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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晚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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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掠过脏乱的秀景街,有些黏热,路灯的影子拉得很长。
钟寻本来要跟宋一锦他们去吃烧烤,现在没得吃了,突然觉得有点饿,他扔掉沾血的纱布,没走几步,停在便利店前回头看楚听冬。
眼巴巴的。
“……”楚听冬其实也饿了,而且他的脚踝还在隐隐发疼,冷汗湿透了肩胛骨跟背肌。
这个状态很可能走不到钟寻家。
“关东煮应该还没卖完,”钟寻熟门熟路地掀开帘子,扭头见楚听冬还在原地,催促他,“来啊,我请你。”
楚听冬跟过去,冷淡道:“不用。”
“那你请我。”钟寻倒是一点也不见外。
他挑了几串白萝卜跟丸子,倚着柜台边吹风扇边吃,嘴唇被烫得微红,不停地吸溜凉气,无辜地等他结账。
……
楚听冬一阵无语,就不能自己吃自己的吗?
钟寻还真没有这个概念,他跟宋一锦他们混在一起,觉得都是兄弟,没有AA的说法,他们平常凑一块儿吃饭,都是轮着请客。
谁都不在意这个,反正四舍五入并不吃亏。
再说了,能跟他一起吃饭,起码是熟人,或者关系好才行。
要不然他是傻逼吗,跟不喜欢的人吃饭,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不嫌膈应,还请客呢。
他在秀景街这种混乱无序、藏污纳垢的地方长大,钟仲林皮带抽断了不知道多少根也管不住他,爱憎都分明到极端。
他觉得自己也就是腆着脸、另有所图地想追楚听冬,才对楚听冬有这么多容忍。
不然恐怕早就打起来了。
楚听冬不爱吃这些,没退役的时候更是不会碰,但现在也没得挑,只能拿了点萝卜跟豆制品,半垂着眼,低头慢慢地嚼。
家里没人。
钟仲林去工地,不一定什么时候回家,吴玉兰忙着对账,也留在公司加班。
钟寻早就困了,他不太能熬夜,跟宋一锦他们待在网咖,也是睡得最早的那个,通宵完第二天基本就废了,能懵到天黑。
他没再跟楚听冬搭话,打算洗个澡就睡。
但是推开卧室门,总觉得不太对劲,他叼了根烟倚着门看了一会儿,突然一挑眉。
钟仲林估计回来过,把风扇挪走了,还少了点家具。
他一转身,拿脚不轻不重地踹开对面客卧的门,果然,被钟仲林拿去讨好他那便宜哥哥了。
钟仲林倒是很想得开,他觉得现在虽然还没跟吴玉兰复婚,但凭他们多年感情,吴玉兰肯定也舍不得跟他分开,早晚要复婚。
等到复婚,吴玉兰的儿子不就是他儿子?
不管怎么说,楚听冬都比钟寻靠谱多了,懂事,又成绩好。
不像钟寻,只要他将来别坐牢,让自己彻底脸上无光,钟仲林就觉得还算有点父子情分。
楚听冬还在客厅,听到动静,抬眸冷冰冰地看了一眼。
“晚安,”钟寻对着他,卧蚕拱起很漂亮的弧度,桃花眼中却没半点笑意,舔了下嘴唇,湿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叫他,“哥。”
说完就摔上了门。
楚听冬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小灯,坐在沙发上,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亮他深刻的眉眼,下午开始吴玉兰就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记得喝药,小野。】
【妈妈都熬好给你留在厨房里了,拿砂锅热一下就能喝。】
……
厨房里确实有一股苦涩浓郁的中药味,楚听冬一进门就闻到了,他过去看了一眼,药渣沉淀着,像深黑污水下粘稠的泥沼。
楚听冬三岁上冰,五岁开始正式学花滑。
其实楚亨麟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让他练花滑,楚亨麟自己是个高台跳水运动员,本来想让楚听冬去学游泳。
却没想到他意外地有花滑天赋。
“今年花滑的全国锦标赛就要开始了,”楚亨麟跟教练打商量,“正好七岁多一点,冰龄也够,让他去当个冰童试试?”
