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光的背面》林小珑

102、一零一 攻心术

　　因为靠海，环境十分潮湿。

　　走进监狱里，几乎见不到一点阳光。非常黑暗。即使是亮了灯，也给人照不亮的感觉。

　　是白炽灯。

　　照不亮的，其实是人的心。

　　“为了惩罚那些恶徒，他们被剥夺了时间和光明。除了每周特定的放风时间，他们基本见不到阳光。”慕教授说。

　　警卫再度为他们推开一扇门。

　　爬满铜绿的铁门“吱呀”一声，开启，又关上了。

　　肖甜心留意到，铁门是还带有电网。为了防止越狱。“这里比旧的恶-魔岛监狱还要严啊！”她也是叹。

　　“因为原来的岛，已经是顶级封闭了，还被黑手党教父逃走。所以这里是真正的铜墙铁壁。”慕教授答。

　　在一处门口处停下，俩人签署了相应的文件，并交出了一切武器。

　　慕教授领着她，往最里走，然后说：“甜心，要不你在旁边的可视室等我。你能听见我和他的对话。”

　　慕骄阳说的，总有他的道理。肖甜心点一点头。他送她进去，门要关上时，她忽然说：“阿阳，那个人很可怕是不是？”

　　慕教授想了想，答：“他是我的老师。”

　　B，是他的心理学老师。
　　***

　　另一间牢房里。

　　“坐。”本杰明对慕教授说。

　　“老师，很久不见了。”慕教授在本杰明的对面坐下，将公文包也放到了桌面上。

　　公文包松开了，掉了一张照片出来，是洛心的照片。

　　本杰明的视线不动声色地从洛心照片上移开，说：“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来看我了。”

　　“原本我确实这样想过。”慕教授说：“但我最近遇到了一些事。”

　　“哦，是什么事？”本杰明微笑，身体微微倾向了他一些。

　　“一边是我的挚爱亲人和朋友，一边是一堆渣滓。我要选择，杀死渣滓，还是杀死我所爱的人。”

　　本杰明听入迷，双手手肘撑在桌面上，托着下巴，道：“很有意思的选择题。”

　　“听完我的详细述说，难道你不觉得手法很熟悉吗？”慕教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一脸淡漠地看着他。

　　本杰明微眯起眼睛：“你不是他。”

　　“我就是他，没有分别。”慕教授知道他指的是慕骄阳，心下一跳，不自觉地摸了摸手中戒指。那是一只草编的戒指。是甜心后来找了草绳编给他的。他还记得，她和小甜融合后的那晚，她走遍了唐人街，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为他编织了这枚戒指。她珍而重之地为他戴上，说：“我没有金的银的戒指给你，只有最真挚的一颗心。”

　　慕教授忽然回过神来。他居然走神了。

　　“你有未婚妻了。”本杰明说。

　　慕教授不予回答。

　　“她也来了，就站在隔壁看着我们。”本杰明又说。

　　慕教授忽然哼笑了一声，说：“老师，你就不必用上心理对抗战了。”

　　“也对，我就是输得一败涂地，我被你捕捉到了。”

　　“老师，我和你的这场战役里，没有所谓的赢家。”

　　“老师，杀人使你愉悦吗？”慕教授忽然说。

　　突如其来的问题，才会令人触不及防。

　　很微很微，也很快消逝。慕教授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或许说，他根本就没有笑，只是眼尾的纹路动了动。但慕教授知道了。

　　“我该叫你什么好呢？”本杰明说。

　　“Tom，”慕教授说：“为了适应不同的工作，我的另一个英文名。”

　　“Tom，这是为她而起的名字。”本杰明说。

　　本杰明用了“she”，自然知道，他双重人格的事，是瞒着未婚妻的。

　　“Tom，当初你侧写我，捕获我，却从来没有听我讲述关于我的事。”

　　“我知道。你杀的人，都是人渣。”

