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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16 再遇夫差(1) ...

  •   三年前,吴国王宫。
      在夫差不断的呼唤声中,阖闾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目光已经开始涣散,努力地定了定眼神,才认清呼唤他的人,正是他寄于全部厚望的儿子。
      他突然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夫差的手,断断续续道,“父王……不……甘心……”
      他吃力地将自己床边的宝剑递到夫差手中,“要记住……寡人死后……你要……杀勾践……灭越国……祭寡人在天之灵!”
      阖闾在壮年时不幸身殒,没有做好准备的吴国一夜间风雨飘摇。而这场暴风骤雨的核心就是夫差。
      年轻的夫差并没有令阖闾失望。在伍子胥的辅佐下,夫差立即以雷霆手段剪除异己,驱逐对王位虎视眈眈的王子波,迅速在朝中稳固自己的势力,第一时间稳定了局面。
      之后,他三年身着缟衣为先王服孝,搬出华丽的宫殿,陋居于阖闾墓旁的石室内,吃穿用度一律从简,禁绝娱乐,不近美色,整日埋首于政务与军务之中。
      他夙兴夜寐,殚精竭虑,短短三年间,令吴国国力迅速提升,军队强壮,国家凝聚,上下一心。
      每天清晨,他都会跪在阖闾墓前,由伍子胥质问他。
      “先王的血海深仇,大王忘记了么!”
      “绝不敢忘!”
      “大王立下的誓言,忘记了么!”
      “杀勾践,灭越国,绝不敢忘!”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用仇恨浇灌出的意志,支撑着他,也支撑着整个吴国一路走来。
      现在,到了兑现誓言的时候了!

