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白雪映红颜（十） ...
-
次日天还未亮，茉莉就被四喜、五福唤醒，梳洗着装，迷迷糊糊地由赵明鉴牵着上马车，疾驰入宫门。华英殿上众臣皆已集毕，见赵明鉴带着一个妙龄少女而来，都聚在一旁窃窃私语。
这大祭典礼每三年一次，在宗庙举行，上位者在祭祀前三天便要沐浴斋戒，以示诚意，然后率众臣祭拜列祖先皇，祭奠天地，以佑国运昌隆，风调雨顺，仪式格外隆重。参加祭礼的除文武百官外，皇族的成年男子也都要参加，茉莉还是第一个参加大祭的女眷，因此也无怪乎众人议论纷纷。
三声礼炮鸣响，三千御林军全副武装，伴着龙辇缓缓驰过西直门，茉莉刚想跨上白马狮子骢，背后一声怒喝声传来：“胡闹！”
茉莉转身低下头去，看见父王胡子一抖一抖的就忍不住想笑。康乐亲王瞪了她一眼，转向赵明鉴喝道：“她年幼无知，你也跟着她胡来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赵明鉴也不辩驳，指了指前面的队伍笑道：“父王您该上马出发了！”
康乐亲王虽怒，却也知两人不会听他的，怒冲冲地勒马去了。
茉莉、赵明鉴和太子及众皇子一起，行在前列。赵涉头束紫金冠，明黄色蟒袍炫目耀眼，赵明鉴着石青缎绣礼袍，五爪白蟒翻江腾云，扑面而至，神色淡定如常，山崩不惊，茉莉则穿暗红色凤彩牡丹富贵朝裙，头上珠钗玳瑁盈盈生辉，三人相互打量，心中暗自赞许，并肩而行，夺尽众人风采。城中老少百姓皆新衣新帽，夹道相迎，跪地叩拜三呼万岁。茉莉跨着高头骏马，摇头晃脑地看着街上呼声震天的人群，虽是狐假虎威，可也忍不住飘飘然起来。
赵涉坠后几步，驰到赵明鉴身边，看着前面神采飞扬的茉莉，调笑道：“你这样任由茉莉小皇妹出尽风头，就不怕招来不轨者的觊觎吗？”
赵明鉴闻言冷笑连连，目光缓缓扫过一家客栈的窗口：“我之所以这样做，就是要让那些人认识清楚莉儿是什么身份，他们自己又是什么身份！我倒要看看谁敢和我争，又凭什么跟我争！”
蓝天涯勾着嘴角看着下面鲜衣骏马的茉莉，心中颇有些自豪，待触到赵明鉴满含鄙意和挑衅的目光时，满腔怒火，隐隐感觉到赵明鉴是在向自己示威，也冷笑起来，自言自语道：“敢如此瞧不起我的人，你赵明鉴还是头一个，咱们走着瞧，看谁笑到最后！”
蓝天涯正生着气，敲门声响起，却是谢升谢平兄弟二人。蓝天涯关好窗户，问道：“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谢升回道：“禀公子，那康乐王父子治下极严，下人们口风很紧，但还是被我打听出了些端倪，那茉莉郡主确实有些蹊跷，十六年前，康乐王妃不知何故曾离开王府一年有余，回府时带回了一个患众病的女婴，便是茉莉郡主！”
“噢？”蓝天涯皱眉道：“那就是说澈儿不是康乐亲王的女儿了？”
谢升却又摇摇头：“也说不准，那康乐王妃离府时，也层确诊怀有身孕！”
蓝天涯沉吟半晌，问道：“那你们说澈儿到底是不是康乐亲王的亲女呢？就赵明鉴的为人而言，会不会对自己的亲妹妹心怀不伦之念？”
谢升忧心地看着蓝天涯道：“公子，其实赵小姐是不是康乐亲王亲生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确是御封的郡主，在王府内极尽宠爱，而且深的皇上皇后的欢心，就拿这次大祭来说，这茉莉郡主就是第一个参加的皇族女子，那世子赵明鉴在她身上花费的心思和精力就更不用说了！”
