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魔》华玫

4、谎话连篇

　　虽然闭着眼睛，白胜仙依然感到头晕。天呐天呐，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眼睛，深紫色的瞳仁里像盛了两个太阳，光华夺目，简直要亮瞎她的一双兔子眼。

　　很快，身旁有了动静，白胜仙睁开眼，就见男人挣扎着要坐起来。她连忙坐起来，按住了男人，把他重新按回床上，“躺下，你的内伤还没好。”

　　男人没有反抗，顺从地躺好，一双妙目半开半阖，气息微弱地问她，“这是哪儿，你是谁？”

　　白胜仙的心跳得又失了章法，她清了清嗓子，目光游离，不敢和男人对视，男人的眼睛好看到让她不敢直视，“这是我的洞府，我是……”心念一转，她反答为问，“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男人露出困惑的表情，“我是……我是……我是谁？”

　　“想不起来了？”

　　男人苦恼地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

　　失忆了？天助我也！白胜仙心里笑得哈哈哈，脸面上却夸张地瞪大了眼睛。

　　“相公，你失忆了？！”

　　“相公？”男人愣愣地一眨眼。

　　白胜仙的表情看上去要多真诚有多真诚，“是啊，你是我相公，我是你娘子，你都忘了？”

　　“娘子？”男人又是愣愣一眨眼。

　　白胜仙明知故问，“相公，你还记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字？”

　　男人摇了摇头。

　　“该打，”白胜仙轻轻一点男人光洁的额头，“居然把我的名字也忘了。记住了，我姓白，叫胜仙。胜过神仙的‘胜‘，胜过神仙的’仙‘。“

　　“白胜仙。“男子喃喃念了一遍白胜仙的名字，像在品味，又像回忆，”那，我叫什么？“

　　“呃……“白胜仙语塞，她哪知道男人叫什么，看着男人美丽的双眼，她有了主意，于是，她笑得更甜，更温柔，”相公，你叫耀阳，闪耀的‘耀‘，太阳的’阳‘。“

　　“耀……阳……我姓什么？“

　　白胜仙眼珠一转，“白，你姓白。“

　　“娘子也姓白。“

　　“对啊，“白胜仙温柔地为男子抿起一丝乱发，”你是我相公，嫁夫随夫嘛，我跟你姓。“

　　男子面如冠玉的脸一瞬释然，不过马上，又现出了不解的神情，“娘子，我是怎么受的伤？”

　　白胜仙体贴地将盖在他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借着拉被子的片刻在脑子里飞快地编排谎话。正在这时，香缕走了进来，看到了苏醒了的男人。

　　“洞主……呦，他醒了？”香缕走到床前，对男人友善微笑。

　　香缕打量男子的同时，男子也在打量着她，以至于把香缕都看害羞了，将身子大半个身子躲在白胜仙身后。

　　白胜仙把香缕从身后拉出来，一脸慈祥地问耀阳，“她，你记不记得了？”

　　香缕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白胜仙，白胜仙全作不见。

　　耀阳郁闷地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白胜仙笑得有如三月春风，“这是香缕，我的贴身丫环。”然后，转过脸，形容悲凄地对香缕说，“香缕，我的命好苦，相公，他失忆了。”

　　“啊？“香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看着白胜仙直发愣。

　　白胜仙趁耀阳不备，对香缕又是挑眉又是皱眉，香缕毕竟跟了白胜仙几百年，深知白胜仙一肚子古灵精怪。是以，在短暂的莫名其妙过后，她迅速明白过来——洞主这是看上床上的男子了。该品种莫知的男子失了忆，洞主借此编派谎话，诈称该男是她相公。

　　思及至此，香缕仔仔细细地看着耀阳两眼，看完，她在心里默默点头，觉得洞主有眼光，她活了几百年，三界之中，还从未见过姿色比男子更出众的男人。

　　香缕还没想完，耀阳再次发问，“娘子，你还没说呢，我是怎么受的伤？”

　　“哦，你是从天……”香缕刚想跟耀阳描述他从天而降的情景，就被白胜仙打断了。

　　“唉！”白在床边坐下，深深一叹，“真是祸从天降啊！不提也罢，都是前世的冤孽！”

　　“娘子，我想听。”

