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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百年暗道独身闯(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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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无忧当真是被吓傻了,直到那荧光虫爬到了他的脚裸边他也未曾移动一步。“哥哥的脸……”小小的影子踩上一堆堆白骨,垫起脚尖,直到与面前的人平视。孩子身子向前倾了一下,苍白的小手伸出,慢慢的抚上端木无忧清俊儒雅的脸庞,从下额、脸颊、嘴唇、鼻子……一直到了眼睛,缓慢的,一点一点地向上滑,慢慢的感受着那漂亮的脸上的皮肤光滑细腻的感觉,像是在抚摸一件最最珍贵艺术品。孩子的脚下,散乱的白骨发出吱呀的破碎的响。
“哎……”一声惊喜的轻叹,手指最后停在了那如黑耀石般璀璨的瞬子上,“哥哥的眼睛也好漂亮……”幽暗里,孩子的声音低低的传来,笑着,端木无忧低垂了一下眼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继而闭上了眼睛,荧光虫绕在端木无忧的脚边三十厘米处,越积越多,堆得也越发高了起来,转眼,便如一面墙壁将端木无忧的周身围困得密不透风,却始终未再向前移动半分。
感受着眼眸在皮肤下微微抖动,“诺儿不想要哥哥的脸了……”那孩子突地“扑哧”一笑,收回手摸着那根用来操作蛊虫的葫芦丝,嘴角却扬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诺儿要哥哥的人……”苍白的小脸藏在阴影里,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葫芦丝刚要放到嘴边,只听一个柔和至极地声音浅浅传来,“诺儿想要我的人?”
“嘻嘻……诺儿最喜欢哥哥了……”孩子眨了一下眼睛,有些依恋的伸手又摸了一下端木无忧的面庞,不急不缓地解释,“我要哥哥以后心里眼里只有诺儿一个人,诺儿想做什么,哥哥就做什么,哥哥只是诺儿一个人的哥哥……”
黑暗中的目光落到一脸兴奋的小脸上,端木无忧唇边浅笑微现,“诺儿打算如何要了哥哥这个人呢?”听他之言语,竟有不信之意。
“呵呵……”只见那孩子摸着自己的葫芦丝,忽然咯咯直笑,“哥哥真是会说笑,诺儿若想要哥哥留在身边,难道哥哥还会有办法不留在诺儿身边么?”再一次将葫芦丝放于嘴唇,孩子的面上自豪的光芒更盛,“哥哥信不信,诺儿若是想要哥哥的心,哥哥就会乖乖的把心挖出来送给给诺儿……诺儿可是很有办法让哥哥听诺儿的话呢……”稚气的声音,突然被一种老成得诡异的语调道出来,越发散发出一种诡异的气息,孩子陡然低低的冷笑,“诺儿的虫虫可是很听诺儿的话的……”
“嗯?”端木无忧微微一叹,低低轻笑,“靠着诺儿用曼珠沙华饲养的那些蛊虫么?”
“呵呵……哥哥真是少见识,诺儿的虫虫可不是一般的蛊虫,它们可是天下的珍宝,许多苗疆异士一辈子都求而不得的东西……”毕竟还是像一个孩子,被端木无忧一句话所激,竟也忍不住不服气的反驳,拿起葫芦丝在端木无忧面前晃一晃,“诺儿的虫虫可是很听诺儿的话的,只要诺儿不让哥哥死,那些虫虫自然不会伤到哥哥的身体半分……其实哥哥作诺儿的人有什么不好?没有思维,什么都不知道,便不懂得什么是痛,也不晓得……”一句话未完,那孩子陡然“啊”一声惊叫,还未来得及将葫芦丝吹出声来,只听清脆的“啪啦”一声,彻响在暗道内,别样清晰。
“唔……”惊恐地瞪着清亮的眼睛盯着端木无忧,孩子睁大了眼睛,瞳孔中满是惊讶与不信的神色——这个人怎会突然露出如此似笑非笑的表情,又怎会突地吻住他,又怎么能够在吻他之时手指出手如风,反扣住他的手腕,打掉了自己握在手中的乐器。
面前的人怎会突的做出如此的事情?
他又怎会如此轻易而举的被人挟住?
