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光的背面》林小珑

47、四十六 扑所迷离

　　慕骄阳和甜心在主楼大厅接待他们。

　　跟着来的那名女警官介绍了自己叫孙晓红，是警民公共关系科的，也就是警方面向社会和群众的发言人。

　　这次的木蔷薇案牵涉太大，在社会造成了一定恐慌。即使是警方一力压下，但媒体还是一蜂而上，对这次的案情添油加醋，引起大众不适。

　　所以，该怎样发言，是个问题。尤其是，针对大家最关注的问题，真正的连环杀手是否伏法。

　　慕骄阳看了眼甜心，说：“你在美国BAU跟着钟教授时，经常接触媒体，该怎样做前摄，你和孙小姐商量。”

　　而陈星将从肖甜心手机里恢复好并打印出来的照片分发到了各人手上。慕骄阳看了一遍，说：“仪式感。这个凶手对三个受害人有很深的爱意。他替受害人清理，梳洗，打扮，穿着柔和的裙子，双手交叠置于月匈前，很安详。”

　　“我记起来了，”肖甜心激动得小脸通红，连忙补充：“当时我依稀闻到一阵阵的花香味。其实是沐浴露的味道，凶手替三位受害者洗了身。而且当时，受害者们是被摆在一扇窗前，有月光透过窗纱落在她们的脸上，显得孤单。孤单、寒冷、再也没有了爱人可以拥抱。这就是凶手当时的心理写照。我拍照片时太匆忙，这些没有突显出来。也不明白，是什么令凶手产生了再也不能拥抱的孤单感觉。现在全清楚了，因为凶手一直都知道，他的‘珍藏’即将要被弃毁。”

　　照片里还有许多警方对被焚烧游艇的多角度拍摄。慕骄阳听了她的话，点了点头，说：“是的。这也是凶手的心里侧写，和翟林完全相符。但这里有一点与我们原来推测的有些出入。我们推断，凶手是找到了更像黄妮的替身，所以不再需要这三个‘收藏’。其实是凶手渴望黄妮能真正地‘浴火重生’。”他将一张照片推到了甜心面前。

　　肖甜心看到，被炸掉了一小半的船身上印有一只圈成一个圆的凤凰图案。“鉴识科证实，是新近才画上去的。”慕骄阳又将一份报告推给她看。

　　原来，凶手不是要毁掉这三具尸体，而是希望她们得以重生。“因为和她们的别离，所以令凶手产生了再也没有了爱人可以拥抱的短暂失落。更因此，凶手必须马上获得新的‘爱人’，展开新的杀戮。一切又成了一次新的轮回。”

　　凶手的画像全部厘清，动机明晰，只差证据。

　　这次月光岛的爆炸案，将尸体暴露在了公众面前。即使警方有心压下，但媒体是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的。而问题是，现在的木蔷薇案其实远没有结束。“何队怎么看？”肖甜心问。

　　“史密斯家的遗书经过鉴定，不是伪造。他走投无路确实具备了要自杀的倾向。”孙晓红说。这也是大众媒体现在普遍的猜测，都希望连环杀手已经伏法。陈星从旁补充：“而且史密斯那艘游艇上的三具尸体，属于黄妮的捐赠器/官，都已被取出。”

　　“可是史密斯不符合画像。画像指向的应该是翟林。尤其是，还要取出器/官这一点，都指明了这就是翟林的行为和动机因素。偏偏我们没有任何有力的人证物证。”肖甜心叹气。

　　“上头给何队的压力很大。他们希望这件案子，到此结束。因为各项证据指向的都是史密斯，且经过深入调查，翟林与黄妮并没有产生任何直接或间接的联系。”陈星感到倦乏，揉了揉红肿的眼睛。

　　肖甜心咬了咬唇，觉得不可思议，这是要打官腔吗？明明真正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想以史密斯来结案？明明他就是个替死鬼。”她急了，说的话也重了许多。

　　慕骄阳忽然问：“新失踪的两名受害者，尸体发现了吗？”

