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何处是归途》端木遥

129、人生若只如初见(上)

　　房梁上的人手指一抖，睁着眼睛不说话。

　　屋内，赵德昭盯着兵刃光华流转，声音越笑越底，低哑的声音中蕴藏着万般的不甘与怒意，却突地又是一笑，转了口气道：“我现在虽然仍有些恨你，但是一想到那日你来北邙山救我……我心里其实还是高兴的，或者我在你心里并非甚都不是，我赵德昭从来都不是一个害怕死亡之人，亦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但是，也许我这样死了，对你我都好！”剑尖慢慢的对着胸口比了比，然后慢慢的移到脖子上。

　　耳边突然传出“噼里啪啦”兵铁交击的声响，前院突然有人闯进王府被侍卫发现，于是在院中打了起来，声音一直传到赵德昭所在的后院，秋玉骨静静的凝着赵德昭手中的剑，脑中一片空白，本能的想出手打掉赵德昭手中的匕首，趁众人慌乱中救得赵德昭然后一同归去，然而手指握紧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如此数回，终于似吓着了一般急速闪身后退，挂在一棵粗大的树枝上。

　　“哐当”一声，匕首落地的清响，秋玉骨喘着大气退出郡王府，背后听的一女子突然迸发出嚎啕大哭的声音。

　　“你不救他么？”

　　天渐亮，熹微的天灰和着薄雾，带着森冷透骨的寒气。薄雾笼罩中，一青衣男子站在离郡王府不远的街道上，静静的凝着秋玉骨。

　　“不救。”秋玉骨低低的道，连面上一贯妖媚的笑容都挂不住，只低低的喘着气。

　　端木无忧看着他，突地一笑，道：“我以为你会救他。”

　　秋玉骨道：“我不想留个祸害。”他原本弯着腰，此刻气息稍平，在最后的一缕天光中站得笔直，瞥了一眼被封了内力，同样面色苍白的端木无忧，道：“我若要救他，早在你们布局的时候就救他了，况论现在。”

　　端木无忧轻声一笑，道：“你怕你救了他，以赵德昭的本性再掀江湖朝局血腥风雨？你明明对他有感情，却能够亲眼看着他自刎而不施以援救，玉骨，你从来都是这么狠心？”

　　“咱们彼此彼此。”秋玉骨突地讽刺笑道：“说起狠心，堂堂天下无双的端二公子又何尝是和善温良之人？柳月蓉喜欢你，你难道真不给柳月蓉机会？”

　　“我就要死了。”端木无忧道：“她不喜欢我而我喜欢她的时候，我没有告诉她，现在她喜欢我，我仍然不会接受他。”端木无忧道：“他是个好女子，我不要人怜悯，更不想害了她。”

　　“但是她喜欢你，这种喜欢，自然不是怜悯。”秋玉骨突地转头直直的凝着端木无忧，凝了许久，才道：“看不出来，端木公子居然是个多情之人，只是像你我这样的人，即便是有情多情，也不比无情好多少……你这时前来，是来看我笑话？还是要我解开你封住的内力？若是看我笑话，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若是要解开封住你的内力，我现在便可动手。”

　　端木无忧摇摇头，微微一笑，旋而皱眉，道：“我的内力被封，魑魅之功无力发作，倒是让我恢复了原貌，况以我现在的身体，即便是有内力亦无法施用……这样，未尝不好。”

　　“那么，你出来，是因为想离开？月蓉不知道？”秋玉骨看着一脸温润如玉的端木无忧，道：“这天大地大，如今你身受重伤，又能去哪儿？”

　　“我若真要离开，世上有何人能够挡得住？”端木无忧笑道：“既然是天大地大，总有端木无忧之去处。”

　　“你这样对人很不公平，贺斯离已经千里赶往昆仑白眉飘香馆向梅雪隐索要忘忧草，玉门山庄玉莲渚亦日日担心你之安危，况且你万宝斋家业偌大，更不能没有了你，而月蓉……” 秋玉骨道：“你这样一走了之，让其他人情何以堪？”说道后面，秋玉骨突地想到了什么似的一笑，道：“是了，端木公子，我知道你对别人心狠，对自己心更狠，你这一走，想必是早就打算好了的，我秋玉骨这次倒是多话了……你何时回来？”

　　“不知道。”端木无忧道：“我想趁自己身体尚好的时候出去走走，少则半年，多则一年两年，如果我真能放得下自己的心结，或许我会回去找她……谁知道呢？大概我能自主行动的时间只有这般多了，或者那一日死在外面亦说不一定。”

　　秋玉骨抿唇而笑：“能这般轻易的死在外面，就不是闹得江湖中风起云涌天下无双的端二公子了！”

　　“哈！好说好说！”此时端木无忧也跟着了笑起来，末了淡淡的道：“以前我身上事情太多，走南闯北，却连风景都未有好好欣赏一下，这一次不知是不是因祸得福，这江山如画，四处游览一番也好……”

　　秋玉骨认真的听着，闻言“恩” 了一声，旋而跟着端木无忧望着晨光，满天浮云被朝霞渲染成了绚丽的金色，开封城之外是城，城的那头，有草原、有大漠、有雪山、有沧浪的海水、有茂密的森林……

　　这林林总总的背后，却依旧不过十丈红尘。

　　“柳月蓉是个好女子，我想，你不会放弃他。”秋玉骨神色炫目而迷离的低声一笑，眉眼之间，虽是万千风华，隐隐约约却伸出几分洗脱尘垢之后的宝相庄严，随之是一如既往的娇笑媚态，伸手就要往端木无忧身上靠去。

　　“我心有结，我若自己无能解开，对她更是不公平。”端木无忧不做痕迹的避开他，侧脸看秋玉骨，笑容若春风飘荡万里，旁边的人，在黎明破晓，太阳冲破云层的一刹那，五彩缤纷的光芒中，端木无忧就那般平静的看到玉骨满头乌黑的青丝，一点一点的、悄然的在那人一瞥一笑的谈笑间，白了颜色。

　　白丝飘扬！

　　暮为青丝朝为雪，怎样才为无情，亦如何能无情？

　　漫天朝霞中，秋玉骨顶着细碎的阳光，对端木无忧道：“我想去退隐。”

　　端木无忧“恩”了一声才道：“很少有人能成功退隐。”

　　“在外面流荡了那般久，也该回去看看了……”秋玉骨媚眼如丝，就在端木无忧含笑的一霎那，消失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