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封调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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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细细地吹，天色也有点阴沉，四月的天，人走在这南京城里若穿单薄些，还是有些冷的。
几片被风扫落的叶子随风卷起，旋在街角，伴着过往路人匆匆的脚步，带起了几分萧瑟。
是了，再过一日便是又一年清明，年年清明，这时节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做青圆子和祭扫故人。
顾念声肃着面容，步履匆匆地走过街角，他一手插兜，一手揣着个文件袋，如果你仔细看，就可以看到文件袋上书两字“调令”。
他扎着头只顾着走，因为太着急，他随意扯了件灰风衣就罩在身上。他长得很白，桃花眼下还偏生带了颗泪痣，淡眉薄唇，五官搭配起来在多情间带了一抹多情。但如果顾念声笑起来，却会让人感到十分舒服。
而此刻的顾念声，整个人却紧绷得像个石像，他像是躲在一道阴影里，在这种阴天里，更压低了他整个人的存在感。
顾念声踩过一道石桥，又穿过一道斜斜窄窄的小巷拖着鞋子子，终于走到了一道门外。
他停下来，稍犹豫了一下，轻咬一下下唇，似乎在为自己即将要做出的举动在暗下决心。
顿了不过几秒，他抬手，修长的手指握成拳，轻轻落在那两扇木门外，没敲两三下，里面人声想起，对方很随意的脚步，却似重重踏在顾念声的心上。
转瞬门开，一张脸出现在了顾念声的视野里，依旧是眉心紧皱，不耐烦的样子，嘴里还斜叼着根卷烟，不过五官很深邃，让人光看脸就觉得是个坚硬顽固的家伙。
“哟，你来了？”他摆摆手，示意顾念声进门来，自己也稍侧过身子方便他进来。
顾念声似是不满他打招呼的态度，斜睨他一眼，在错身的时候，顾念声低低问道：“你…还是决定要去了？”
方司卓被他问得愣了一下，明显没反应过来，他眼睛往天上一瞟，似乎是在思考的样子。此刻的天空，还是一片浑浊，但黯淡的天光云影却还是把方司卓的眉目给映照得很好看。
他和我不同，这股气定神闲就好似纵有千军万马在前，他依旧可一力承担。他依旧如当年一般…一般的好看，一般的谁也无法匹及，顾念声在心里叹息着。
方司卓不看天了，他低下头眼角余光就瞟到了顾念声怀里的文件袋。
“调令？”方司卓出声。
顾念声木着脸点头，却不作声。
“没想到这事儿连你也知道了啊？来，我看看这次是打算把我派往何方，我可是
窝在这一隅太久，连身子骨都要僵硬了！”方司卓边说还边活动了下双臂，有模有样。
但看在顾念声眼里，那一番气派潇洒，却全变成了“装模作样”！
终于，方司卓似是感到了老友的怒火，也沉静下来。他扶了扶顾念声的肩膀，微屈身看向他。很认真的眼神，眸子里像是有野火欲焚了荒原。
“念声，当年我们一起在军校念书的时候，不就早就决定过了吗？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念声，你亦当如是。”方司卓嘴角掀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沉声道。
顾念声着急地出声：“可是你明明可以不必像个普通士官一样啊！只要我去和我爹说一声，你大可以坐镇大后方，为什么偏偏要去那种，那种，有去无回的前线呢？”似乎是因为话语说出的瞬间也点燃了他的情绪，他的眉梢眼角都染起了一抹红，嗓音也因焦急而显得有些尖锐。
是了，他顾念声可是南京政府所倚仗高官顾以来家的公子，官场商场哪个不为他们顾家马首是瞻。只要他一句话，就一定可以留下这个人，只要耍手段，只要肯放下身段，只要……他还念着我。
方司卓放开顾念声，眼神深沉，他认真听顾念声说完，也开了口：“我只知道，只要党国需要我的地方，便是我要前往的地方。无论那里是否刀山火海，是否有去无回。我这条命，在我立下保家卫国誓言之后，便不再只是我自己的了。”
顾念声此刻哪里肯听方司卓的一番豪言壮语，气壮山河，他只知道自己要跳起脚来了。
“好！你的命不是你的，是国家的！可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湘西并肩作战的时候，你掩护你的士官平安退离，最后不幸身陷囹圄，是我和五团剩下几个弟兄拼死把你拖回了战壕！你满身是血地躺在我怀里，说你的命以后是我们几个的，是……我的！”顾念声越说越生气，他扭头不看那张让人生气的脸，那样理直气壮，那样张扬，那样……英雄气概。
他不禁握拳就锤在了旁边的墙壁上，隐有血迹渗出。
方司卓沉默地伸出手，将顾念声锤在墙上的手，稍一用力便从墙上扣下，握在自己掌心，莹白修长的手指，关节处渗出血迹，此刻蜷缩在自己掌心，也回握住，将他的手留在自己手中。
另一只手也伸出，用力将顾念声带入怀中，怀里的身躯似在颤抖，一下一下都由相贴的肌肤传来，也带来了对方的体温。“当年一役，我这条命确是你们的，亦是你的。但是现在，念声已无法再陪我肆意沙场，所以我要加倍努力，带上你的份，也带上五团大家的份。”
顾念声身上是有旧伤的，就是在湘西留下的，几乎送出去了半条命，顾家上下大惊，动用了所有关系算是把他的这条保家卫国的路给封死了。
方司卓是知道这事儿的，要真说来，还不是为了他。顾家一直隐忍，迟迟没发作，不给方司卓难堪，也全是顾着顾念声的面子。
顾念声就这样被方司卓困在了他的怀里，但是又何尝不是呢，自己这是第几次这样向他不矜持却又小心翼翼地吐露心声了？
记不清了，这么多年来，板着指头也数不过来。自己的喜欢从开始肆意飞扬变成了如此这般小心谨慎，连自己都觉得这番做派实在是太难看了。
方司卓抱了一会顾念声，感觉他似乎平静下来了，便放开了他。方司卓笑了起来，他的潇洒自信又回到了脸上。他转身回屋，屋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过了片刻，就见他已衣帽整齐地站在顾念声面前。
顾念声迟疑地看着他，“难道你是想……”话还没说完，便被方司卓一把捞过来，揽着肩膀就半推半搡地带出了门外。
站在门外街道上，顾念声似乎还在怔忡，没回过神来。是了，都快清明了，也要去看看那群老伙伴了。几步开外，方司卓微笑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走近。
顾念声迟疑了下，就跑过去。方司卓面前站定，就见他忽然收起了笑容，眼神专注而坚定地看着顾念声，稍低头给顾念声理了理衣领，“念声，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封调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