　　白胜仙望着耀阳深情一笑，开始生情并茂地扯谎，“那还要从很久以前说起……“

　　“很久以前是多久？“耀阳无力轻眨眼睫，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缓缓一忽闪。

　　白胜仙的脑子里现出了西门玉郎的音容笑貌，“五百零一年前。”她一挑眉毛，生动开讲，“话说五百零一年前，住我隔壁山头的妖怪，渡天劫的时候，被天雷劈死了。第二年，他的山头来了一个新妖怪。该妖复姓西门，名玉郎，真身是条大白蛇。这大白蛇一来就缠我，一缠就是五百年。后来，我遇到了云游四方的你，咱们俩一见钟情。你，非我不娶，我，非你不嫁。可是，西门玉郎那厮还来缠我。我就跟那厮说，你别缠我了，我有喜欢的人了。那厮说，看谁敢娶我，谁娶我，他打谁。昨天，是咱俩成亲的日子，西门西郎过来捣乱，你气不过，和他打了起来……”

　　“我没打过他，被他打伤了？”耀阳问。

　　白胜仙不知道耀阳到底是个什么品种，会不会法术，会法术又会多少，能有多厉害。本着不伤害耀阳自尊心的原则，她握紧双拳，拧眉立目，作出义愤填膺的模样，“他哪是你的对手，要不是他出阴招，根本打不过你！”

　　耀阳了悟地点了点头，喃喃道，“我们是昨天才成的亲。对了，娘子，西门玉郎是在我们拜天地前来捣乱的，还是拜天地后来捣乱的？”

　　“嗯？“白胜仙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不过，她很快明白过来，“拜天地后！要不，我能叫你相公吗？不信你问香缕。香缕，你说，我和耀阳公子拜没拜天地？”

　　白胜仙扯谎的时候，香缕默默地听着，深深感叹主人胡编乱造能力之强，完胜山下小镇里的说书先生。猛不丁地听到白胜仙问她，又见白胜仙挤眉弄眼地给她打暗号，她忙不迭地点头，帮着白胜仙一起撒谎，“拜了，拜了，公子，公子你确实已经和我家洞主拜了天地了。”

　　说完，她瞥了白胜仙一眼，但见白胜仙给她飞了个赞许的眼风，“香缕，你去无崖山，请青泠姑娘过来一趟。就说，我相公受了内伤，请她过来看看。”

　　“是。”香缕娇声答应，领命而去。

　　白胜仙的卧室里又只剩下她和耀阳两个人了。意识到耀阳浑上下，除了一条一面带血的亵裤，再无他物，白胜仙念动咒语，瞬间，耀阳身上多了一套白绸中衣。

　　“娘子，你会法术？”耀阳看着陡然出现在自己身上的中衣，又掀开被子，朝被子里看了看，再次望向白胜仙的目光中，惊讶中透着崇拜。

　　白胜仙十分享受他这个目光，“小意思。相公，你还记不记得怎么用法术？”耀阳的瞳仁是紫色的，人类没有紫色瞳仁。所以，尽管白胜仙不确定耀阳是神、是妖，还是魔，但她确定耀阳不是人类。不是人类，又具人形，应该会些法术。

　　耀阳很认真地想了想，又想了想，想得眉头皱成了一个好看的“川”字，最后不太确定地摇了摇头，“好像……不记得了。”

　　白胜仙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不着急，来日方长。就算你以后一点法力也没有了，也不要紧。”她豪迈一拍胸脯，“我会，我保护你！”

　　耀阳虚弱微笑，紫色的瞳仁幽光闪烁，晃得白胜仙直眼花，“娘子，你待我真好。”

　　“必须的！”

　　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
　　不知怎的，白胜仙的脑子里忽然蹦出了这句话。

　　就在这时，耀阳的身体突然向前一扑，白胜仙吓了一跳，就见耀阳的后背一动，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呕了出来，接着又吐了一口。

　　白胜仙手忙脚乱地又是给他拍背，又是按着他的后背给他输真气，“相公，相公你怎么了？”

　　吐过两口鲜血之后，耀阳面朝下，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白胜仙把他翻过来一看，他昏了过去。

　　就在这时，卧房里两道蓝色人形闪现，很快，香缕和一名女子出现在了房中。

　　看年纪，女子的年纪和白胜仙相仿，个头却比白胜仙要矮上许多，宽度也比白胜仙宽上许多。白胜仙是个极俏极艳的长相，瓜子脸，五官出众，身材曲线玲珑，青衣女子长相堪堪称得上端正：一张圆胖大脸，一张薄薄小嘴，要说特别出众的，就是女子有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炯炯有神。

　　白胜仙在妖界妖缘不错，男妖、女妖，不男不女的妖，朋友没少交。在这众多的妖怪朋友里，青泠是最精通医术的一个，二人的交情也不错。

　　“你可来了！”白胜仙连忙起身迎上去，“青泠，我相公……他的事，香缕都跟你说了吧？”