　　“是。他们来我的心理治疗室，来向我‘诉说’，诉说他们多么压抑。我有职业操守，我们的职业道德就是对病人的一切隐私保密。无论他们向我说出了多少的‘秘密’，我都不可以向警察诉说。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听着他们毫无愧疚地讲述怎样杀死另一个人，到了最后，我无法控制，只能亲手了结他们。”

　　“不，老师。你不是亲手。”慕教授说：“你很厉害。你催眠他们互相残杀。他们或许变态，但其中连环杀手极少，只有那么两个，可是你却将他们培育成一群连环杀手，一个杀死另一个，最后你下了一个指令，他们全部自杀了。”

　　站在另一边的肖甜心全身一震，终于明白了慕骄阳为什么要来见B。H的风格果然和B如出一辙。难道，H是B培养的另一个连环杀手，只是最后没有对他下达自杀的命令？

　　“Tom，”本杰明的话，令慕教授和另一边的肖甜心都回过神来。“这件案过去快八年了，你为什么一直不来见我？”

　　“老师，你令我的信念受到动摇。我曾一蹶不振。”慕教授忽然剖白。

　　肖甜心心中一动，是骄阳以“我”的身份来代入彼此的案件，试图用心理战术令B说真话。

　　见本杰明不说话，慕教授又说：“你是我的老师，你那么和善，你帮助过许多许多精神和心理都有问题的人。可是到了最后，你却告诉我，你只是一个杀人犯。”

　　“你不认为我是英雄吗，Tom？就连我培养出来的连环杀手都是只杀人渣败类，这个世界，太多该死该杀之人。”

　　“我杀的没有一个是好人。我没有杀过一个好人。我从不越界。”

　　本杰明用了三次“never”，还多次提到了杀人。慕教授微笑：“老师，可是杀人令你非常快乐，没有一丝一毫负罪感。”

　　“他们全是人渣，我为什么要有负罪感？”

　　“咚咚咚。”门外传来三下敲门声。

　　慕教授心跳加快了一下，就见到她进来了。

　　肖甜心对着他笑了笑，脸有点红，“阿阳，我来帮你。”然后转过头来，对着B说：“老师，你好。我是慕骄阳的未婚妻，肖。”

　　本杰明一抬眸，看到她时，忽然怔愣，尽管他马上掩饰了过去，但那个微表情过于直白明显。慕教授眉头一蹙，心道：老师认识F？还知道F一直觊觎甜心？可是老师八年前就入狱了……
　　F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认识甜心的？慕教授感到疑点越来越多，越来越难以理清了。

　　“老师，你认得我？”肖甜心马上做出侧写。

　　本杰明微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我是第一次见你，但我在Tom的钱夹里见过你的照片，他去到哪里都带着。”

　　肖甜心的脸又红了，相当娇羞。

　　慕教授想，甜心在玩心术，她故意示人以弱，以柔来攻击他的心理防线。

　　果然，本杰明显得放松了些，问：“肖，你是做什么职业的？”

　　“老师你猜猜。”肖甜心不接这个腔。在她面前的，是业界极之有名的心理大师，他自然能看穿自己一切。如果她撒谎，会被他发现。不答，反而能摸清他到底知道多少。

　　本杰明看了看慕教授，忽然说：“你是时装设计师。”

　　肖甜心眼睛一瞪，说：“老师，你好厉害！你是怎么知道的呀？”

　　“你拇指戴有专业顶指留下的戒痕，还有看你的衣着与Tom的衣着，全是全手工做出来的衣服。Tom的还非常合身，纹丝合缝，即使是高订大师也做不到如此精准，除非是你为他度身量造。你熟悉他身体每一处骨骼和肌肤。”

　　这一下，肖甜心的脸全红透了。

　　当初，她和他一起后，她给他做了许多衣服。每一次，他都是要脱光了，让她来量身的，每一次都将她调戏得……

　　那些遐想适时停止。肖甜心垂下了眸子，将脸红掩饰过去。

　　“Tom，你的小新娘很害羞啊。”本杰明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抹笑容。

　　慕教授在心里呵了一声，她不是害羞，她才是最厉害的心理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