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何处是归途》端木遥

49、昆仑山上昆仑冥(五)

　　“好诡异的天气！”君无梦眼睛一挑，慢慢的插了一句，只见那月亮盘旋于云雨之中，一点一点地开始变成红色，淡红、粉红、血红……渐至深红，变幻诡异莫测，令人乍舌，心中一股异样的感觉飘了出来，君无梦诧异的看着梅雪隐，不知她究竟想要如何？

　　“就是现在！”梅雪隐清然的笑，突地一抖衣袖，伸手去抓端木清鸿心脏，指甲尚离地面的尸体寸余之时，一只手恰好抓住了他，手指纤细洁白，手上血迹斑斑。嗯？抬头。

　　“你想做甚！” 端木无忧嘴角慢慢钩起，目光不知如何竟带有一股冷厉的森然之气，“取心。”梅雪隐平平淡淡的说。“我不准！”端木无忧低声道，声音并不愤怒或者失控，却让人不寒而栗。梅雪隐手腕轻轻一转，轻易而举从端木无忧的钳制中逃脱了出来，“凭你？”话语清淡，平静如万年不化的冰，清冷亦如万年不化的冰，“端木清鸿活着的时候公子不对他上心，死了徒留尸体又有何用？况且端木老爷早已将它作为代价与我，你作为他人之子，未有与我商量的立场！”说着再次伸手往下抓。“我不准！”端木无忧连连出手，掌势凌厉，衣袖生风，誓要将她连手带腕斩断。

　　“武功不错。”梅雪隐从容相对，端木无忧竭力阻挡，劈、截、砍、扣，一招比一招疾速，一招比一招阴狠，招招之间，看似简单，却已用尽端木无忧毕生绝学之最。风雨中，血月染透黑夜，随着时间渐渐过去，妖异诡橘的现象开始消逝，梅雪隐眼见月红渐淡，心下一敛，顿时不再容情，白袖拂出，众人只见一道凌厉白光乍然生起，光华流闪，五根苍白手指从白光中急速窜出，同一时间，只听“嗒”的一声轻响，一人影飘然飞起，溅起血红点点，血洒漫天，摔出一丈之外。

　　同于白雪隐伤林青锋那时，众人只见白光闪耀，顷刻间光华大作，甚至还未有看清武功路数招式，端木无忧便轰然一下被人抛了出来。“不好！”君无梦眼见他所受之伤重几乎要超过人之极限，端木无忧身躯飞震即要撞上墙壁，再不袖手旁观，拍手用劲，按地而起，分秒俱争伸手去接端木无忧。“轰隆”响声大作，君无梦接住端木无忧的同时，只觉一股极寒的内气袭卷，搅得他肠肺翻动，丹田如被冰封冻结，全身大震，真气几乎凝结失控。脸色大变，一阵噼里啪啦作响，君无梦内气收势不及，背撞上墙壁，墙面应声而倒，砖瓦碎裂，卷起水花四射，混合着败草泥泞，狼狈至极。

　　白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梅雪隐身影飘惚，柳月蓉倒坐在光圈之外，隐隐约约，只瞧得见一个清瘦的影子，似有还无，突地白光一闪，光芒转瞬消逝，柳月蓉骇然看过去，梅雪隐正握着端木清鸿的心脏，抬起他那死灰般无波无痕的眼眸看着人倒墙毁。手上，端木清鸿的心脏已然未有跳动了，但那心脏刚从身体里分离出来，还在流血——妖诡血光之下，风声鹤泣，细雨斜飞，梅雪隐立于满地残肢断骸之间，握着尚自泣血的心脏，那指尖苍白血红分明，衬着她那幽冥一般的气质，看起来真如到了修罗地狱，见到了地狱中的嗜血女鬼，又似看见站在修罗地狱淡看漫天杀戮的仙，甚是惊心动魄。

　　“咳咳……”君无梦从废墟泥泞中爬起来时，脸色惨白，“……这到底是什么鬼功夫……咳咳咳……”一边说一边拍去自己身上扑扑灰尘，无奈泥灰被水沾湿，越擦越花，怎样也抹不掉，不满冷哼一声，一边去看端木无忧，“狐狸，你没事吧？”