　　此话一出，陈星他们个个倒吸一口凉气。

　　“疑凶翟林的情绪很不稳定，他在极力追求平衡。这种平衡，是指他爱的人和那些替身之间的平衡。他需要发掘她们，使她们成为‘她’。所以他不会囚禁受害者超过24小时。只有她们睡着了，才会成为她，为他所私有。死去的人，最听话。”慕骄阳再次作出画像，“而从昨晚到现在早远远超过24小时了。”

　　正在此时，陈星接到了局里的电话，他接起，神色一肃，对着慕骄阳说道：“两袋内脏被同时抛了出来。手法与前面的三次一样，各出现了三朵和四朵木蔷薇花。但这一次，抛弃点是在闹事的两个区域。”然后对孙晓红说：“媒体还没有知道。”

　　肖甜心想了想，偎进慕骄阳怀里说：“那些花，其实就是对你的示威，对吗？而且，幕后boss在升级了，他故意让翟林抛在闹市区。”

　　“是。甜心，别担心。”他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一开始，初步画像里，以为是翟林放的木蔷薇。其实不是。翟林是要‘收藏’，而木蔷薇是要‘展示和挑战’是对我的示威。隐于幕后的人，他甚至和翟林没有交集，因为低等如翟林这样的杀人机器，根本不懂杀戮的艺术，而他根本看不上翟林。所以，他只是在暗中窥看而已。木蔷薇案，并非他策划，却是他对我的宣战的开始。”关于是针对自己而来，和还有两个未知连环杀手这两点，他们没有和警方提及。目前的关键，还是捉到翟林。

　　为了能尽快破案，只能兵行险着，慕骄阳想了想，说：“找到和黄妮样貌身形相似的女子，需要机缘。证明他的猎物并非随机挑选。在他没有找到像黄妮的猎物的这段时间都是冷却期。所以我们还有时间，可以做前摄。找一个和黄妮相似的女警到他身边。对媒体，我们可以含糊其辞，让翟林放松，那我们可以获得更多的时间。”

　　“对。翟林和那种要展示，要向大众证明自己的绝对操控力的连环杀手不同。那类人，他们就希望媒体能将他们的‘光荣事迹’大肆播报，要引起社会关注；一旦媒体把他们的‘杰作’压下来，不播报，反而激发起他们更残暴的杀人行为；而翟林，他更需要的是时间，让他可以从容地去挑选猎物。”肖甜心对孙晓红解释道。

　　可这一来就让孙晓红摸不着路了，“可是你们不是说了‘木蔷薇’案后还有黑手吗？那个人在展示、在挑战，就是你说的那一类引不起社会关注，反而会激起他们更凶残的杀戮。如果我们刻意低调，岂不是激怒了翟林背后的操纵者？”

　　肖甜心再度解释，“我所说的刻意低调，是不要给幕后的黑手按上任何的名称。例如美国著名的连环杀人犯‘山姆之子’这样的名称，一旦给他冠以名称，他就会觉得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作案的手法也会更为残暴。我们应该把媒体的关注点集中到警方来，说警方正在全力调查，除此之外无可奉告。不提那个幕后黑手。也不要提有犯罪学家在协助警方。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前摄。”

　　见大家都明白了，肖甜心组织了一下语言，和孙晓红一并拟好了发言稿。这起案件，绝对不适宜向大众过多透露，顿了顿，又说：“可以安排像黄妮的女警官扮成新闻记者，在镜头里出现。这样守在电视前的翟林看到了一定会行动。”

　　一起跟过来的木添胜到底还年轻，听了肖甜心和慕骄阳对翟林的分析后，问：“那黄妮的器/官安在了长得像她的人身上，也只得三件器.官啊，过后呢？翟林得到了最为完美的三个‘她’，就会收手了吗？”

　　“不会。翟林已经出现了变态。杀戮能使他感到快乐和平静。他很享受和‘尸体’的独处时光，所以他会一直猎杀那些女子，只不过当尸体越积越多，他可能会放弃尸体，改为收集特属于她们的‘纪念品’。所以我们必须赶快抓住他，以免更多受害人出现。”慕骄阳说。

