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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Chapter 56 ...

  •   外婆笑眯眯地一旁说:“这么多年,你妈终于愿意恋爱了。”
      阮语却如鲠在喉。
      这时,傅琪抬头看见了她。
      她瑟缩地退了一步,仓皇地转身,踢掉拖鞋,将傅琪和外婆的呼喊声抛在脑后,趿拉着凉鞋奔出了门。
      从冷气环绕的单元楼再度冲进艳阳高照,阮语不适地埋头往前冲。循着熟悉的路线走到小区门口才发现全身上下只有手机,此刻它正疯狂地嚣叫着,是傅琪的来电。
      阮语调整呼吸,接起来快速说:“妈妈没关系,我只是想静一静。”
      “你先回来好好听我说。”
      “我晚上会回来的。”她揉了揉发痒的眼睛,“我的通知书到了,在书包里。”
      傅琪沉默半晌,确认道:“我可以放心吗?”
      “嗯。我会回来的。”
      “好,妈妈相信你。”
      挂掉电话,阮语看着外面被正午阳光晒得白花花的柏油大马路有些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父母离婚近十年,孤单的家长会上、冷清的汇报表演时、和不知情的外人尴尬的对话时、填写监护人信息栏时,她真切地不解过、埋怨过、伤心过、最终释然了。
      然而心中始终有个坎难以跨越。
      上初中后,她就像狗仔队一样敏感地观察每一个和父母关系密切的异性,挖掘任何有可能的蛛丝马迹,然后做过度的联想吓自己。
      她骨子里藏着偏执情绪,觉得自己的家庭爱已经残缺,不想有新的人再来瓜分。渐渐懂事后,她明白这极其的自私狭隘,但心中梦魇早已不由她掌控了。
      阮世明再婚时,她曾万般抵触,甚至想到了老死不相往来,是时间和于珊的温柔缓解了怨怼,又或者,是晏晨礼的存在和冬冬的可爱弥补了缺失。
      而她常年和傅琪生活,对傅琪的占有欲更甚。
      理智告诉她应该做好一个女儿的本分,对傅琪的新对象以礼相待,不让傅琪为难,情感却一再拉扯着她,她明白自己还无法与另一个人分享傅琪。
      兀自发着呆,门口执勤的保安走过来询问:“小妹妹你怎么了?”
      阮语如梦方醒,出门随便上了辆公交,拉上车帘挡住阳光,先给梅如珺打电话,“待会儿我妈妈要是给你电话,你就说我和你在一起。”
      梅如珺不明所以,“干什么?你要私奔?”
      “没,反正你帮我串好词啊。”
      听她语气低落,梅如珺也没细问,“我会随机应变的,但是你得保证定时给我发短信报道。”
      阮语应了好,挂掉后用手机轻轻敲了会儿车窗,最终还是给晏晨礼拨了电话。
      他应该是在午休,声音朦胧。
      像是突然找到了可以说话的人,阮语有些想哭,“你现在出来陪我好不好?”
      听出她不稳的腔调,晏晨礼瞬间清醒,“怎么了?”
      阮语取了眼镜,捂住眼睛,嘴角下拉,支支吾吾地回,“我……”
      “你现在哪儿?”
      她茫然地抬头看了看,工作日大中午的,公车上乘客寥寥,“我也不知道,我在家门口坐了168路公车。”
      “你等等,”晏晨礼没挂断电话,一阵鼓捣后说:“你在滨河公园那一站下,我马上过来,别乱跑啊。”
      和他通了话,阮语收回点心神,用手机查了站台,滨河公园还有三站。她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傅琪现在一定在家坐立难安,那个新的叔叔又会怎么看她呢,会不会影响他们的感情,他有没有自己的小孩,傅琪还会再生一个吗,她身体能行吗,虽然现在高龄产妇并不稀奇……
      一直到滨河公园到站提醒,她才停止了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
      午后两点过,公园入口门可罗雀,她在门口的小卖部买了两瓶冰矿泉水,一手抱一个站在边上等晏晨礼。
      不一会儿,他就从一辆出租车里下来,扫视一圈朝她跑了过来。
      他本神色忧虑,在她面前站定后却躬身玩笑道:“你的通知书丢了?”
