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orence》圆哈

1、疯子

　　《夏末》
　　by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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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16号房就是我的梦想

　　火车终于到站，我拿了背包从车厢出去，随便找了辆的士，安静地坐在车里看织里的傍晚。
　　司机是个有大肚腩的中年大叔，一路上热情地跟我介绍这里的游玩圣地，许是我不耐烦的表情打击了大叔的热心，所以他也知趣不再打扰我，一边听《最炫民族风》一边专心地开车。
　　的士穿过几条繁忙的街道，拐了好几个弯，路途开始颠簸不平，像是美人的酒窝。摇摇晃晃十来分钟，终于在一家古老而破旧的客栈前停下。

　　虽然不知道你一个小姑娘干嘛要来这种地方，但这里不久前发生过命案，小心点吧。司机大叔临走之前好心对我提醒道。
　　我有些感动地朝大叔招手拜拜，摇头进了店里。

　　那是一间充满诡异气氛的客栈，空气中充满了木头的糜烂味，墙上贴着很多旧日历和画报。旁边是一架通往楼上的木梯，好几处都用铁丝加紧。头顶是用木头搭成的隔板，楼上一有人走过，就会发出沉重的呻吟声，仿佛随时会断裂下来。
　　果然有发生命案的潜质。我想。

　　服务台处站着一个玩洋娃娃的小女孩，我走过去友好地对她说姐姐想要住店。
　　小女孩抬头，用她童真却又阴郁的眸子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过身叫来她的妈妈。
　　那是一位头发凌乱，眼神麻木的女人。看到我，她的眸子似乎亮了一下，笑着露出不太好看的牙齿走到我身边问我住哪种房间。

　　16号房。我答道。
　　女人面色凝重，似警告：几周前有人在那个房间commit suicide了。
　　我摇摇头说，我知道，我就要那间房。
　　见我如此坚持，她无奈地着我上楼。从她嘴里我了解到最近来这冒险的年轻人很多，只是大多住了一个晚上就离开，而唯一一个敢住16号房的，只有我一个。

　　我明白我的举动十分怪异。对于一个刚高中毕业的女生来说，期待已久的高三暑假应该去海边潜水，去西藏徒步，去迪斯尼打老鼠，而不是去一个曾经是案发现场的旧店住宿。不巧的是，我对潜水徒步打老鼠一律不感兴趣。

　　房间不大，一张书桌一身床就占据了一大半。女人告诉我店里会准备早餐，所以七点记得起床。
　　我点头，关好门，站在窗前，看着黄昏的织里。夕阳笼罩下的吊桥灯光稀落，人影匆匆，点缀着夏日单调的闷热。

　　回头望着那个人上吊的地方，我轻叹了口气。坐在床上，拿出买好的信纸，开始给你写信。

　　第一个问题，方宇，你的梦想是什么？

　　02 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个疯子

　　那天你静静地坐在窗边，细碎的余晖映着你的脸，连空气中的尘埃都闪着金子般的光芒。你说，总有一天，你要横渡太平洋，威风她出现在她面前，信心十足的样子像是个超人。
　　而你不知道的是，在此之前，我都认为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因为第一次遇见你，你就在楼道里对着我爸爸的爱车撒酒疯。

　　那晚我刚下自习回家，楼道里常年昏暗的灯光使我不得不小心翼翼。刚到三楼，就听到灯泡被打碎的声音，随即跌落在我脚边的，是破碎的玻璃碴。

　　我一惊，提心吊胆地往上挪了两步，便看到黑暗中仅剩背影的你一边碎碎念，一边从地上捡起扳手，向我爸爸停在楼道的自行车狠狠砸去。
　　沉重的金属碰撞声吓得我后退了好几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老爸老妈昨天回老家收庄稼，未来的几周里都只有我一个人。可谁知道，才第一个晚上，就遇到这种扯淡的事。

　　黑暗中，用扳手敲打的你似乎还不满足那愤懑的心情，于是你开始用脚踹，用嘴骂。老旧的自行车在你的暴力下痛苦呻吟，我依稀听见你用沉重的嗓音低咒：破车！碍眼！

　　我承认那辆车确实很老旧，但它却是我爸爸在外打工多年的唯一忠实的伙计，修修补补很多次，换胎改刹车很多次，但它身上所承载的，不仅是疲惫不堪，还是我老爸对家庭的辛勤操劳。所以，当听到你如此侮辱我家的老伙计时，我生气地冲到你身后，一把扯过你后背的衣服，不顾恶心的酒味横眉怒对：要撒酒疯滚远点！

　　也不知道是我的力气太大，还是你喝得太醉，你顺着方向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我甚至能看到外面清凉的月亮照射着反光的玻璃碎片被你瞬间覆盖，随之而来的是你痛苦的尖叫声和邻居的开门声。
　　那晚你在邻居大叔的背上吐得“酣畅淋漓”，我心孤意怯地跟在后面，匆匆忙忙把你送到不远处的小医院。

　　还好，你的脸只是轻微擦伤，没影响到你好看的五官。不过你的胳膊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被玻璃划破了道口子，缝了三针。
　　后来说起这件事，你总是一只手插腰一只手指着我的鼻子狂吐唾液：“陈默默我从来都没见过像你这么力气大的蛮女！”

　　就如同第二天你醒来一看到我时的目光如炬和咬牙切齿：啊，你就是那个推我的混蛋！

　　我很淡定地告诉你：我不过是以牙还牙，不，我还要惨些，因为医药费是我付的，那还是我足足一周的生活费。

　　没想到你居然笑了。我不得不承认，你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弯弯，左边脸有个好看的酒窝，整个人都洋溢着阳光帅气。当然，除了那块擦伤和难闻的酒味。你扬起下巴冲我道，你住四楼啊，我是你楼上新搬来的邻居，我叫方宇。