冰童选拔要求冰龄满两年,能跳出最基本的一周跳。
眼看楚听冬也快到了可以参赛的年龄,楚亨麟想方设法希望他能早点接触赛场环境,教练也是这么想。
之后又当了几次冰童,过完八岁生日,他跟薛赫一起,得到了去旧金山参加一个花滑表演赛的机会。
楚听冬小时候比一般男孩身材更纤细,他面容雪白,穿了一身黑色滚银边的考斯腾,是全场年纪最小,个子最矮的,却丝毫不怯场。
那双丹凤眼乌黑、漂亮,倒映着整个冰场与沸腾的观众台。
“不要紧张,就像平常练习一样,2A跳稳了,得分不会低。”上场前教练捏了把汗,反复叮嘱他。
A跳就是阿克塞尔跳,难度极高,被称为跳跃之王,一直是楚听冬的弱项,也是当时国内男单的弱项。
但谁也没想到,冰刃滑过一段漂亮锋利的弧度,楚听冬双臂交叠,垂眸在空中转体,跳出了一个干净利落的三周跳,落地极稳。
全场哗然。
教练激动到满面通红,猛地站起身,他已经开始指导楚听冬三周跳,但这是第一次这么完美的成功。
要知道八岁左右能做三周跳的凤毛麟角,这是惊人的天赋。
国内男单一直都不怎么景气,但凡有好苗子都会优先送去练双人滑。
楚听冬从少年组的比赛开始,就是当之无愧的一哥,进入青年组,又成为阿克塞尔四周跳之王,对抗俄系与欧美男单唯一的希望。
冰上十三年,拿了数不清的金牌,国内外成千上万冰迷都无比期待他出现在冬奥会冰场上的那天。
“再加训,不要浪费时间,”楚亨麟皱眉对楚听冬说,“学校里的事情放一放,竞技体育就是这么残酷,拿到第一名才有意义。”
楚亨麟二十三岁就退役了,他在一次比赛中犯了个基础错误,导致腰椎不可逆转的损伤。
医生说再练下去极有可能会瘫痪。
楚听冬的训练强度是薛赫他们望尘莫及的,属于既有天赋,又比任何人都更努力。
他一天十几个小时待在冰场,考斯腾被汗水湿透了一身又一身,皮肤像是与冰面融为一体的冷白,无垠坚冰延展出的整个世界从他脚尖的雪亮刀刃下寸寸而生。
然而,两年前,旧金山站。
他在同一个赛场,同一片冰面,阿克塞尔跳失败,摔倒后再也没能站起来。
像一颗黎明前陨落的流星。
“你怎么回事?!”楚亨麟赶到医院时,眼眶充血,被失望跟愤怒染红,“这种转体错误你从八岁开始就没再犯过,现在怎么办?今年的比赛怎么办?!”
他注定要错过巅峰时期的那次奥运会,更糟糕的是,手术情况不容乐观,不可能再恢复原来的状态。
“先给我复健,”楚亨麟眼里都是红血丝,催促他,就像每一次盯着他成倍加训那样,“一个月以内必须站起来,上冰再看情况。”
旧金山的疗养院,楚听冬是被拔掉输液针硬拽起来的。
他右脚踝骨头还没有彻底愈合,摔倒在地,膝盖发出沉闷的一声,脊背紧绷,冷汗瞬间湿透了全身。
楚亨麟接受不了他必须退役的事实,吴玉兰听说他受伤后连夜买机票赶到旧金山,也是满脸难以置信,“什么意思?你跟我说什么叫永久性的损伤?!”
“离婚的时候你怎么答应我的?!”吴玉兰攥着楚亨麟不肯撒手,哭肿了眼睛,“现在你就让我儿子变成一个残废吗?!”
“……夫人,”医生试探地解释,“手术后不会影响正常的生活,只是不能比赛了。”
“那他为什么腿一直疼?”吴玉兰不信。
医生建议,“我觉得,您应该带着孩子去一下精神科。”
复健花了三个月时间,退役的消息对外公开,无数冰迷信仰崩塌般痛哭、遗憾,楚亨麟彻底失望,离开了旧金山,楚听冬也不太愿意让母亲陪着,请了护工。
出院后,他是晚上去找薛赫他们的,在一个室外冰场,春寒料峭,月亮也很冷,积雪还没融化。
他换了双冰鞋,坐在冰场旁边的台阶上,也许有两三个小时。
“……去滑一圈?”薛赫慎重地说。
楚听冬右腿幻痛到失去知觉,但眼眸冷淡,语气也很平静,就像在说跟他毫无关系的事情,“师兄,我站不起来了。”
……
楚听冬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衣料冰凉地紧贴皮肤,直到听见一阵诡异的歌声。
跑调又难听。
还伴随着哗哗的水声。
钟寻都习惯家里没人了,哼到一半才想起客厅好像还坐着一个,他刷地红了脸,刺拉一下打开卧室门,探头探脑。
就像他发给楚听冬的那个,小狗从门缝里挤出脑袋的表情包。
楚听冬僵硬的指尖渐渐有了温度,他转过头,钟寻哪还有摔门的气势,他红着脸,色厉内荏,支支吾吾,“你怎么还不睡觉啊?”
“听见小狗挠门。”楚听冬冷淡道。
他语气毫无波澜,以至于钟寻一下子都没听懂,等他冲完澡,摸黑躺平,突然搂着被子睁圆了眼睛。
他妈的,姓楚的又嘲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