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光的背面》林小珑

51、五十 亲昵

　　为了加快破案速度，慕骄阳跟刘法医回到解剖室。

　　肖甜心在解剖室外等，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渗人的白，丝丝寒意从脚底升起，她感到害怕。

　　脑海里，挣扎着、徘徊着，全是血腥的画面，然后那些残肢、模糊的血肉突然消失了……但紧接着而来的，是一具苍白到了极点的尸体，直挺挺地站在白森森的走道里看着她，女尸的肚子微微突着，像有身孕，而脖子是一道深深的勒痕。“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肖甜心无力地坐了下去，双手捂着眼睛。

　　她拒绝面对那个受害者，就如拒绝面对自己。一个自己知道实情，另一个自己隐瞒实情。于是，那个受害者就变成了一个鬼魂，一路追随她，拷问她……

　　何谓真理？何谓真相？！

　　慕骄阳出来时，就见她倚着墙根坐在地上。而她一见到他就如见到了救星，连忙靠到了他怀里去。“又见到幻象了？”他轻声说，吻了吻她的眼睛。

　　“嗯，”她恹恹的伏在他身上。她甚至提不起兴趣去问他怎么知道的。

　　慕骄阳忽地双手在她腋下一托将她抱起，她本能地双腿圈着他劲瘦修长的腰，挂在他身上像只树袋熊。毕竟是在警局，她有些不好意思，一抬头想说话，他已经低下头来吻住了她的唇。

　　“阿……阿阳。”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是不好意思到了极点。他低笑了声，揉了揉她的发，再将她用力揉进了怀里，说：“没关系，没有人敢取笑你。”他抱着她如同抱着个小孩子，十分亲昵。

　　慕骄阳抱着她，快步走向化验室。

　　“累了就先眯一会儿眼。”慕骄阳将她放在沙发上，又揉了揉她的发说，“我会一直陪着你，你别怕。”肖甜心点了点头，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慕骄阳则全神贯注地观看化验员做测试。他是这方面专家，和化验员一起进行。很快就知道了女死者被注射过什么药物。

　　而根据刑/警们的立时走访，已经知道女死者叫陈晴，二十三岁。白领。人缘好，性格活泼开朗，美丽。她没有被xing侵犯痕迹。

　　法医刘浩指出，她生前尽管没有任何被虐打的痕迹，但是被注射了镇静剂活活解剖取心。不过剜眼是在死后做的，再用黑曜石作为眼睛。而慕骄阳与化验员已经知道了这类镇静剂的真正作用：这类精神控制药物会使人的痛感加强数倍却无法挣扎和呼喊。手段非常残忍。而并案处理的史密斯案里，史密斯没有被注射，但服食了这类镇静药物，也是痛感加倍。俩人是被虐杀而死。

　　得到一切详实数据后，慕骄阳站在会议室讲台上做了简报。

　　“这类药物会使人产生幻觉。过程中，她们能听见凶手在说话。是双重的折磨，从心理到生理。这个过程，需要时间，耗费精力，需要细致的作业。从凶手下手的方式来看已达专业水平，但略为粗糙，应该有医学背景，但不是医生。打开胸腔，需要十分大的力气。这个人在打猎，做标本上在行。他犯案时，有很明显的性/行为。尽管没有侵犯，但心代表的是情感，是爱，他获取她的心，就包含了性/行为。”慕骄阳说。

　　何穆同听得非常认真，心里也在迅速地分析一遍。而陈星、木添胜等人也在分分做记录。

　　见他对她招手，肖甜心也走到了讲台上，而他已经握住了她的右手，置在他宽大的掌心中把玩。

　　她脸一红，也只能随他去，抿一抿唇，说：“从传统刑侦来看，物证、人证、环境证供都指向洛泽。但如果是从犯罪心理来看，凶手为嫁祸所做的画像相当粗燥，不太符合洛泽的画像。首先，凶手是个xing犯罪者，而洛泽完全不符合此类画像。幕后凶手挑选出来的追随者是一个缺失爱或被爱背叛过的人，所以他在收集爱；洛泽尽管也缺失爱，但已经收获了爱，这样的画像十分矛盾与不合理。”

　　“因为幕后控制的凶手很随意，他只是在玩而已。在和我们做游戏，他不在意过程，只是享受。”慕骄阳补充：“像是在随意逗弄一只蚂蚱。”

　　“这个吃心者，童年曾遭家庭抛弃，他既冷静又充满戾气，近期应该是发生了对他打击很大的事。那件对他打击很大的事，和背叛有关。他应该长相清秀或者英俊，有体面工作，有一定社会地位与财富，年纪在26-28岁之间，很受异性青睐，所以受害人是自愿跟他离开的。爱好是打猎。”慕骄阳将第二凶手的画像再次细分，“而且他应该有国外背景，是近期内才回到国内。”