　　陈星点了点头，“尽管上头给我们的压力很大。但何队认同你们的看法，我们也安排了警员对翟林24小时盯梢。”然后话锋一转，说：“慕教授，这次来，我们是要带走一个人。这个人可能是杀死史密斯的疑凶。”

　　碰巧月见牵了洛泽的手，往这边走，对着慕骄阳挥了挥手说：“哎，慕骄阳，你再示范示范那个食人柳怎么吃东西啊！”

　　她笑得欢快，没有察觉大厅里胶着的气氛。

　　还是洛泽不动声色地按了按她的手背，她就不说话了。

　　慕骄阳看向陈星十分不悦，“我这里只有好兄弟，没有连环杀手。我想你搞错了。”

　　一边的木添胜正要插话，武亮的车到了。陈星看到了他拿着一份文件下车往这边走来，于是说：“慕教授，我们没有恶意。这起案子，因为牵涉到你的旧识，所以你本来应该要避嫌。但我们绝对信任你，所以武教授会直接给你看报告。”顿了顿又说：“我们要带洛先生走。他曾在月光岛游艇爆炸案里出现过，还是杀死史密斯的最大嫌疑人。”

　　慕骄阳很冷静，还是那句话：“我绝对信任我师兄。他不仅和我亦师亦友，还是过命的交情。我很了解他，如同了解自己。是谁都不会是他。”

　　武亮进门时就听到了他的话，而洛泽则淡然地在椅子上坐下不说话，他的妻子安静地陪着他，俩人紧紧相依偎。于是，也不废话，武亮把DNA遗传排列序谱直接交到慕骄阳手上，再对洛泽说了句：“我也希望只是一场误会。但现在只能凭证据来办案，请谅解。”

　　只是看了一遍，慕骄阳就知道DNA不会错。是铁一般的证据。但他还是那句话：“我相信师兄。”
　　***

　　一行人来到警局时，大家的神情都很严肃。

　　慕骄阳脾气很大，相反洛泽一直很安静。

　　现在，只是协助调查阶段，所以没有给洛泽上锁拷。

　　当他要被带进审问室时，月见整个人急得一直在抖，死死抱着他手臂不肯放，只有一句话：“我也要进去。”

　　慕骄阳怔了怔，走到何队身边低声说：“何队，行个方便，让他妻子也进去。”他们俩人如同一体，生死相依，是绝对不会分开的。

　　想了想，何队挥了挥手，也就准了。

　　审讯室里，是例行问话，无非就是昨晚七点到十点这段时间在哪里，干什么，可有人证。

　　洛泽回答得很平静，“我和小草在慕骄阳家中。我和慕还有景蓝之间有一项研究项目，需要我在他家中小住。接近七点时，慕骄阳和景蓝同时离开。而我一直和小草在房间里看书，没有外出。”

　　“那你的血液为什么会出现在史密斯的遇害现场。据我所知，你只有一个孪生弟弟，而且已经去世。”

　　当提及弟弟洛克，洛泽脸色一白，许久没有说话。倒是小草直直地看着何队说：“这应该是你们警方去查的事。而且，慕骄阳家有视频监控，可以查出我和洛泽由始至终没有外出。”

　　何队锐利的眼风扫了过来，说：“你是直系亲属，说的话不能作证。而且据我所知洛先生身手非常好，要避开监控，直接从四楼爬下去根本不成问题。”

　　“那动机呢？洛泽为什么要杀史密斯？”

　　同一个问题，在另外两个审讯室被同时提起：“动机呢？洛泽为什么要杀他？”

　　陪同陈星一起问询的还有徐一一，也是为了照顾慕骄阳和肖甜心情绪，陈星才叫了她来作陪。徐一一对犯罪心理学也很有兴趣，一直在看相关的书籍，还打算到美国进修犯罪心理，所以更能了解动机，她说：“对于变态者，杀人是不需要动机的。更何况洛泽的童年确实造成了他的心理变态，他曾进过少管所，他有强大的掌控欲，他的杀戮是在基因里的。”

　　“你有做过功课，但是你查到的太少了。洛泽是顶替他弟弟进少管所的。而且，即使他有暴力倾向，但并不代表他有暴力行为，更不要说杀人。他现在过得很好，平静幸福，拥有两个孩子和最爱的妻子。”慕骄阳说。

