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复仇的正确方式(重生)》舒语谣

10、第九章·【陵川往事】①

　　顾芷芸是在敲门声中醒来的。

　　她几乎瞬间惊醒坐起，却差点因随之而来的眩晕感又栽回去。

　　“什么人？”顾芷芸定了定神，平静地问着，一边打量着四下。

　　这像是一家客栈的上房，除了她没有一个人。

　　再低头看看，自己还是昨天那身衣服，随身的东西一样没少，一样没多。

　　顾芷芸转过头去看，在枕头内侧看到了一张纸，被折起半压在枕头下，只露出了一个泛黄的角。

　　“夫人醒了吗？”外面有人回答，“我们少爷等了许久了，可否进去看看？”

　　听声音像是秦琪身边的下人。

　　顾芷芸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耳朵里听到的话也只在脑子里粗略地过了一遍。

　　先前她似是做了噩梦，加上宿醉，此时心情相当不美妙。

　　“让他滚。”顾芷芸淡淡回道。

　　“这……”门外的人有些迟疑，“少爷……”

　　顾芷芸不再多言，伸手取出那张纸，慢慢展开，纸上只八个字。

　　——「城内危险，速速离去」

　　字迹说不得多好看，却很有力，也因匆忙显得有些凌乱。

　　莫名地，顾芷芸想起昨天在城外见到的那个小美人。

　　大约是她送自己过来的。顾芷芸如此揣测着。

　　除此以外便没有其他什么可能性了——昨日她见了那小美人，过去种种负面情绪齐齐冲出束缚，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加上本身底子就不好，最后说了两句话竟直接失去了意识。

　　对于其他人的情绪，顾芷芸感知得总是比其他人更敏锐些，那小美人对自己没有恶意，她很确定，甚至还有几分亲近。

　　也许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结下的善缘？

　　顾芷芸随意地发散着思维，耳朵里也敏锐地捕捉到了门外人愤愤地拂袖而去的声音，她微不可查地弯了弯嘴角。

　　看来下次见那小美人，可要好好道谢才好。

　　…………

　　顾芷芸一觉睡过了灯会。

　　隔天起来，陵川城内还留有几分痕迹。顾芷芸一时兴致上来，顺着穿城而过的河流边闲逛。

　　走过几个街口，顾芷芸的脚步慢下来。有人在跟着她，她感觉得到。

　　不多时，天上便飘下雨来，雨越下越大，街上的行人小贩纷纷嘴里骂着晦气，又脚步匆匆地寻找地方避雨。

　　街上行人越来越少了，顾芷芸却还在往前走，越走越偏。

　　淅淅沥沥的雨声掩盖了刀剑破空的声响。

　　顾芷芸脚下一顿，往右侧了一步，同时转身，两指长的匕首刀刃擦着她的头发过去。

　　后面是个一身黑衣的人，看身形也只是个少年，一见顾芷芸已经发现他，便不再掩饰自己的杀意，收回手迎面又是一刀劈下去。

　　顾芷芸险险避开，右手手腕微微一转，从袖中摸了把小刀出来，趁着人还没来得及手势，一刀划出去。

　　没什么章法，被轻易避开了要害，却还是在黑衣人手上留下了一道伤口。

　　顾芷芸随手扔掉小刀，抹了把先前被划破的脸颊，眯起眼睛，隔着瓢泼大雨看着黑衣人，似乎想要努力看清他的身影。

　　几乎是瞬间的事，黑衣人又到了顾芷芸的面前，举着匕首往她的喉咙刺去。

　　“我觉得你可以换种武器，近战对上我可是很吃亏的啊。”顾芷芸歪了歪头，伸出手准确地抓着迎面而来的刀刃，力气大到对面的人一时都挣不开，“不好意思啊，现在我还不想死。”

　　血顺着顾芷芸握紧的指缝间溢出，混着雨水洒在地上，很快便染红了脚下的一小片土地，红得发暗。

　　黑衣人眼见情况不对，立即放开了匕首，转而想绕到顾芷芸身后。

　　在说话的同时，顾芷芸也扔掉了匕首，直接用血淋淋的伤口按上了对方的手，正对着先前的伤口，快到黑衣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总是能爆发出惊人的潜力，顾芷芸向来是这一理论的实际践行者。

　　黑衣人直挺挺地往后倒了下去，顾芷芸往后一步，也坐在地上，将掌心朝上，任由雨水冲刷，露出血液覆盖下的可怖伤口。

　　过了大约有一刻钟，那黑衣人脸上才慢慢翻起了中毒后的青白色。

　　顾芷芸还坐在原地，神情淡漠地伸手淋着雨，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有人在她面前蹲下，土黄色的油纸伞斜撑在地上，挡住了些许雨水，来人小心地抓住她的手背，顾芷芸仿佛惊醒一般，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

　　她抬头，是昨天遇到的那个小美人，此时还是一身仙气飘飘的白衣，同样是满身雨水洗礼的痕迹。

　　“别碰，你会死的。”顾芷芸想缩回手。

　　小美人不理，只是固执地将顾芷芸的手放到伞下，掏出小玉瓶及绷带为她包扎伤口。

　　神奇的是，明明是这样的大雨之中，小美人自己身上都被淋湿了，可她带来的药粉以及绷带却没有丝毫湿意。

　　顾芷芸不再挣扎。

　　“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顾芷芸有一搭没一搭地撩拨小美人，“对我这么上心？”

　　“五年前。”小美人却出人意料地开了口，“京城，那些屠杀幼童的人手上，你救了我一命。”