　　接下来，肖甜心更是语出惊人，“幕后凶手还同时操控木蔷薇案的第二疑凶翟林。这个幕后神秘凶手我们可以暂时称为X，X冷静从容、冷酷麻木、有巨额的财富，年龄在25-35岁之间，英俊，有格调，还很擅长心理学，绝对有心理学相关领域的资格证，他很善于捕获与玩弄人的心理，这个人很可怕。他还精通药理，可能是精神类控制的药，同时包括其他药类。所以，无论是翟林还是这个女尸案里第二凶手，都被他用精神药物控制着。关于嫌疑人翟林和女尸案第二凶手，他们都是按自己意愿喜好来行动，X为他们提供的仅仅是一些药物、或者是雕塑。是X了解雕塑，而第二凶手按自己喜好虐杀人活体解剖取心，最后是由X将女尸塞进了由X创作的主题雕塑里。凡走过必留痕迹，X的行为模式就是要展示他的诉求，他的诉求就是他无限接近洛泽，他就是洛泽。他拥有洛泽的一切，但又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他得不到承认。他在模仿洛泽的一切行为，包括对少女、对美的追求。从他模仿洛泽的行为来看，他还在向洛泽传递一个信息，他在说‘嗨，洛泽，我来了。欢迎加入我们，我和你，我们构成洛泽；我们一体，我们一起行动’。”

　　当肖甜心再度睁开眼睛，终于得以从X的思想里挣脱出来。她几乎虚脱，这样做耗尽了她的力气。刚才那一霎，她成为X。

　　在大家还怔愣的时候，慕骄阳说：“归根到底，我们必须探查洛泽家族的过往。这个人的画像证实了，他和洛氏有关。”

　　顿了顿，慕骄阳又说：“在同卵双胞胎里、容貌声音甚至DNA都一模一样，但唯独一样东西永远不会相合，那就是指纹。这个X，哪怕他故意留下那么多看似漏洞的线索，让我们获得证据（包括DNA），却从来没有留下过下他的指纹！哪怕他做雕塑，也是戴着手套做的，这和他的追求完美不相符，毕竟做雕塑就是要以手、以心来触摸，来刻画。这里就是他的最大漏洞。”

　　而另一边安文在调取天眼的监控视频。

　　肖甜心眉心蹙得紧，想了想道：“应该是一辆价值不菲但又相对低调的黑色或银灰色大型SUV，不然不方便搬动雕塑尸体。不会是二手车，艺术廊代表的是高雅艺术上流社会，如果车太差，停在那里很奇怪惹眼。相反越是显得昂贵的车停在那里，越不觉得突出。”

　　大家正在忙碌，女警徐一一忽然闯了进来，叫了声“何队”后，啪的一声把液晶电视机打开。

　　里面正在播的是本市即时滚播新闻。一群人围在警局门口，而公共关系科的警花孙晓红在做发言。正是对木蔷薇案的前摄性报告。

　　肖甜心眼尖看到了一个胸前挂着记者牌的女孩子，模样身形有已逝的黄妮有六七分相似。

　　“看来你们在行动了。”慕骄阳也坐直了身体，一瞬不瞬地盯着电视看。

　　陈星说：“是的，这个是从警校里找的新面孔，人很机警。”正说着，一个戴着鸭舌帽，领子竖得很高的男人在镜头里一闪而过，他甚至走到了那个诱饵女警察的身后停了停，才离开。

　　“鱼儿上钩了。”慕骄阳嘴角噙笑，十分愉悦。

　　顿了顿，慕骄阳又问：“模特被杀案，嫌疑人伊娃怎样了？”

　　陈星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说：“确定了是今天上午的机，将她遣送回法国受审。已有法国方的国际刑警过来接收疑犯。”
　　***

　　大家都在认真地观看天眼的监控视频。徐一一对犯罪心理非常感兴趣，于是问：“慕教授，你是怎么知道凶手喜欢打猎的？”

　　慕骄阳回答：“因为女死者的眼睛。制作动物标本最重要的一部就是眼睛。会拿别的东西代替，不然随着时间过去，动物标本身体不会腐化，但眼睛会。所以会在最后一部，做对眼睛的处理。可谓是画龙点睛。而挖心者对解剖熟悉，又对尸体眼睛做了标本化处理，所以应该是个对打猎、或对收藏动物标本有兴趣的人。这个人甚至懂得自己亲自出标本，推测出他必定具备一定的医学知识，因为标本内脏都需要处理。也就验证了之前他有医学知识背景的画像侧写。那些动物标本都是他的收藏，他的作品。而这一次，美丽的女受害者成了他的收藏、他的作品。外国风行打猎，所以他应该有海归背景。可以往夏海市周边找一找有没有出售动物标本的商店，说不定，我们的凶手会是那些商店的常客。”