蓝天涯脸色越来越难看，谢升的弦外之音也听出来了，赵正这是在提醒他：茉莉若是康乐亲王的嫡女，那便是金枝玉叶，尊贵非凡，自不会嫁于他；若茉莉非是康乐亲王亲生，那赵明鉴的一番用心就昭然若揭，他若要娶茉莉，和赵明鉴势必一场恶斗，而赵明鉴是绝对占优势的，所以谢升在劝蓝天涯以御剑门事业为重，及早抽身罢手。
谢升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蓝天涯挥手打断了：“行了，我做事自有分寸，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你们两个回去吧！”
谢平接口道：“夫人说了，要是我们不能劝服公子回山，就让我们留下来，也好有个照应！”
“你们只要不扯我后腿，就是万幸了！”蓝天涯丢下一句话，甩门去了。
大祭典礼后，茉莉芳名远播，金陵城中人人均知康乐王府的小郡主冠绝群芳，荣宠无边，金陵子弟们个个摩掌擦拳，跃跃欲试，以期美人青睐。那些少年子弟们虽各怀心思，但碍于康乐王府及赵明鉴的威望地位倒也不敢造次，因此来往频繁的只有将军府的李铭表兄、太子以及李陌阳兄妹，王鹏远和赵明扬乃姑表亲，和赵明鉴也熟识，也常会面，那王鹏举的堂弟王鹏远倒不曾再见过。
这一日家宴上，王纤云委婉地提及到他们兄妹四人都到了婚嫁的年龄，康乐亲王乐呵呵地一语带过，未有深谈，却也引起了茉莉的一段心事：这几日王府里宾客来往极众，那些资格老些的大臣则各个携带自家儿子，备厚礼来见，茉莉心如明镜，怎会不懂其中缘由？从地位上来看，够资格向茉莉求亲的也就将军府的李铭和李相之子李陌阳，王鹏举和其他人则差了些。现在朝中大将军李锐和赵明鉴各据一方，二人虽然亲缘深厚，但涉及到嗣位之争，又哪里会容情，两派虽表面上言语亲切，暗地里却是勾心斗角，争端不断，因此茉莉认为自己嫁李铭的可能性不大。那李陌阳之父李程久居相位，势力也不可小觑，重要的是他既不支持太子，也不支持李贵妃的五皇子，所以茉莉若嫁李陌阳，便是拉拢李相的一枚好棋子，就不知自己在父母兄长心中的地位如何，能否重得过和李相联姻带来的利益了。想到这里茉莉也不禁伤神，却也打定主意，这两人他是绝不会嫁的，但又忍不住惆怅，这些人已是京城中的佼佼者了，自己一个深闺千金，又去哪里寻一个两两相悦之人？脑中闪过蓝天涯邪笑的影子，随即又摇头否定，黯然长叹，连日郁郁不欢，忽想起前两天太子差人将东郊别院的地契送来了，便想去看看，顺便散心。
清晨一大早，茉莉叫人准备些日常用品，便要搬到东郊别院，四喜五福等人见劝不住茉莉，也只好撅着嘴收拾东西。
“莉儿，你们在干什么？”茉莉正连声催促四喜、五福，赵明鉴带着赵正、素砚来了。
茉莉回头笑道：“大哥，我这几日在府中闷得慌，想去东郊别院散散心！”
“胡闹！”赵明鉴沉着脸道喝道，四喜五福等人闻言，都低头不敢言语。
“那东郊别院地处偏僻，又无人照料，你一个女孩家怎能孤身宿在那里！”赵明鉴低声斥道，眼角扫了几个下人一眼，“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都将东西放回去！”
“且慢！”茉莉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拦住四喜五福，“大哥，你就让我去吧，我带着几个嬷嬷去，她们会照顾我的！”
“不行！”赵明鉴一口回绝，毫无回转余地，“现在京城里龙蛇混杂，你又声名在外，若出了差错如何是好？”
茉莉皱眉道：“大哥你不用担心，我自己也有武功，会保护自己的！”