　　“是么，我都不记得了。”顾芷芸笑道。

　　“我记得就好。”小美人顿了顿，又道，“早点离开吧，最近这城里都不安全。”

　　“可我总得搞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杀我吧，万一出去了又被追杀，那还不如留在这里，好歹有美人看啊。”

　　“没有理由。”小美人低声道，“只是为了杀人。你走了就没事了。”

　　顾芷芸低头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手掌，微微挑了挑眉，朝小美人提了一个要求。

　　“我能抱一抱你吗？”顾芷芸问。

　　小美人微怔，但什么都没有问，只点了点头。

　　顾芷芸便像小孩子一样高兴地笑起来，就着坐着的姿势，抱了抱小美人。

　　“是暖的啊……又冷又暖的。”顾芷芸很快就放开了手，她微笑道，“希望下次还能见到你。”

　　小美人默默地站起来，将伞递给顾芷芸，自己走回到雨里，路过倒地的黑衣人时停了下来，蹲下片刻，从黑衣人后心摸出一把飞刀来，顺手扔进了河里。

　　“多保重。”小美人转头看了顾芷芸一眼，便慢慢消失在了漫天大雨中。

　　“美人就是美人，淋了雨还这么好看。”顾芷芸慢悠悠地起身，一手撑着那伞，神情自然地往黑衣人的尸体旁越过。

　　大雨就是这个好处，所有痕迹都能冲刷得干干净净，都不需要人费心去掩饰了。

　　“传说中的「筛选」吗，还真是幸运啊，没想到来一趟就这么遇上了……”顾芷芸自语，“那么漂亮，死掉了可真是太可惜了啊……”

　　陵川是险地，险得不止是地理位置和各方势力，还有隐藏在暗处各种犯罪者与杀人狂。

　　“啧啧，自古变态出陵川，这话不假……”

　　…………

　　大雨一连下了三日，越往后越大，到第三日早上的时候，已经到了出趟门都被砸到生疼的地步了。

　　自那日再度遇到小美人之后，顾芷芸便直接回了一早租下的小院。

　　小院里，从秦家跟出来的下人大多都在，只有秦琪自那早从顾芷芸负气离开之后，连带着他平日贴身伺候的至今都不见身影。

　　不过有人说见他们少爷去了陵川的花街，估计也是被大雨困住了。

　　对此顾芷芸是一点都不在意，无论是秦琪去花街的事，还是他遇到什么危险意外的可能性。

　　既然他们夫人都这么淡定，下人们便也不慌了，一派和谐。

　　到第三日晚间的时候，大雨说停便停了。

　　第四日清晨，顾芷芸早早地就醒了，赶了个大早把那土黄色的油纸伞细细地洗干净，然后放到小院里，在晨光中晾晒着。

　　这过程顾芷芸做得认真，甚至像是入了迷，连秦琪进了小院仿佛都没有注意到一样。

　　秦琪在门口候了半晌也没见个反应，终于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试图提醒一下自己的存在。

　　顾芷芸小心地把伞撑开，晾好，才去看他。

　　“哟，秦少爷终于回来啦。”顾芷芸笑道，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在外顽闹的孩子，“怎么，还带了人回来啊。”

　　院子里的下人一个个都被吓得低下了头，大气不敢出一声，只期盼着他们少爷可别犯了混。

　　此时的秦琪也不过才十七八岁，还没有日后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听着顾芷芸的话，便不由回想起她之前种种来——

　　从新婚之夜，拿刀比着他下/半/身，笑眯眯地威胁他，敢动她一下，就送他去死。

　　然后又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她与家里说过，若她少了半根毫毛，不管谁干的，都尽数归于他秦琪身上。

　　再到前几日她那句毫不留情地让他滚。

　　秦琪只觉得面上抽抽地疼，不由显出几分羞怒，但很快又尽数压了下去。

　　——若不是看她是顾家的女儿……

　　还有这两天他闹出来的，称得上是荒唐的事。

　　饶是秦琪，想起身后带回来的姑娘，也觉得有些烧得慌。

　　“咳……这是个意外……”秦琪解释道，“这是雪衣姑娘，先前帮了我不少……我看她身世实在可怜，便想着不如……”

　　“这是看上人家美色了，毕竟我们秦少爷年轻气盛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顾芷芸一副“我懂”的样子，抬头看了看秦琪后面的姑娘，白衣翩翩，一举一动都有如弱柳扶风，长得也确实不错，饶是顾芷芸也不得不称一句美人。

　　难怪秦琪愿意冒险将她带回来。

　　不过就是风尘味重了些，见着顾芷芸后，眼中的得意与鄙夷掩饰得也不是很好。

　　但对于美人，顾芷芸向来宽容一些。

　　“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既然秦少爷这么喜欢，那便留下吧，我也能饱饱眼福了。”顾芷芸浅笑着吩咐下人，“给这位姑娘准备间屋子吧。”

　　“多谢小夫人……”那雪衣姑娘软软腻腻地俯身行礼，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顾芷芸还没做出什么反应，秦琪先皱了眉，阻了她下面的话。

　　“还不快带雪衣姑娘去收拾一下。”秦琪吩咐道。

　　附近的下人们都先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他们夫人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对的意思，便有人大着胆子上前引着那噤了声的雪衣姑娘去了屋里。

　　见状秦琪脸色阴沉了一瞬，一句话都没说也跟着进了屋。

　　“可惜了。”顾芷芸像是没看到似的，仍留在原地，神色温柔地抚着伞柄，“先见了世间绝色，其他的倒都失了几分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