　　“无妨……咳……”漫天泥尘中，端木无忧从废墟中找了一把长剑，以剑身作为支撑，踉跄站起，轻咳一声，话未尽，言未完，人还未站稳，身已以风驰电掣的速度，翩然翻起，剑光爆射真气勃然而出，往梅雪隐胸口重穴劈去。“我此来意，只为取心救花，不入江湖，更不想滥杀无辜……”梅雪隐面不改色，拈起指尖朝轻轻朝端木无忧眉心一点，脚步未动，人已飘离端木无忧周身三尺，越墙翩然而去，转瞬隐匿无痕，“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江湖是非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千人指，万人封，梅雪不与花争春，养花种草昆仑上，惯看秋月春风。”墨泼的天空中，血月依稀，只留下一个淡淡的影子，一如梅雪隐本人，来时无影去无踪，唯留缥缈语调，如吟似诵，又是鬼冥轻唱，人闻之，不知是该嘲、该羡，还是该叹，只得悠悠的叹一口气。

　　“啪啦”一声轻响，端木无忧手中利剑断成三截，落于地面，闪出清光熠熠，一如那心，是胆颤的寒。究竟梅雪隐是如何避开端木无忧激愤一剑，将剑刃斩成几截，无人看清，看清的永远只是最终结果：端木无忧……一招即败……

　　君无梦“哎呀”叹了一口气，眼珠甚至未有转动，静静地看着站得笔笔直直的端木无忧，“端木狐狸？”抬足掠到他身边，君无梦不确定的喊了一句。

　　端木无忧，看似温润如玉，脾气出奇的好，其实……是个偏执狂妄倔强不服输又不懂得压抑自己的情绪，不懂得忍耐不知道冷静的人……端木无忧不懂得忍耐，他做任何事情，从来依靠的亦不是冷静……如今端木清鸿因爱生恨受尽利用遗恨至死、后遇萧琴琴杀人放火、梅雪隐开膛取心、端木府横遭火焚……端木无忧武功受挫……如此一再生变，他不确定，端木无忧会不会走向极端……手搭在端木无忧的肩膀，轻轻拍了一拍。

　　端木无忧眼眸依旧，望着梅雪隐离开的方向，深沉如墨做的海，惊涛拍岸，卷起黑浪千堆，隐隐然又如那海面上无边的天空，表面的平静之下不知是何样的风卷云涌……君无梦盯着端木无忧那深黑如无底洞的瞬子，心底暗暗下沉……

　　过了好一会儿，端木无忧的脖子动了一下，“嗯？”半天回过神来，端木无忧上半身轻轻一荡，不着痕迹的弹开君无梦的手，对着君无梦突地淡然一笑，“我很好。”随即惘若无人般横抱起端木清鸿的尸身，走到柳月蓉旁边放下，俯身查看端木金的伤势。

　　柳月蓉呆呆的看着他，看他一如既往的平静的做着他该做的事，面对着家破人亡，他这出奇地平静简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实在是骇然至极，心血沸腾，一阵酸楚涌上，阵阵悲凉，阵阵窒息，泪水夺眶而出，却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

　　“你受伤了。”君无梦静静的看着他，犹豫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口，“我给你治伤，半价再砍半价优惠……”

　　“无妨……咳……”端木无忧用手去探端木金的额头，手腕，及几处要害，发觉他只是情绪过余激动而陷入昏迷之后，干净利落的从扯了身上的衣衫撕成一条一条的绑在端木金身上，将他背在背上。横抱起端木清鸿的尸身，端木无忧回首望了一眼端木府内大火漫天，整个身子微微一晃，踉跄了一下，却是笑了起来，颊边几丝乱发在他脸上拂过，端木无忧淡淡的笑，看起来仍旧像是一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只是那脸上身上血迹斑斑，虽风华犹存，更增加了几分妖异凄迷的色彩。君无梦几次想伸手去将他扶住，终是止住了，“如今端木府毁，你做何打算？”端木无忧想要走，君无梦并不阻拦，平静的看着他，静静地问。

　　“葬兄、治伤、安顿人。”端木无忧一脚向前踏出，从破墙的砖瓦上踩过，碎片“吱呀”作响，从端木无忧身上落下的血水滴在上面，使得他走过的地方，血印，蜿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