　　青泠表情淡淡，“说了。“

　　白胜仙习惯了青泠的冷淡，毕竟猫头鹰天性淡漠。她不再多说，拉着青泠的手，不由分说地把青泠拉到床前，“他刚才吐了两口血，昏过去了，你看这儿，都是他吐的。“

　　青泠不语，执起耀阳的一条手腕，伸出三根手指，按在耀阳的寸关尺上，白胜仙紧张地看着她，香缕悄无声息地凑过来，看看地上的血，又看看双目紧闭，面色白中泛青的耀阳，也很担忧。

　　过了一会儿，青泠放下了耀阳的手腕，站起身，面对耀阳而立，闭上双眼，两根食指抵住自己的两边太阳穴，半天不动。过了好一会儿，青泠静静地睁开了眼，“他内伤很重，五脏六腑都受了伤，需要每天渡一点灵力给他。”

　　“多久合适？”
　　“半个时辰。”
　　白胜仙点头，“我知道了。除此之外呢？不需要吃药吗？”

　　青泠欲言又止。
　　“说啊！”
　　“一味药。”

　　白胜仙等着青泠说出药名，然而青泠又沉默了。白胜仙急得要上房，“什么药，你倒是快说啊！”

　　青泠从鼻中重重地呼出两股气，“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是谁吗就要救他。”

　　白胜仙明白青泠为什么吞吞吐吐了，“他是我相公。”
　　“他不是。”

　　“他是！”白胜仙斩钉截铁，“虽然，我昨天才遇到他，虽然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是妖是魔是仙是怪，是好是坏，但我认定了他。所以，无论他是妖是魔是仙是怪，是好是坏，我都认了，而且我相信，他是好人。”

　　“你怎么知道他是好人？”
　　“直觉。”
　　青泠轻嗤，“直觉。”

　　白胜仙深吸一口气，“青泠，我不跟你争，你也别跟我争。我求你，告诉我，那味药叫什么，在哪儿能找到？”

　　“就那么想救他？”
　　“对。”
　　青泠垂下眼，“说了，你也拿不到。”
　　“你都没说，怎么知道我拿不到？”

　　说话间，白胜仙瞥了一眼昏迷中的耀阳，就见一股鲜血顺着耀阳的嘴角往外溢，她扑过去，手忙脚乱地给耀阳擦血，随即手起掌落，按在耀阳的前胸，一股蓝色的灵力顺着她张开的手掌，不断传进耀阳的身体。

　　“他要是因为缺了这味药死了，我恨你一辈子！” 白胜仙凝然直视耀阳苍白的脸。

　　青泠一眨眼，”萱灵草。“

　　这回轮到白胜仙沉默了。她知道萱灵草，九幽三界的神魔妖怪没有不知道萱灵草的。

　　萱灵草，九幽三界第一灵草，生长在尸胡之山的绝壁之上，闻一闻该草的香气延年益寿，吃一片该草的叶子百病全消，服下整株灵草可起死回生。从古至今，三界神魔想得灵草者无数，但只有一个人成功拿到了灵草。

　　无它，据传守护萱灵草的灵兽宛胡凶悍非常，一般神魔打不过它，非一般的也打不过它，那个唯一打败它的主儿，乃是仙界的东清上神。

　　有人说，东清上神青出于蓝，法力之高，早已超过了他的师父兼养父云光上神，仙界第一战神。

　　还有人说，东清上神凤表龙姿，玉树临风，丰神如玉，风度翩翩，风流倜傥，风姿卓绝，气宇轩昂，朗眉星目，高大威猛，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你觉得你有东清上神厉害吗？“青泠一针见血。

　　白胜仙做了个深呼吸，“以前没有。“
　　青泠毫不留情，“现在也没有。”

　　白胜仙收回按在耀阳胸口上手，站起身，和青泠面对面地站着，“我不在的时候，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我相公。”

　　说完，她绕过青泠，走到香缕跟前，“香缕，我不在的时候，好生招待青泠姑娘。”

　　“洞主……”香缕眼巴巴地看着白胜仙，眼圈红了，她听说过宛胡，想劝白胜仙别去，可是也知道白胜仙不会听她的。

　　白胜仙看着香缕泛红的眼圈，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我会回来的，我还要跟相公给你生个小洞主呢！”

　　临行前，白胜仙带了好几个洞府自产的豆沙包。此去尸胡之山，必是一场恶斗，也有可能是好几场恶半。恶斗必要消耗体力，消耗体力就须补充体力，体力补充足了，方能继续和宛胡那厮战斗。

　　收好豆沙包，白胜仙走到床边，留恋地用指背轻轻抚过耀阳苍白的脸，“相公，等我回来。”

　　说完，她果决起身，转身掐诀，眨眼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