      阮语撇嘴,才被压下去的种种情绪又被翻出来,她往前一步就着抱水的姿势稍稍低头靠上他肩膀,委屈地说:“我妈妈不要我了。”
      这从何说起。
      晏晨礼克制住诧异,也不顾胸前透心凉的两瓶水,一手揽住她肩,一手拍了拍她的背,“没关系,还有我呢。”

      十分钟后,晏晨礼一手扯着不知是被矿泉水瓶蹭湿还是被眼泪浸透的衬衣领口,一手拉着阮语去找公园里稍显阴凉的地方。阮语刚才流了些眼泪,眼角发痒,干脆取了眼镜挂在领口,低头跟着他的步子亦步亦趋。
      她早就明白,晏晨礼是她弥足珍贵的同类。因此某些话题和情绪她只能想到与他分享或者寻他分担。
      最终他们在一个晒不到太阳的凉亭坐了下来,她的脸因为日晒和哭泣变得通红,晏晨礼无奈地用还有些冰的瓶身挨挨她的脸,小声问:“到底怎么了?”
      阮语刚停的眼泪又有复燃的趋势,“我妈妈交男朋友了。”
      晏晨礼沉默了,他懂她这一刻的难过不安和纠结,他自己也有过这样的过程。此刻她需要的是倾听和陪伴,因此他索性握住她的手,懒懒地靠上了椅背,等她自己细细慢慢地想。
      正值炎夏午后,拂过耳边的风是温热的,凝固的空气中夹杂着树叶曝晒后浓稠的味道,一阵一阵的蝉叫也几乎令人耳鸣,阮语低低的抽泣被淹没在其中,像是宏大交响乐曲中点缀的音符,别有一种节奏感。
      待她终于宣泄完,扭头看晏晨礼已经仰头闭上了眼,不满地一掌拍在他胸口,“你怎么都不安慰下我?还睡觉!”
      晏晨礼不过假寐,笑呵呵地睁开眼,捏着她的手指举重若轻地说:“你自己不也交男朋友吗?哪有立场怪你妈妈。”
      阮语顿时语塞,忸怩了会儿说:“我哪有男朋友……”
      晏晨礼不理会她的口是心非,伸手帮她抹了抹布满脸颊粘腻的汗水和眼泪,“你自己都明白的,下午我陪你,晚上回去好好谈好不好?”
      阮语撇嘴,“当然了,我可没你那么不懂事。”
      当初于珊和阮世明再婚,他还对她有偏见呢。
      黑历史被重提,晏晨礼有些许尴尬,顺势掐了掐她的脸,“别指桑骂槐。”
      “你少乱用成语。”
      “小气鬼。”
      “就是你。”
      晏晨礼是越来越说不过她了,认输地拍了拍脑门,“是我的错。我们别在这里喂蚊子了,你有没有想玩的?”
      阮语转了转眼珠,一会儿就想到了,“你还记得我们高一时去过的游乐园吗?”
      晏晨礼点点头,“某人还很怂地恐高呢。”
      “你还不是没玩那些刺激性项目。”
      “那还不是为了陪你。”
      阮语颇为受用地笑,“那我现在想再去试试。”
      于是两人转战游乐园。
      尽管是三伏天,暑假高峰期依旧哪里都是人,游乐园新开了一些水上项目更是人满为患。进园后,晏晨礼先去礼品店买了两顶鸭舌帽,即可以挡太阳还能遮遮阮语红肿的双眼。
      阮语铁了心要挑战不敢的项目,过山车海盗船云霄飞车什么刺激选什么,她紧握着身边人的手,跟着每一次转弯和下落尽情尖叫,将所有想不通或者不乐意想通的事情都统统散在闷热的空气中。
      下午四点过,天色陡然转暗,乌云渐次逼近,晏晨礼查了查实时天气,看看已经手脚发软的阮语说:“说是要有暴风雨,我们出去找地方吃饭吧。”
      阮语理了理眼镜,“可是我还想坐一次摩天轮。”
      “这天气,还开着吗?”
      阮语不死心地拉他过去询问,工作人员说可能还会开一轮。阮语兴奋地拍拍手,奔过去排队。等待过程中,她想起上一次和他一起坐这个摩天轮时她还不知道他是于珊的儿子,只有和偶像近距离接触的紧张,以至于她当时是否真的恐高都记忆模糊了。
      然则摩天轮始终是在她心中的浪漫符号,因此她也还想和他再坐一次。
      晏晨礼看她面露微笑,低头问:“现在不难受了?”