      此时,会稽山腰。
      夫差一身缟衣,坐阵吴营。
      三年为人君者的历练,已令他沉稳有度,一道密须,更是阳刚中气。
      “大王。”伍子胥依然是一头白发,声威不减地出现在夫差面前。
      “战况如何?”夫差负手而立,如雄狮般傲视一切。
      “夫椒已经攻陷,敌人早已溃不成军了。”伍子胥声如洪钟地报告着吴军的大捷。
      “做得好!”夫差并没有过多的喜悦表现在脸上,似乎这一切都是应该的。
      太宰伯嚭忙拱手笑道,“恭喜大王,终于可以一雪前耻了。”
      “除非深入会稽,手刃勾践,否则先王在天之灵无法瞑目!”眼前的这点战果于夫差来说,明显远远不够,他要完成父亲的遗愿,杀勾践,灭越国!
      “大王,勾践已被我军围困会稽山,此战定可攻陷会稽,灭越已是指日可待啊。”伯嚭仍然附会着。
      的确,勾践此时已无路可走,此战打得如此容易,让人都有些怀疑。
      果然,伯嚭疑惑道,“奇怪,三年之前,越军足以打败我吴军,何以三年之后,如此不堪一击?”
      伍子胥不以为然道,“三年前,我军不是军力不及,而是越国的谋士范蠡出奇制胜,我军那时就远在越国军队之上。”
      听闻此名,夫差双眼立时炯然透出一股蔑视与恨意,甚至是杀意!
      三年前,槜李一战,若非此人献计越国,勾践也不会反败为胜,父王更不会身负重伤,死不瞑目!
      三年来,他一直发誓,要以勾践、范蠡之血生祭父王!
      他对勾践有着多么刻骨的杀意,对范蠡就有着多么深沉的仇恨。
      伯嚭略忧疑道,“此次越军溃败,会不会又是范蠡的诡计,意图诱使我军深入?”
      伍子胥转对夫差道,“大王,臣听说范蠡和勾践不和,已经辞官归隐了。”
      伯嚭喜道,“这次真是天助我吴国,大王,您可以放心地挺进了。”
      夫差望着声势浩大的吴军,十分轻蔑道,“这次发兵,除了替先王报仇,寡人最想跟范蠡正式较量。此战看来,勾践不过是个废物,打败范蠡,才是真正的一雪国耻!”
      “可惜这个真正的对手,竟然不在!”
      而除了范蠡呢?
      夫差望着这越国的山河,重又踏上这片土地,除了曾发誓要手刃的勾践、打败的范蠡,他在这个战场,还想遇到什么人呢?
      夫差不动声色地负手而立,望着天空风云变换,目光竟有些温柔。
      那人回眸时一刹那间的惊艳,在这一千多个日夜里,经常如梦境般浮现在脑海中。
      夫差是一个意志坚定、杀伐果断的王者,可谁都不会想到,像他这样的一个人,居然对敌国怀着一份极为隐秘的期许,对与敌国对峙的战场也有着一份隐秘的情愫,甚至连他自己有时都不相信。
      正在此时,“大王!――”一兵卒慌忙从山下跑上,“大王!军情有变!”
      “讲!”夫差道。
      “会稽山南方忽有一人自下而上,杀入重围!”
      “一人杀入?”夫差自忖道。
      “……听说,是范蠡。”
      “范蠡!?”夫差双目圆瞪。
      “岂有此理!”相国伍子胥转视夫差道,“大王,请让老臣领兵三百前去截击!”
      夫差却道,“不!寡人早想见他一面!看他究竟如何一夫当关!”
      “大王,范蠡诡计多端,不可能一人前来!大王万金之躯,不要冒这个险,还是让老臣前去!”
      “三年前先王败在他手上,如今寡人不能亲自杀了他,愧为人子!”夫差断然道,“带路!”
      三年忍辱负重,只为今日,先杀范蠡,再灭勾践,他将洗刷三年来背负的全部耻辱!
      即将面对仇敌的兴奋,令夫差斗志高昂。他的战车开向战场,伍子胥、伯嚭紧随其后,范蠡一人前来,究竟意欲何为,终见分晓!
      方至会稽山脚,夫差便见一人一身青色粗袍,乌发披肩,拼杀于吴军阵营之中。
      他心中猛然一震,喝停战车!
      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欣喜如狂中,裹挟着一种极欲摆脱的糟糕的预感悄然笼罩心头。
      那人……为何如此熟悉!?
      明眸善睐中,近乎执著的坚持!一柄浑厚无华的乌鞘剑,犀利灵活,却不惹一分杀气!一瀑洒脱的乌发……曾是他轻身远去的最后一缕身影!
      居然是他!
      那个曾令自己浑然忘我,快意一战的青年!
      那个曾令自己魂牵梦绕,牵挂三年的青年!
      怎么会是他!
      他不禁握了袖中一段褚色发带——那是他藏的极为隐秘的一段回忆。
      为父守丧的三年中,在那孤深的吴宫里,他历尽黑暗、阴谋、血腥与背叛,在伍子胥的力挺下,终于登上王位。在无数幽暗的深夜中,他没有父母的庇护,没有朋友的支持,只有一众见风使舵、利益捆绑的政治盟友。午夜梦回时,身边躺着的,是政治联姻的枕边人,孤独与寂寞时时啮咬着他的神经。这一切的一切,令他变得冷酷,不近人情,似乎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激荡他铁血寂寥心底的一丝波澜。
      唯有这发带,承载着一段残酷战场上远久的浪漫回忆,像一颗种子,诡异地深深埋藏在夫差心中焦黑的土壤中。
      三年中,他曾想来寻此人,但为父报仇的责任让他无法脱身,危机潜伏的吴国政坛也不容他脱身,但即便早知你我不会成为朋友,也至少不应是……“杀父仇人”,四个字,令夫差的心脏骤然瑟缩。
      如果说,勾践是这世上他最想要铲除的人,那么范蠡仅次于勾践。如果没有范蠡这个“帮凶”,勾践这废物哪来的本事加害他的父王!三年来,他每一次沙盘推演的假想敌,全都是范蠡,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将这人彻底打败,踩在脚下,碎尸万段。但他从来没想过,他日日所恨之人,竟是他夜夜所思之人!
      他不能接受,他绝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范大夫,你还想打么!”太宰伯嚭向范蠡吆道。
      范蠡这时暂缓剑招,四下而望,自己早已身处吴军阵营腹地,围兵如海,纵是自己万夫之勇,又怎能敌过千戈万戟流矢飞箭!
      只是为了大王,为了救他,为了士为知己者死——这一个单纯的信念!自己明知九死一生仍坚定来闯这会稽山。
      然而英雄终究末路。恐怕这次,没有人会再给他一个不可能的奇迹。

  • 作者有话要说:  西施小美人就这样出完场了,其实历史上究竟两个人在没在一起,只是民间传说。下章,夫差小攻出现,而且以后将长久地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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