计都明白,知道太多殊无益处。

      宫主略停一瞬,又道:“传信宴老前来照州。”

      计都微讶,宴老就是欢喜的师父,云游为公子寻药。计都以为宫主隐伤有变,本欲出言相问,余光却看见一位侍女脚步匆匆远远行来。

      宫主自然也有所察,他望着愈来愈近的侍女,深邃凤眸微微沉凝。

      侍女行至,垂首奉上一张折纸,气息不稳的低声道:“公子,奴婢刚刚回房不见了姑娘,只留下这个。”

      宫主没有立刻接过,他仿佛知晓里面写了什么。他静立良久,才抬手拿到手中,也不打开,而是对着一旁的计都低声吩咐,“让宴老先去淄都。”

      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罗睺飘忽声音响起:“宫主,子夜姑娘往城外去了,可要属下去追。”

      有忽而微风拂过,细竹轻轻摇晃,在宫主雪衣上投下婆娑叶影,竹林萧萧之音掩盖了宫主低声回应。

      *

      夜凉如水,明月悬空。

      照州城中华灯初歇,长街寂静。一群烂醉如泥的捕快结伴而过,跌跌撞撞醉言醉语。

      “…他…他可真是好运…这么大的案子都被他破了…”

      “是…是啊,大人还提他为总捕头…”

      “…江湖门派…江湖门派这么弱的吗?”

      他们互相搀扶,歪歪斜斜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长街尽头。

      不过多久,一道青影在夜色中一掠而过。随即长街之上,挂着两盏残灯的药堂大门突然传出嗑嗑响声,响声断断续续一直不止,直到药堂里传出脚步声和老者含糊嗓音的询问:“谁啊?”

      药堂大门吱呀一声从里拉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披着外衫提着灯笼从门内行出,但是门外长街空空如也,没有一丝人影。

      老人提着灯笼又走了几步,疑惑的左右环望,脚下突然踢到什么。他低头一看,一个木盒静静的横在门边,木盒之上用小石头压了一张白纸。白发老人吃力的弯腰拿起白纸,灯笼摇晃之间,清楚的照出一个飘逸轻灵的‘赠’字。

      老人一阵疑惑,又抱起木盒,他打开一看,木盒整整齐齐的放满白银,而木盒的缝隙之处,放着一张房契。

      老人心中一时大怔,他抱着木盒跑到长街上前后张望,但是长街清清冷冷,唯有月光无言,倾洒而下。

      东升明月渐渐西沉,苍苍茫茫的大千世界积水空明。

      深山之中,有白马青衣穿林过涧,渺无踪迹。

      *

      群山连绵,朝阳蓬勃而出。

      曾经巍峨高耸的悬崖峭壁破开一道洞口,金光从洞口斜斜洒入,照在几成废墟的地宫之上。一处宫室之中,地面上的石板不停颤动,然后忽而一掀,砰的一声带起无数灰尘,有人影从里面狼狈爬出,远离地宫。

      驷之过隙匆匆,半月时间弹指而过。

      淄都泱泱宫城之中,一处恍若云间仙府的宫殿之内,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正于花园徘徊,手执银剪,修剪花枝。

      有宫娥提着裙摆匆匆而来,伏在她耳边一阵低语。

      美人玉容突然变色,如软玉般柔荑一动,一朵碗大的花团从银剪滚落。她直起身形勃然大怒道:“是谁做的。”

      宫娥回道:“说是官府。”

      “官府…官府…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怎么可能是官府?”美人顾盼神飞的双目含煞,她思绪沉沉,而后突然侧首,“上次殿下说的千机宫可查到什么?”

      宫娥压低声音:“查到一些,千机宫是大周末年突然出现,又在开国不久后突然隐退,一直默默无闻,其余的,还没查出来。”

      “这里面必有蹊跷,再查。”银剪被扔回一旁花篮,美人转身踏上繁花如云的小径之上,她继续怒声道:“转告殿下,不管这件事是不是千机宫做的,斩草除根!”

      “再去查查圣月的人现在何处,伺机救人!”

      这里阴云密布,另有地方却风和日暖。

      淄都城东宏伟府邸中,一道轩朗身影静坐碧湖之畔,手中执着鱼竿垂钓。白头老奴悄声走近,低声道:“主人,照州的信又到了。”

      水面银丝一动,荡开圈圈清浅涟漪,随即是信纸被展开的声音。

      不过片刻,轩朗人影温笑出声,“本想让澜弟悄悄去查,摸清底细即可,再则他多年受蛊毒之苦,顺便看看能否寻到解药,他可倒好,直接灭了圣月。”

      “主人,不好吗?如此就少些人受蛊毒之迫。”

      “也罢也罢。”轩朗人影无奈摇头,“宴老过几日会到,带人给他看看。”

      “是。”

      白头老奴又悄声退下,随后有雄鹰一掠而起。

      雄鹰飞离宏伟府邸,飞离嵬嵬赫赫的淄都,飞上流荡的浮云,往广阔山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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