　　我没什么闲工夫去认识什么新邻居，只是淡淡地斜了你一眼说，没事了就快出院，我可没钱了！你果然痛快，当即就跟我一同出了医院。

　　03 看见你就像看见了希望

　　明明是闷热的暑假，但作为准高三的我整个八月都在学校枯燥的补课中度过。在这个钢筋混泥土筑造出来的城市里，我从未想过除了学习以外，居然还有一样东西让我觉得看到了曙光。

　　那天，教室里摇摇欲坠的风扇依旧旋转，燥热的空气依旧让人烦闷，老师的讲课依旧无聊，但是，我们的心情却十分澎湃。因为教室里最后一桶水被喝完了，小卖部老板关门回家避暑了，每个人都无力地吧嗒着干涩的嘴唇，期待着水的来临。

　　然后，我看见你穿着黑色的背心花短裤，露着小麦色的皮肤骑着红色的霸气三轮驮着曙光来了。你一手一桶水轻快地拿到教室，热心地装上。全班的孩子都沸腾了，不仅是因为水，还因为好看的你。

　　那一刻，我真想矫情地说，方宇，看见你，就像看见了希望。

　　因为坐在第一排，你转身的时候就认出了我。你伸出手递给我一张纸条，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说：没想到你在这上学啊，以前给你们送水的师傅请假了，这几周由我负责，下次就直接打电话方便些。我点头，眼神里写满了感激。这距上次见你，已经过了一周，你的胳膊也拆了线。

　　紧接着的好些天里，我们都没有再挨过渴。也不知道是大家爱喝水，还是爱看到你，一桶水很快就见底，你来学校的时间也愈加频繁。直到有一天，送水的师傅换成了以前的那位大叔，班里的花痴们再也不加急喝水了。

　　九月初，我正式成为一名高三学生。每天都是无休止的习题与背诵，每晚都是定时五篇阅读一篇完型，然后查单词。不幸的是，家里网络十分不给力，不仅手机没信号，连那台旧电脑链接的网络也出了问题。因为当初在牵网线时，是借的别人的网，这几天在检查，上面只好把网给我断了。

　　眼看着陌生的单词一页接着一页又不愿意翻那本厚重的牛津字典，我觉得十分无奈。在窗台上找了半天wi-fi，无线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正懊恼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你，于是我来到你屋前。你开门就看到一个双眼纯洁无暇天真烂漫的孩子楚楚可怜地对你说：“方宇大哥，用下无线行不行？”

　　你那表情简直可以用惊恐来形容，不过还是很大方地说你家只有台电脑，大家都是邻居，随便用。

　　当我拿着单词本进你家用电脑的时候，我还真特吃惊。因为你家整洁地完全不像是一个单身男生住的地儿，然后我看见了桌上插着20根蜡烛的蛋糕和旁边相框里的合影。

　　我有些尴尬：原来今天是你生日啊……
　　嗯。你淡淡地回答，拿了凳子坐下，自顾自地切起蛋糕。
　　不知为何，我心里的某一处好像动了一下，有些淡淡地替你悲伤。本来我还想发发慈悲陪你一起过生日，没想到你却说：不许用那种可怜的眼神看着我，我是不会分你蛋糕的。
　　事实是，你最后还是分了我一小块蛋糕，留了一大块放在那里，像是还为某人准备的。我看着桌上的合照问你，喂，那漂亮的姐姐是你的女朋友吗？
　　你的手轻轻地抖了一下，并没有说话。我想那是一个故事，每个人都有的一段难以诉说的破碎时光。之所以称它为破碎，是因为走过时光的你总会发现，那时的你是有多傻逼。

　　后来没联上网的日子里，每晚我都到你家去蹭电脑。爸妈不在的时候你会给我做晚饭，虽说一直都是有奇怪味道的炸酱面。

　　变熟悉之后，我才知道你高二就辍学了。因为总是惹事而被劝退，却刚好在那个时候，你爸爸病重。从小跟爸爸生活的你一下成了家里的支柱，不仅要赚钱来治疗爸爸的病，还要养活自己。你觉得自己很不孝，有生之年，都没有让爸爸无忧无虑地过一天，所以你不再冲动，不再惹事，开始不停地打工，只要能赚钱的你都去做。可上帝却还是在第二年就带走了你的爸爸，你偶尔叹息，偶尔悲伤，却依旧拼命赚钱，会买一些中年男人穿的衣服、鞋子，还有高粱酒。你把这些东西放在一个装满秘密的箱子里，每当觉得走不下去的时候就看看，觉得还有走下去的必要，尤其，是照片上的女孩。

　　十一月，一模刚过，我又马不停蹄地在学海里挣扎。有一天，你突然拿着啤酒说找我喝一杯，我说好。

　　你坐在那，看着我，认真地说，你的人生真枯燥，等你一毕业就知道，十多年来你除了考试什么都不会。

　　我抬头，想要用政治上讲的辩证关系反驳你，但转念一想，你说的又何尝不是？
　　你的梦想是什么？你喝了一口酒，问我。

　　背景丰富的学历，安稳舒适的工作，说走就走的潇洒人生？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可是我不读书又能干嘛？跟你一样辍学打工？

　　我的梦想可不是打工！你义正辞严。我的梦想是李新菲，她在美利坚。

　　我不太雅观地打了一个酒嗝，李新菲是谁啊？
　　嘿嘿，我的命。
　　真矫情啊你！我说，哪有人拿梦想当命的啊，就算……就算你的梦想是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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