      阮语摇摇头,“我都明白的。而且我马上要离开去上大学了,有人陪着妈妈挺好的,她已经为我付出了太多。”
      他压压她的帽檐,“好孩子。”
      阮语见缝插针地讽他,“自然是比你好啦。”
      晏晨礼不回应,她也就没了意思,踮脚去看前面纹丝不动的队伍,又抬头看看黑压压的天,忧心他们是否还能成行。
      眼看上一轮的人开始出来,突然一个闪电劈下来,跟着一声惊雷和阵阵妖风。阮语按住险些被吹走的帽子,不适地眨眼,好像有沙子进去了。
      晏晨礼拉住她的手不让揉,这时工作人员拿着扩音器通知摩天轮和其他好多项目都不再开放。阮语失落地垮下肩,还没来得及惋惜,豆子般的雨滴就砸了下来。
      人群瞬间散开,奔跑着找避雨处,晏晨礼也拉着她朝最近的屋檐跑,阮语微闭着不舒服的右眼,踉跄地跟上他的步子。附近的地盘很快被瓜分,他们只得继续往外,阮语睁着单眼,视线里几乎只能看见他的脚步,步履虽快却丝毫不乱,阮语扬了扬嘴角,没能坐上摩天轮的遗憾也随着地面的热气缓慢蒸发了。
      他们一直挤到游乐园前的公交站才勉强有了躲雨的一席之地。晏晨礼的头发滴着水,阮语的眼镜上全是雨滴,肩膀早已湿透,手臂也湿漉漉地难受。夏日服装薄透,淋了雨难免尴尬,晏晨礼背对着人群把她隐在自己怀里,说:“我给你看看眼睛。”
      阮语取下眼镜,放松右眼,眼泪就不由自主地趟了出来,沾湿了眼睫毛,惹来他一声轻笑,“你今天怕是把今年的眼泪流干了。”
      阮语捶捶他的背,“快点啊,我眼角还是好痛。”
      晏晨礼用手掰开她的眼睑,仔细看了看,角落处确实有一个小黑点,他凑近去吹,阮语敏感地眨眼,又是几滴眼泪涌出,晏晨礼啧了声,“你别闭眼。”
      强撑着几个来回,总算把东西吹了出来,阮语重新眨了眨眼,终于又回到了双眼世界。
      外面的大雨还在下,持续好几天的热气被这半生不熟的雨一激,一股脑地全喷在他们脚踝上,风卷来不远处垃圾桶旁边的碎纸屑,一些人避让不及被糊了脸。
      阮语跟着人群发出爆笑后便靠着他发呆。
      眼前是他衬衣的第二颗扣子,规规矩矩地扣着,再往上是没有扣的第一颗,隐隐能看见锁骨。她认真地研究了会儿,吞了口口水,晏晨礼好奇地低头,见她面颊微红,“想什么呢?”
      “我今天才发现你的衬衣纽扣方向和我的不一样。”
      “嗯,这个我早就知道。所以呢?”
      她抬头看进他的眼睛,踮脚凑去他耳边轻轻说:“还有,我很喜欢你的。大概有我以前讨厌你的那么多。”
      晏晨礼呆了好一会儿,随即抱紧她,“其实我第一次见宋齐就很讨厌他,程度大概也是你喜欢我的那么多吧。”
      等到这个隐晦的答案,阮语满意地蹭了蹭他的脖子,也不管这大庭广众下是否得体了。
      晏晨礼回应般地亲亲她的额头,“晚上回去和你妈妈道个歉吧。”
      “好。”
      “以后不管什么事,第一个想到的人还得是我。”
      “我今天第一个想到的是梅子啊。”
      晏晨礼没好气地笑,看着外面密集的雨帘,反倒惬意地轻叹,“真想永远过这个夏天。”
      是啊,高考结束,新生活在望,是他们最无忧无虑的夏天,哪怕前方还有新的难题有待演算,还有新的家庭成员去适应,还有许多未知的问题有待解决。
      轰轰烈烈抑或平平无奇的青春似乎就此戛然而止,又仿佛才刚刚起步。
      但不管怎样,阮语笃定地知道,在那个不知是鲜花还是荆棘的尽头,始终住着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Chapter 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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