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急如律令》枫林晚晚

2、第 2 章

　　黑鸦盘旋，疾风吹的人衣衫翻飞。
　　茯神代代看着满地饿殍，回想着与地君的话，突然耳边一阵阴风袭来，茯神回神，伸手去挡，被身后之人握住手腕，正要发难，只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代代，是我。”
　　茯神紧绷的神经陡然放松，她的手被松开，她回头，眼睛亮了亮：“抚胥大人，你怎么来了？”

　　抚胥两手一抱，靠在枯树干上，道：“你走的时候孟婆大人还在睡觉，说不放心你，让我跟着你来看看。”
　　茯神心里一暖，说道：“我天天晚上都可以回去的，大人也是费心了。”
　　抚胥是掌管地君神殿香火贡品的大人，平时挺清闲，无事就喜欢跑到忘川河喝茶闲聊，因此大家成为了朋友 。

　　两个人都穿着一身黑，大白天的站在死人堆里，着实新奇，茯神忍不住感叹道：“在忘川的时候想来人间看看，只能日落后偷偷溜出来玩一玩，有一次偷溜到秦淮河边被来人间巡视的地君陛下碰了个正着，还被罚了面壁十年，没想到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出来，竟是这般景象。”
　　扶胥大人道：“战乱加上瘟疫横行，百姓流离失所，日子过的暗无天日，再好的风景也无心欣赏了，只能等到太平盛世，再出来安心的逛一逛，所以代代，你此行可谓是任重道远啊。”
　　茯神点点头，道：“即领君命，必当全力而行，抚胥大人，我还有件事请大人帮忙。”
　　抚胥大人侧身颔首道：“请字太严重了，有什么帮忙的尽管说，我肯定为全力帮你的。”
　　茯神道：“人间皇帝赵靖被许王许世俊赶出了延陵城，赵靖现在逃到临水镇，我想先救皇帝，但是我走的太急，忘记看这个皇帝的生命线了，我想请扶胥大人回去帮我看一看。”
　　抚胥吸了口气想说什么又忍住了，道：“行，我先帮你看看。”
　　赵靖算是个好皇帝，奈何时运不济，他的父亲在位40年，只知道享乐，国库挥霍一空，到了他这里国运气数已尽，他励精图治，无力回天。
　　北方燕国举兵南下，许王叛国，导致都城延陵失陷，赵靖被困于临水镇。茯神掐指一算，现在出发天黑前能够赶到临水镇，在人间不能用法术，她只能去求助鸦群，鸦群将她在太阳落山之时带到临水镇。
　　鸦群将她轻轻的放在一间破茅屋的房顶上四下散去，黑鸦盘旋，放眼望去，幽暗将至，天边一片青蓝，小镇只有一条破败的街，衣衫褴褛的行人如行尸走肉般在街上来往，一堆茅草前，几个面黄肌瘦的男子抱着胳膊窝在地上。
　　茯神挥一挥衣袖，轻轻落在地上，她朝着那几个男子走去，几百年不来人间她不由自主的想去和人说说话。
　　几个人看着她，眼神呆滞，见她走近，一个男子伸着脖子慢吞吞的问道：“有吃的吗？”
　　茯神愣了一下，几人想必是饿极了，她发现周围有不少三三两两坐着的老少，应该都是逃难的流民，问题是她也不知道哪里有吃的，只好反问道：“大哥，这里有卖吃的吗？”
　　男子指了指前路，凄凄惨惨的道：“前面有个临溪窝窝头的，我们太饿了，姑娘，小的见您衣着不凡，定是贵人，求求姑娘，赏我们点吃的吧。”
　　茯神看着他们实在是可怜，点了点头，朝着临溪窝窝的摊位上走去。
　　茯神的香火钱还算富足，虞氏后人烧的纸钱很多，她上来的时候带了很多银钱。
　　茯神走到摊前，问摊主：“请问大哥，有什么吃的没有？”
　　临溪窝窝的摊主抬眼，眼睛亮了亮，随即又苦哈哈的道：“这位贵人，只有柿子掺着黑荞面的窝窝头，没有更好的啦。”
　　茯神道：“无妨，都包起来吧，你也好早点收摊。”
　　摊主点头应道：“好嘞。”

　　茯神看着摊主，见他手脚麻利的用树叶包好窝窝头，转身双手递给茯神，茯神说了句谢谢，摊主好奇的问道：“贵人，恕小的多说一句，您买这么多，一时半会不吃完的话，会硬的吃不了的。”
　　茯神道：“劳摊主挂心，我不是自己吃，我是给路边饿的人吃。”
　　摊主恍然大悟，感念茯神的好心，双手抱拳作了个揖，道：“贵人真是良善，不过您拿吃的给他们，等一会流民都会涌过来找您，会给您造成困扰。”
　　茯神笑了笑道：“无妨。”
　　摊主叹了口气，道：“这世道，您给他们一餐，给不了无数餐，迟早都是要饿死的。”
　　茯神心里有些难过，她在忘川见过无数亡魂，但是他们已经死了，所以没什么感触，现下都是一些活生生的人，绝望的等待死亡，她也叹了口气：“俗话说眼不见为净，但是看见了总是不忍心的。”
　　摊主伤感的摇了摇头，道：“贵人真是好人，这几天过来我这里找吃的的贵人多了，都是说我的窝窝头难吃的，没有谁向您这样。”
　　茯神打开叶子，掰了一点窝窝头尝了一下，皱了皱眉：“不难吃的，就是……有点干。”
　　摊主被茯神的可爱逗笑，忙给她舀水，茯神接过喝了一口才咽下去，她把葫芦瓢还给摊主，问道：“最近往来的贵人多吗？”
　　摊主道：“是，听说有大贵人到我们这儿来了，大军将我们这里围住，哎，过不了多久，我们都会死了。”
　　茯神不知道怎么安慰摊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摊主没想到茯神会问他名字，愣了一下道：“小的叫王小山。”
　　茯神点了点头，再次道谢转身离去，她走到草垛子那边，将窝窝头分给大家，饿极的一些人闻声赶过来，纷纷给茯神磕头道谢，茯神将他们拉起来，自己找了个石头坐下，看着狼吞虎咽的一群人，一个小孩才五六岁的样子，满嘴的屑渣滓，笑开了花，茯神心下酸楚，这么难以下咽的东西已经是最好的吃食，她悄悄的叹了口气。
　　这时一位老人走过来，给茯神跪下，茯神忙将他扶起来，没想到老人还没有扶起来，后面又跪了一些人，茯神无奈道：“给位老乡，天黑了，找个地方歇息去吧。”
　　老人道：“姑娘，我们每天就在地上窝着，不用找，姑娘您心善，请受我们一拜，赠饭之恩无以为报。”
　　茯神道：“你们都起来，不用跪我，以后在忘川相见，叫我一声茯神代代就行。”
　　众人面面相觑。
　　茯神本想着打听一下赵靖，眼下这个情形，她也没有心情打听了，老实本分的商家，一群饿极了的流民，谁还会关心皇帝，说话的间隙，天边一道紫色的流光落下，落在东面的皇山上，茯神抬眼瞥见，忙扶着老人，道：“老人家，我该走了。”
　　说完茯神拜别，快步隐入夜色中。
　　紫流光象征着帝王，落在皇山，赵靖就在皇山。
　　茯神朝皇山赶过去。