　　“很多连环杀手都有幸福的家庭。这不能代表什么。”徐一一据理力争。

　　肖甜心咳了声，说：“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大哥哥，他人非常好，心肠很柔软。他是情愿伤害自己也不会害人的。难道你们就没有往有人嫁祸给他那方面去想吗？”

　　“抱歉，我看过慕教授对他做的海尔量表测试。他很危险，还具有那么好的身手。他的大脑异于常人，是你们所说的‘天生犯罪人’，还具有反社会人格。”

　　慕骄阳笑了一下，十分讥诮：“对洛泽的实验，证实我的推测，他具有超越常人的控制力。这和他的额眶皮质细胞活跃程度高有关。洛泽，既是天生犯罪人，又同时具备天生犯罪人所缺失的控制力，这在我的实验数据库里是第一次遇到。这份报告，难道武亮没有给你们看吗？他具有很强大的控制力，完全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

　　“同样的，也可以控制所有人，让他们去杀人。而他则隐身在幕后。”徐一一说。

　　陈星有点头疼，本来是想让她来缓和一下气氛的，但结果是反作用。

　　慕骄阳说：“我绝对相信洛泽。”

　　“叫我洛泽就可以。我确实有过杀人的念头。很没有征兆，没有动机，就是想那样做。”洛泽的声音淡淡地响起，回荡在狭窄冰冷的审讯室。是武亮跟进慕骄阳的项目时，做的旁录。正好是洛泽的亲口诉说，现在被当成了证据。

　　木添胜说：“景教授，这段是你和洛泽的对话。当时，你也怀疑他难以抑制自身的杀戮欲。而且他的海尔量表（变态）测试得分很高。事实证明，专门针对心理变态测试的海尔量表测试，以对预谋犯罪、严重犯罪和连环犯罪起到有效的预警和前摄作用；尤其是针对连环犯罪，十分突出有效。这些都是慕教授列在他的研究项目里的。你对与洛泽，还有慕教授的意见，有什么看法？”

　　景蓝交叠双手，放于桌面，样子沉敛安静，而那双漆黑的眼眸像一汪平静的湖，倒影着岸边寡淡的风景。

　　他一直很安静。但此时只是说：“如果你是问我的专业意见。我能给你肯定的答复，洛泽的心态是正常的。他内心平静又纯稚，有一种常人所没有的安宁，只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那个世界，也是平静的。并非是连环杀手幻想的那种世界。他虽然具有‘变态’的潜质，但没有变态。或者说，远远没有达到变态的基线和标准。海尔量表不能作准，只是提供参考的一项依据。我是一个心理学家，善于从方方面面去观摩一个人的内心。他是一个雕塑家，他新近的雕塑作品我也看过，是最快速评估他心理情况的可行方法。他完全不会是变态连环杀手。洛泽内心无欲无求，非常平静。而根据慕骄阳和我的画像，隐伏在幕后的操纵者，他的心理起伏非常大，尽管有很强大的控制力，能约束自己行为，但他此刻很愤怒。且他冷酷麻木，没有任何情感，杀人是一种游戏，他很享受折磨的过程，所以史密斯死前应该遭到过虐待，从精神上到□□上。”

　　另一边审讯室里，慕骄阳将刚才景蓝说过的话，说了一遍。他说：“你们找错人了。有时，证据也会出错的。洛泽不符合幕后操纵者画像，因为，操纵者真正嗜好是虐杀。那种快感，无与伦比，他拒绝不了。很快他会再次行动。而你们在做的，只是浪费时间。”

　　就在肖甜心也要为洛泽说话时，大脑突然一疼，她几乎坐不住，要跌下来，幸得慕骄阳一把抱住了她，低声问：“甜心，怎么了？”

　　而一段可怕的影像在她脑海里出现，在史密斯游艇靠窗的甲板上，她清晰地看见，洛泽的身影一闪而过，他当时的神情太过于诡异，所以她记忆深刻。现在，她都记起来了，她看见了洛泽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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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对着洛泽，我永远是亲妈的嗯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