孩子怔了一下,转瞬,回过神来,手臂猛地朝着面前的人的身体抽了过去,“你……”脸上出现一种惊怒交加的表情,“你不怕我杀了你么!”被挟持的人咬牙切齿——这个笑得好温柔漂亮的哥哥正一手抵着他的背,而他的手上,正握着一把冷彻入骨的匕首,匕首抵着背脊要穴,如芒刺在背,让人全身毛孔都倒立了起来。
“我什么?”端木无忧恩了一声,依旧紧紧的抱住面前的孩子,笑得慵懒、专注、华贵,而又不失一分端庄,一缕黑色的发丝从他的耳间散落下来,搭在孩子的白净的脸上,似笑非笑,像极了一只狡猾而慵贵的狐狸,然而,黑耀石的瞬子里,却有一闪而逝的寂寥,空洞无神。诺儿心神一阵恍惚,痴痴的盯着端木无忧,突地明白了,正是这种表情,才让他方才突然失了一下神,被面前的人找个空隙。
他虽然像一个孩子,但毕竟不是孩子,他可以像孩子那样的说话,却没有孩子那般几不沾尘的天真。
“你信不信,只要我想,即使我不吹这葫芦丝,依旧可以将你措骨成灰!”声音稚嫩依旧,话语却是少有的老成狠毒,若不是看着这个怀中人的面容,绝不会想到会从如此稚嫩的面孔中说出来——他虽然被人所挟,一旦认真起来,乃有一股凌厉的气势,不比其他孩子。
端木无忧一声轻笑,对着怀中的孩子的耳垂轻咬了一口,“那又如何?恩?若是有诺儿在黄泉作陪,我死又何妨?”
“变态!”诺儿又惊又气的看着他,咬牙切齿,心里念头陡转,一时想将这人剥皮挫骨,一时又忍不住被面前这人似不经意的挑逗与情话弄得心跳不已,一时愤恨自己怎会如此大意,一时又好奇这人分明就是一把脱壳之邪剑,却又偏被一张和善好欺端庄有礼的皮包裹起来。但无端被人咬了一口,心里仍是愤愤不平,“你竟敢对我作如此……的事……”暧昧、不堪等字,他实在没有说出来,端木无忧低低一笑,不在意的对着怀中的人雪白的颈项又吹了一口气,“我不讨厌恶毒的孩子。”他柔柔的笑,诺儿阴森森的道,“你竟敢再三羞辱我,我……”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见地面的荧光虫却突地动了起来,一声清哨,诺儿的口中发出三声低低的哨音,一高两低,似无规律乱哼,却让人一阵心跳,三声之后,他用一种恶毒的目光看着端木无忧。端木无忧也再没有阻他,平静的微笑,缓缓将那匕首刺进诺儿的背穴关键处。与此同时,满地荧光虫爬上了端木无忧的脚裸。
荧光蛊虫爬到鞋面,端木无忧的鞋子顿时碎裂,脚下传来布料骨肉被撕裂咬噬的声音,诺儿满头大汗的盯着面前笑得无波无痕的人,只觉一股锥心的疼痛传遍整个背面,禁不住身体一阵颤栗,然,牙咬嘴唇,终不肯发出一声痛苦的声音。
端木无忧面色本来白净,此时更显苍白,眉目依旧没有什么改变,“我不讨厌恶毒的孩子,”他淡淡地道:“也不喜欢……”
“我死,也要你比我死得更难看……”诺儿极端怨恨的道:“没有我的咒,这些虫虫会不停地噬咬你的肉,啃去你的骨头,我要你听着皮肉撕裂的声音,一寸一寸的看着自己的肉变成白骨,然后一点一点化成灰,最后化成一滩水,尸骨无存……”
荧光蛊虫攀爬到膝盖处,从膝盖以下,片片荧光闪动,如两根幽绿光柱,时有一两滴红色的血液从柱中流下,转瞬又被另一些绿色的荧光掩盖,飘忽诡异,远远看来,如黄泉鬼灯,阴森可怖。端木无忧面色白如鬼魅,双颊却翻着一点晕红,嘴角略勾,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一声轻笑,“那也不错。” 剑身陡然又向前刺入一分,诺儿“呃”一声闷哼中忍不住从齿间溢出,咬破嘴唇,满口血腥在口腔弥散开来,“你……”背脊本已被汗水湿透了衣衫,顷刻间又被血水掩盖,湿漉漉的衣服搭在背面,粘稠的触感让怀中的人露出一幅更加厌恶的表情,“你这个疯子!”