“你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自己学些三脚猫的功夫就很了不起了？”话脱口而出，赵明鉴才觉不妥，回头果见茉莉脸色十分难看，不好再说下去，只吩咐四喜五福将东西放回去。
茉莉瞥了几个丫环一眼，不冷不热地道：“你们只听大哥的话，不听我的是不是！”
四喜看看赵明鉴又看看茉莉，小声道：“小姐，您就听世子的话吧！”
茉莉冷哼不语，赵明鉴放软声调道：“莉儿，不许再任性了！”
茉莉抬头平静地望着赵明鉴：“大哥，如果我非去不可呢？你是不是要叫你的玄衣卫将我看管起来？”
赵明鉴闻言心头一片苦涩：“莉儿，你在怪我吗？”
茉莉转过身，沉默不言，赵明鉴见茉莉如此，凄然一笑：“原来、原来是我枉做小人了！好、好，你爱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以后再也不会管你了！”袍袖一挥，跌跌撞撞地去了。
茉莉看着赵明鉴远去的背影，眼睛一片模糊，回头瞧了四喜五福一眼：“你们既不愿跟着我，便留下好了，我自己去！”说罢也甩袖去了，赵正暗叹一声，最后也跟了上来。
赵明鉴又气又苦，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天不吃不喝，也不见人，越到后来，心绪越是烦躁，到黄昏时分再也待不下去，最后苦笑两声：“罢了莉儿，今生遇上你，便要注定为你受苦了！”语罢拉开门，独自一人来到锦绣园。
房间内珠帘依旧，倩影无踪，其实茉莉离开也在他预料之中，只是心中还存丝幻想，茉莉或许会顾虑到他而妥协。赵明鉴自嘲地摇摇头，还是高估自己了，这个倔强的小丫头，永远也不会让步！
赵明鉴踱到书案边，拾起案上的一张素笺，字如其人，飘逸洒脱，
“暗香浮动，疏影横窗，
枝头春色满庭芳。纵使冰肌玉肤质，花事一朝付凄凉。
香烟沉沉，迷雾杳杳，
和笛吹雪倚新妆。可怜韶华空于付，举杯对月入愁肠。”
赵明鉴望着窗外的梅树，皱眉深思：“莉儿生性轻狂，极少见她做这样幽怨凄楚的词品，她说梅花高洁也终要零落成尘，又说什么韶华空付，难道她是在暗指自己么？她在担心自己也和梅花一样的下场吗？”沉吟一会儿摇头失笑：“自作聪明的小丫头，我怎么舍得你受一丝委屈！”
赵明鉴正琢磨不定间，四喜五福二人推门进来，“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里？郡主呢？”
四喜低头回道：“郡主一人去了东郊别院！”
赵明鉴一听脸色大变：“大胆，府里养你们是干什么的？”
四喜五福两人一听，忙跪地求饶。赵明鉴此时却也没空和她们计较，轻拍手掌，十来个玄衣卫从黑影里蹿出来，赵明鉴怒喝道：“你们为何也不跟着去？”
几人低头不言语。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备马！”
此时赵明鉴心急如焚，万分懊悔和茉莉斗气，想起前些日子青衣阁的杀手，惊出一身冷汗，双手哆嗦，怎么也握不紧缰绳，短短几里路程，仿若赶不到尽头似的，到别院后也不及敲门，纵身翻过了院墙。
“莉儿、莉儿……”这院落虽不奢华但占地极广极大，赵明鉴慌乱中也分不清东西，急得大声呼唤起来，直到东边厢房里一阵幽咽的箫声传来，一颗心才稍稍安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白雪映红颜（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