　　徐一一大叹犯罪心理的神奇，而陈星指派了一个小刑/警马上去查动物标本商店这条线。

　　肖甜心看着天眼里的监控，指着蓝斯艺术馆的前门后门侧门三个方向的不同的车道，说：“X这个人有恃无恐，带着争强好胜的玩心，像个顽皮的抢不到糖吃的大男孩。在他冷酷的表皮下，他有着一种冷讥式的活泼。我想，他会很大方无遮掩地开车进出，甚至不怎么惧怕被天眼拍到一二两个无关紧要的监控视频。”

　　监控里，侧门的方向有一段颇长的路是监控死角，就连慕骄阳也走了过来，接过她的话道：“我记得，蓝斯艺术馆侧门的这一条路尽头是个岔道，通往两个另方向。如果车从那边来，很难捕捉得到。我们再往侧门附近的五条全车道找找。”

　　突然监控画面里出现了一辆车身接近5米7的凯雷德加长版车，这是全尺寸SUV里最为耀眼又最为庞大的箱车。大家眼前这一辆是价值150万的黑色豪华SUV。“就是这辆车！”慕骄阳和她同时说道。

　　安文通知了路控科室的好几名技术员，把这辆车经过的路线全部罗列出来，以推算疑凶的行车轨迹，并要求技术人员把驾驶员图像处理放大。

　　拍照也拍到了，虽然有挂牌，但肯定是假的。可那串数字，陈星还是记下了。

　　最后黑色SUV在出城的一条没有监控的小道上消失了。

　　慕骄阳找来全市地图挂在黑板上，拿出笔划出了一个范围，范围的起始点包括了蓝斯艺术馆、洛泽的海边别墅、在出城小路消失的那个方向、甚至还包括了自己在郊外的小洋楼，将这些路线连接起来，是一个大大的倒三角，三角尖顶正是蓝斯艺术馆。三角区甚至还没有超出郊外宏福区（即‘木蔷薇’案的第二起抛尸地）的范围。而宏福区和市郊的海边别墅区，还有市区（并非中心，依旧靠江边）的蓝斯艺术馆形成了一个三角，它们分别占据三个点。

　　“这里就是X的活动范围，也是他的犯罪心理地图。连环杀手只会在自己熟悉的区域作案。这样才会使他们觉得舒服。所以，他x必然住在这里，而且对整个区域相当熟悉。他懂得避开监控死角，但又偶尔出现，也是‘展示’的一种表现，他在挑战我们。”慕骄阳说完，嘴角下压，唇抿得紧。

　　这个人，一定对自己和洛泽相当熟悉。他就生活在他们的中间，他们的附近。

　　显然，他对洛泽的兴趣远超于自己，哪怕他的目的，有一半是冲着自己来。他把车拐上了这条通往城郊的小路。慕骄阳在那条小路上圈圈画画，将路线输入了手机里特载的卫星地图。以列出各个地标（包括自己和洛泽的家）才发现一条看似没有关系的隐藏的线。x消失的那条小路会通向临省的其他市下的县，要跨越几座山，而第一座山头相邻的是靠近海边的洛泽的家的那个方向。而且那座山头还住在零星几家农户。将车隐匿在山里，真是最好不过的办法。

　　见慕骄阳陷入思索，肖甜心接话：“马上对整个三角形区域进行地毯式搜索，应该能找到这辆车。”然后看了眼时间说：“离发现女尸过去了六个小时，应该还来得及。”

　　毕竟X哪怕是偶尔露出行踪故意挑衅警方，但整个过程还是相当严谨的，他躲藏得非常好。若非有慕骄阳懂得画犯罪心理地图，很难找到他的车。所以，他不一定察觉到自己可能被发现了。

　　“好。”木添胜马上带了B队去找，何穆同已经打电话通知了各处部门，全力配合搜出这辆车。

　　“等一等，”慕骄阳猛地抬头，将手机给了安文，示意他连接电脑，然后说：“他的车就藏匿在刚才消失的那条小道相连的第一座山头里。从山的东面过去是宏福区，在西面出是靠海的高档别墅区——也是洛泽的家。X在监控洛泽，甚至是我。所以，他不会跑远，甚至他本人就住在隐蔽的山坳里。”

　　何穆同身体猛地一震，这简直就是非常大的发现，甚至能抓到凶手！木添胜也是一喜，猛地冲了出去。

　　范围缩到最少，他们只需要搜查那座山头。

　　正在此时，陈星的手机电话又响了，一声急过一声简直就像夺命CALL。大家的眉头都蹙起了起来。

　　“喂？”陈星也是皱着眉接起。

　　放下手机，陈星说：“又发现了一具女性尸体。在洛氏家族开的高级私家医院里。我们还查到，洛泽四天前曾去过那家医院。而且根据初步检验，那名女性死者死了四天左右。”

　　洛泽，在命案现场出现过。

　　他，再度成为第一嫌疑人。

　　同时，何穆同手机铃声响起，接听。

　　伊娃利用催眠手段越狱了。

　　“该死的！”何穆同气得摔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