“能有勇气做个疯子也是不错……”端木无忧浅浅轻笑,看了怀中的人一眼,似嘲笑、似玩笑、也似挑衅,“……若是诺儿喜欢我做个疯子,那我又何妨再疯一点?”说罢手臂狠一用力,将小小的身体使劲往怀中一拉,吓得诺儿大惊失色,陡然又一声长哨,撤去了对那许多荧光蛊虫的咒令——他身体虽然靠在端木无忧身上,然脚踩白骨,下身本来离端木无忧还有那寸把距离,此时被他狠狠一拉,几乎就要靠上爬在他腿上的蛊虫——他虽为施蛊之人,但这些虫子当真爬在自己身体上,却也是不认人的——施蛊之人若被自己的蛊虫害死,那无疑是最大的耻辱。
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角撇过荧光蛊虫从端木无忧的腿上渐渐退去,散开,回到涂满曼珠沙华的壁面之上,抬瞬,对上端木无忧似笑非笑的眼神,尚未说任何话语,端木无忧的身躯陡地后仰,带着他一起倒向地面。
一声脆响。
满头饰品撒落。
头发凌乱地从他的背上搭在他的身上,又长长的拖在地面,飘散一地。
诺儿爬在端木无忧的身上,背上仍旧插着匕首,都深入骨,他却已然无力拔去,也根本拔不掉,心头大怒,“你这个疯子!”除了咬牙说出这么一句话,他不能想到自己还可以说什么。端木无忧施施然倒在地上,瞥了一眼自己血肉模糊的腿,一手挑起上面的人的一缕发丝,放于鼻尖,嗅了嗅,低低笑出声来。
“你这个疯子!疯子!疯子!真他妈个疯子!”诺儿厉声大叫,被端木无忧一根手指按住嘴唇,瞬间消去了声音。压在身下的人用一种清亮的眼神看着近在咫尺的孩子的脸,目不转睛的,就像是小孩子看到了一个让他十分着迷的东西,第一眼看去觉得此人的眼睛很漂亮,第二眼看去,便觉得此人像是要在你的身上活生生的挖出一个洞来,“你……你……干什么……”诺儿心下一颤,莫名其妙又有些惊骇的看着面前的人,他毕竟不是贺斯立,不是玉渚莲,所以他分不清楚,这双宝光熠熠的眼眸里究竟藏的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第三眼看去,只觉这人的眼睛除了清光之外隐约氤氲出了一层别样的凄迷,极为复杂莫测,让人越看越糊涂。
但看着他的人仍旧只是看着他,转瞬清亮起来的瞬子里倒映着孩子白净的面容,突地,泛起一笑,仰头触上他的耳垂,鼻息间传来微弱的气息,让人忍不住一阵酥麻,“孩子说脏话……不好。”暗哑的声音传出,手指缓缓爬上压着他的孩子的背,在逐渐干涸了血液的衣服上轻柔缓慢的画了一个圈,又一个圈,沁着满手鲜血,指白似雪,红是血。
背脊蓦地绷紧,诺儿勃然大怒,眉目狰狞盯着那不安分游弋的手的主人,正要发作,话到嘴边却是重重闷哼一声,无力瘫软在端木无忧的怀中。端木无忧嘴角擒笑,冷光一晃摔掉匕首,手背覆在额头,阖上了眼睛,脸上疲惫之色微现。
暗道里一片寂静,仿若连地上的两人都已经在这份静谧中消失了,只余幽幽荧光闪动。端木无忧平躺在地上,腿上仍在不停的流血,痛感早已麻木了,他却似对自己两腿七疮八孔浑不在意,也没有想要止血上药的打算,痛……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感觉,他一直是个很能忍痛的人,他只是有些累了……略微休息了片刻,端木无忧推掉上面的孩子,从袖子里抖出一个小方盒子,替昏迷中的人上了些药,又抹了一些在自己的腿上,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向着那扇雕金嵌缕诡异非常的门挪了过去。
血在长长的暗道上留下一条斑斑点点的痕迹,端木无忧站得笔直,走的很慢,始终,不依靠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