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谢如雪乱十载＞片段合集》七巅

25、6 槜李献计（2）

　　自打进屋，石买屡次对范蠡的针对与敌意，范蠡当然看的清楚，但他此时依然坦然道，“这位大人说的没错。我只是想问大王，您做好最坏的准备了么？”
　　“即使没有世仇，伍子胥会对越国手软么！当年楚国的惨状，令各国闻之色变！”勾践一想到这种极恐怖的结局，便抑制不住地握拳道，“我绝不会让这种惨剧发生在我越国。我军至少还剩三万，如果死拼，未必就冲不出去！”
　　文种再次陈述了一个事实，“但是三万士兵中，有半数伤残，士气低落，如果勉强出战，只怕……”
　　“等是死，不等也是死。让寡人如何是好！？”勾践一拳砸在书案上。
　　众人顿时都陷入了沉默。
　　虽然吴越两军都陷入对自己不利的境地，但越军的境况显然更加糟糕。
　　拖下去，于外，吴国一旦得到齐国的后援，越国将必死无疑。于内，勾践新登基，国内局势未稳，战局也不宜久拖，久则易生变。所以，越国若想有一线希望，必须速战速决。
　　但若想速战速决，单纯硬拼，决一死战，越国几乎不可能战胜吴国，且一旦战败，就有惹怒吴国被屠城的后果。但若非硬拼，双方目前似乎又都无力单方面改变战场此时如死水般僵持的局势。
　　范蠡先前到来，为勾践陈述吴国之劣势及扭转战局的方向，让他一阵欢喜。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面前困难重重，令勾践难免更加丧气。
　　另外几位将军，也都沉着头：一切又都回到了当初的困局，他们解不开的困局，而眼前这个年轻人，一番言语下来，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改变啊？
　　“现在吴军按兵不动，一定是因为阖闾在借粮与攻城两种选择间犹豫不决，我们一定要在此时出奇制胜，”范蠡率先打破了沉默，“大王，请允许范蠡孤身出城，寻找援兵！”
　　众人猛地抬眼看向范蠡。
　　“你有办法？！”勾践惊喜道。
　　“范蠡定竭尽所能！”范蠡叮嘱道，“大王，在我回来之前，若吴国攻城，请你们一定要坚守城池，不要冒然出战！”
　　勾践闻言坚定地点了点头，一想到先前范蠡所提的被屠城泄愤的后果，勾践坚守城池的信念更加坚决。
　　文种却道，“可是，你现在身无官职，如何寻找援兵？”
　　范蠡略一沉思，目光落在勾践腰间。
　　只见勾践腰间挂着一只玉佩，玉质细腻纯正。
　　此佩正反两面均浅浅浮雕着龙纹，正是勾践最喜爱的那枚和田白玉双龙佩。
　　范蠡坦然道，“请大王将此佩暂借范蠡，此战过后，必定完璧奉还。”
　　众人听罢大惊，文种亦大惊。
　　大夫石买脱口而出道，“这怎么能行，万一你……”
　　勾践扬手制止了石买的言语，他目色微沉，对上范蠡澄澈的眸子。
　　在如此特殊的境地，勾践的王佩，意味着什么，众人皆知，范蠡出示此佩，即为王令。
　　而范蠡，不过是一个刚刚归顺的谋臣，甚至连官职都没有，谁能确保他对越国的忠心？面对越国如此危难之势，万一他起了歹念，手持王佩，后果简直不敢想象。万一他是吴国派来的奸细呢？石买的的担心，并非无中生有，正是正常之顾虑，所以众人都大惊失色。
　　可刹那的停顿后，勾践却郑重地解下腰间玉佩。
　　“大王，万万不可！”几位将军忙阻止道。
　　大夫石买也道，“大王，如此重要之物，请三思！臣听闻范蠡在楚国时就是狂妄恣意之徒，如此重责，怎能草率托付！”
　　勾践却置若罔闻，将玉佩递向范蠡，“范蠡，寡人对你，完全信任。一路小心！”
　　范蠡从容接过勾践手中的玉佩，将玉佩收入怀中，这其中勾践于危难时刻给予的信任，如千钧之重，承于怀中，不能言表。
　　范蠡拱手抱拳，不再赘言，认真道，“范蠡定不辱使命！”
　　说罢又对诸位将军及大夫石买道，“范蠡定会与越国共存亡！”
　　如此，顾不得歇息，一身风尘的范蠡转身离去。
　　望着范蠡的身影匆匆消失在门外，勾践胸中竟莫名信心倍增。
　　文种却依然愁眉深锁，不仅为范蠡方才的胆大妄为，更为他此去之凶险。
　　他跟随范蠡来到城墙上，见范蠡执紧垂绳，纵身而下，动作利落坚定。
　　兵书上，“出奇制胜”，寥寥四字，说尽兵法精髓，却谈何容易。
　　在如此敌强我弱，兵力悬殊的情况下，要一招制胜，扭转乾坤，文种苦苦思索，也不能想出一个办法，再抬头时，范蠡敏捷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城郊浪漫的槜李林中。
　　文种才恍然间发现，原来此时，正是槜李花开绚烂的时节啊。
　　他望向远处皎洁如雪般轻浮在槜李林上的花海，映着艳阳，如此璀璨耀眼，却又如此如云似雾般缥缈地不真实，不禁轻轻长叹一声，慨叹这世间极浪漫温柔的景致却不逢时，这合该，这合该……
　　唉，文种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形容此时心情。
　　只觉这浪漫中，渗着残忍的血色，不忍直视。
　　心中竟涌上无比怅然之情。
　　只愿范蠡此去，“平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